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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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張佑進京之前,張佳琳就做好了偷著去京城找他的打算,為此,不惜對錢倭瓜軟硬兼施,終於從他手裏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易容本事。但錢倭瓜怎麽可能放心讓兩個姑娘獨自上京,知道張佳琳的脾氣,外柔內剛,認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幹脆要求一起進京,三人約好,由張佳琳從家裏偷出馬來,天不亮就從夏各莊動了身。

    此去京城近二百裏的路程,按照張府駿馬的腳力來說,一天能打個來回,不過張佳琳和春杏嬌嫩的臀*部哪裏受的了這種折磨,根本就不敢縱馬疾馳,如此一來,速度自然快不起來,等到達京城的時候,進城的城門早已關閉。

    沒辦法,隻能宿在城外了。

    “步雲齋”是百年老號,裏邊住滿了錯過進城時間的各地客商,等張佳琳他們進去的時候,已經沒了休息的地方,錢倭瓜好說歹說,又拿出五十個銅子兒,跑堂夥計才把他們領到了客棧後院兒的柴棚歇息。

    柴棚內已經有人,兩男三女,男的頭戴瓜皮帽,穿的挺齊整,錢倭瓜跟他們攀談了兩句,原來是遠赴關東販賣藥材的商人。剩下三個女人蜷縮在角落裏,有兩個畏畏縮縮的,視線都不敢和張佳琳他們接觸,倒是剩下那個抱孩子的少婦膽子挺大,不時瞥他們一眼,懷裏的小男孩兒更是猴精猴精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夥計給張佳琳他們送過來的饅頭牛肉,手指頭噙在嘴角,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小家夥,老家是哪兒的?”錢倭瓜灌了一口燒刀子,撕下一大塊牛肉,衝小男孩兒晃了晃。一路而來,這樣拖兒帶女的流民他們碰見的多了,不過瞧那少婦長的不錯,他才有心逗弄一番吧,倒也沒別的意思。

    少婦瞧著已三十許,小男孩兒卻不過三四歲年紀,膽子賊大,不等少婦反應已經從她懷裏掙了出來,嗖的躥到錢倭瓜前邊兒,一把搶過牛肉往嘴裏猛塞,他娘氣急,過來照他屁*股上狠狠給了兩巴掌,恨恨道:“誰讓你要別人的東西了?不是早就告訴你麽,‘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娘子這話是什麽意思?咱們又不是壞人……”

    錢倭瓜一句話沒說完,已被少婦搶白著打斷:“壞人好人又沒寫在臉上,目光輕佻,神態猥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你還吃?餓死鬼投胎麽?我怎麽這麽命苦,生養了你這麽個不知羞的孽種,你爹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後邊的話卻是對小男孩兒說的,一邊說著,少婦一邊劈手從小男孩兒手裏搶下牛肉,隨手扔到錢倭瓜腳下,拽著他重新坐了回去。

    小男孩兒不哭不鬧,也不辯駁,隻是眼睛賊亮,視線繞著那塊牛肉打轉。

    春杏惱羞成怒,火往上撞,好嘛,老錢好心給你們東西吃,咱們反倒成壞人了,指桑罵槐的,本姑娘活這麽大了,還沒受過這種醃臢氣呢。

    不過不等她發作,張佳琳便伸手拽住了她:“算了,男女授受不親,原就是咱們無禮在先,不該隨意亂看的,這位娘子,在這裏,小生先給您賠個不是,咱們也是好人家的出身,不過是瞧著小家夥可愛,多看了幾眼,不想就被您誤會,對不住了。”三四歲的娃,三十多的娘,本來就很讓人奇怪嘛。

    正所謂非禮勿視,後世看來或許滑稽的很,如今卻是名教之大防,疏忽不得的。

    張佳琳打扮成了個公子哥的模樣,臉色黝黑,瞧來並不出奇,如今言辭懇切,態度真誠,少婦的防備之心頓時鬆懈了不少,隱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卻並未說什麽,想來也是個倔脾氣的。

    張佳麗心念張佑,又奔波了一天,自然不肯和少婦一般見識,眼見一場小衝突被自己三言兩語消弭於無形,疲乏湧將上來,閉上眼睛,一邊漫不經心的吃東西一邊假寐。錢倭瓜有心和那少婦理論幾句,見張佳琳這副樣子,便也沒了底氣,不再搭理那母子,就著牛肉喝起了悶酒。

    兩個販藥材的作壁上觀,一句後都不插,冷漠的很。

    沒辦法,如今天下表麵上歌舞升平,其實流民叢生,暗潮洶湧,出門在外的,就沒有願意找麻煩的。

    柴棚裏終於安靜了下來,誰料沒過多久,跑堂的活計又領了四個衣衫襤褸的男女進門,三個老太太一個老頭,瞧年紀都在六十歲上下。

    這一來小小的柴棚可就熱鬧了。

    張佳琳他們不得不往裏挪,原本離那母子尚遠,這下好,成了對麵,腳伸的長些,能碰到對方的腳。

    偏生那小家夥也不安生起來,一會兒要拉一會兒要尿的,不時還鬧著吃奶,少婦哄也不是勸也不是,惱將起來,便免不得在他屁*股上來幾巴掌,卻許是打的疲了,小家夥跟本不在乎,仍舊我行我素。

    去歲京畿大旱,老人們都是逃荒的流民,背井離鄉,沿路乞討而來,唉聲歎氣的訴說生活的艱難,根本就沒人在乎小家夥的吵鬧。錢倭瓜卻是一肚皮的心事,適才又被少婦將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不免一臉的陰沉,倒是張佳琳主仆,乏的很了,靠在牆上,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錢倭瓜別看上了歲數,不過天生的白麵,又在海上奔波多年,打熬的一副很難形容的氣度,少婦本對他暗暗有些留心,見他板著臉一副冷漠不耐的表情,頓時來氣,隻與旁邊老頭老太太們攀談,偶爾管教小家夥,就不搭理他。

    偏偏小家夥正是淘氣的年歲,少婦不許他出柴棚便在裏邊瞎串,一點兒都不認生,少婦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到最後,少婦沒留神,小家夥居然爬到了錢倭瓜的大*腿邊,晃著他的膝蓋奶聲奶氣的叫了聲“爹爹。”

    聽他這麽一喊,滿柴棚人先是一愣,接著倆老太太嘴角抽了抽,繃住了笑,兩販藥材的卻噗嗤笑出了聲,被他倆一帶,人們頓時哄笑起來,少婦臊的麵紅耳赤,一把將小家夥拽了過去,小家夥卻兀自不肯罷休,仍舊晃著倆條小胳膊衝錢倭瓜叫爹爹。

    錢倭瓜樂了,笑道:“小家夥,咱可不是你爹,咱……”

    “你爹早死了,再說了,你爹的臉有他的白麽?”少婦羞的恨不得撞牆,一邊用手指頭恨恨的戳小家夥的腦門兒,一邊拿眼狠狠的白錢倭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