第二章 母子敘話 疑慮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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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佑隻顧著翻看手中的《女醫雜言》,李爍端著小米粥進來都沒聽到。這是本手抄本,字跡娟秀,要是沒料錯的話,應該是作者談允閑親筆。
談允閑是明代著名的女醫生,尤擅婦科兒科,他是名醫,又精明史,對其自然知之甚詳。令他驚異的是,如此珍貴的東西,怎麽會被拿來墊桌子腿兒?莫非,這幅身體的母親,和那談允閑有什麽交集不成?
“身子剛好點就看書,以後你身子大好了,有的是時間呢!”李爍半嗔半怨的說道,一邊將小米粥放到炕桌上。
“你……娘,您認識這本書的主人嗎?這本書,不會真的是談允閑親筆所寫吧?”
李爍一怔,說道:“你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劉佑尷尬的點點頭:“嗯,腦子好像沒啥毛病,就是以前的好多東西都想不起來了……說真的,剛醒那會兒我都不相信您是我娘,您這麽年輕,還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有我這麽大的兒子嘛!”
聽到劉佑誇自己漂亮,李爍眼底掠過一抹悲傷,不過,很快就被笑容遮掩了過去,她噗嗤笑道:“臭小子,大病一場,會說話了嘛!看來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忘了也好,隻要人沒事兒就行。”
說著,她把炕桌往劉佑旁邊挪了挪,一邊示意他喝粥,一邊從他手裏把那本《女醫雜言》拿過來,偏身坐到炕沿兒上,說道:“說起這位女神醫,可是咱們的恩人,若沒有她的孫女兒,咱娘兒倆也活不到現在。”
原來,此時是萬曆九年,剛剛過了立春。張佑自幼喪父,是遺腹子,生他時李爍難產,幸虧碰上了談允閑的孫女,太醫院的七品女禦醫楊穎,這才母子平安。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李爍自願成為了楊穎的女仆,隨著楊穎告老還鄉,從京城來到了平穀縣。
楊穎的兒子鄭承宗是平穀縣的知縣,不過,她和兒媳婦黃氏不合,並未在縣城居住,而是居住在距離縣城六裏多地的老家龍家務。
後來楊穎病逝,感念李爍伺候多年,將老宅子留給了李爍。開頭還相安無事,到了今年,鄭承宗受彈劾被罷官,因為受不了打擊,居然一病不起,英年早逝,他的夫人黃氏沒了忌諱,終於將老宅搶了回去。
劉佑,不,應該叫張佑了,他曾在《女醫雜言》當中看到一張泛黃的房契,聯想到母親說到最後老宅被搶時語焉不詳,頓時明白母親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他將空碗放到一旁,伸手拉住了李爍的手,這手是如此的粗糙,和她絕美的容顏一點都不相襯,不禁令他更加心疼,說道:“娘,您別難過了,搶回去就搶回去吧,反正也不是咱們的,您放心,我一定會讓您過上好日子的。”
“我兒孝順,娘真開心,就隻是……算了,不說這些了,娘隻希望,有一天你回想起什麽的時候,別嫌棄娘就成。你好好歇著吧,娘好些日子沒做活了,剛才聽李大娘說裏正家這兩天攬了不少給薊州軍縫補軍服的活計,正缺人手,我過去看看去。”
沒頭沒腦的丟下這一番話,李爍匆匆出門,張佑百般不解,暗起疑心,莫非,除了搶回老宅,那黃氏還給了母親別的委屈不成?真如此的話,那宅子還非得奪回來不可呢!
剛開春,屋子裏沒有取暖設備,陰冷陰冷的,外邊的天氣卻看著不錯。左右也是無事,張佑披衣下炕,扶著牆一瘸一拐的蹙出門,發現門外土牆上靠著一根木拐,不由大喜,拿過來支到腋下,這才眯眼四處打量。
正是前晌,陽光明媚,碧空如洗,這種天氣,擱在後世簡直不可想象——車禍的時候也是冬天,華北地區連續多日霧霾,已經很久都沒見到過太陽了。
院子不大不小,是個北方地區十分常見的四合院兒,上房三間,東配房三間,西配房兩間,他和李爍寄居的是西配房。南邊沒房,搭的棚子,下邊擺著好幾口簇新的棺材,有兩口上好了漆,鮮紅奪目,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彎腰站在一口棺材旁邊,手拿刷子,正在小心的往上邊塗刷。
應該是那李大娘的男人,原來是個做棺材的木匠。
劉佑下意識的想掏煙,一摸之下啞然失笑——這穿越來的太過突然,一時間,他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佑哥兒,你這身子剛好,不好生躺著,怎麽就出來了?”聲音卻是從上房處傳來的,刷漆的老漢回過頭,略怔一下,衝張佑憨厚的笑了笑,露出滿口黃牙,慢吞吞走過來,竟然也是個瘸子。
同病相憐的心情油然而生,張佑隻覺這臉龐布滿溝*壑的老漢說不出的親切。
李大娘滿頭銀發,雖粗布衣衫,收拾的卻十分齊整,慈眉善目,特別容易令人心生好感。衝她笑了笑,張佑說道:“沒事兒李奶奶,我瞧太……老爺兒不錯,出來曬曬,正好去去晦氣!”太陽的稱呼有點文雅,後世劉佑就是北方人,很快想起小時候在鄉下時老百姓對太陽的稱呼,忙改了口。
“曬曬也好,你過來,我給你搬個椅子。”李大娘邊說邊回屋搬了木椅,眼瞅老漢走近張佑,忙道:“當家的,佑哥兒剛好,你就不知道扶他一把麽?”
李大爺嘿嘿一笑,也不分辯,伸出粗糙的大手扶住了張佑的胳膊。張佑心生異樣,愈發覺得夫妻二人人品不錯,日後倒要好生報答他們才是。
剛坐到椅子上,張佑便見有個獐頭鼠目的人從大門口經過,探頭探腦的向內張望了好幾眼,不由問道:“那是誰啊?瞧著可不太像好人。”
李大娘皺眉說道:“你娘說你燒壞了腦子我還不怎麽信,怎麽連他都不記得了?那是李三兒啊,鎮上殺豬的,是個潑皮無賴,前些日子還……算了,那小子是個亡命鬼,少搭理他便是。”說著一頓,轉向李大爺道:“當家的,佑兒他*媽出去有段時間了,你去迎迎。”
話音未落,忽聽院牆外傳來一聲女子低叱:“你還敢來?閃開,否則別怪我跟你拚命!”聲音不高,好像刻意壓抑著,三人卻仍舊聽的清楚,正是李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