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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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馨見沈滿跑了,忙提著裙子跟了過去。一路追到一條河邊,河上還有一艘畫舫,但是卻浮在江麵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人。
沈滿立在河邊,眼睛盯著那艘畫舫。
她會不會就在這條畫舫中?
小馨喘著氣剛要開口,卻聽見後頭一個女子氣急敗壞的叫聲,由遠而近。
“站住!你聽見沒有,給我站住!”
沈滿也聽見了,與小馨同時回頭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紅衣女子氣呼呼的從巷口那頭跑過來,手裏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瓜子臉,細長眉,長相十分清麗可人,但舉著菜刀的氣勢又像是上戰場殺敵的女將軍。
沈滿與小馨目瞪口呆。
“咕咕——”
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突然展開翅膀飛到沈滿麵前,撲到了沈滿的臉上,沈滿隻聞見一股臭味,接著便被這東西的翅膀煽著一路倒退。
“哪裏來的一隻雞?!”沈滿一邊大叫一邊被迫著往後退。
“姑娘,小心!後麵是河!”小馨尖叫。
沈滿努力穩住腳步,但那隻黑羽雞正在逃命,仿佛生出了一股神力,竟然一路迫得沈滿這個大活人後退。
沈滿眼前一抹黑,胡亂抓住了雞的一隻翅膀,然後扯開。對上雞的一對綠豆眼,那雞甚為無辜的樣子。沈滿正好停在岸邊,長籲一口氣。
幸好不至於落水……
“前麵的那個小賊,快放開我的雞!”
沈滿聽見這中氣十足的聲音,渾身一顫,雙手抓著雞往那邊望去,勉強將這聲音與那個舉著菜刀長相美妙的佳人聯係到一起,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到那佳人氣洶洶地衝著自己跑了過來。
沈滿左手抓著那隻雞,右手衝著那個女子搖手,示意她不要再衝過來了,哪知道那女子竟然顧也不顧,還是一路風風火火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仿佛看見了什麽機會似的。
沈滿無奈至極,暗道一聲:倒黴!便感覺到來自前頭的一個衝力,將自己狠狠帶倒往後頭的河水裏栽去。
“沈姑娘!”小馨捂住眼睛不敢看。
但聽“噗通、噗通”幾聲,有兩個人一隻雞相繼落水的聲響。接著,又聽見了不屬於沈滿的、一個女子的淒厲的求救:“救命啊,我不會水!救命啊!這裏還有一隻雞!”
縱然在這時候,這人還是不忘她的那隻黑羽雞。
沈滿好歹會一些水,並且知道求生的人最為危險。於是便從後頭繞了過去,勒住那女子的脖子鳧水,將那佳人往岸上帶。
“你沒事吧?”沈滿上了岸,不顧自己濕漉漉的身子,便首先問那臉色發白的佳人。佳人穿的紅衣熨帖在身上,勾勒出她妖嬈的身體曲線,該凸的凸,該凹的凹。發絲貼在臉上,一雙帶著霧氣的眼睛漸漸聚攏了剛才的精神。
繼而目光一銳,將手中的菜刀一舉,指著沈滿惡狠狠問道,“為何不救我的雞?!”
沈滿真是哭笑不得,先是遇見了一個女裝打扮的男子,再是遇到了一個視雞如命的佳人,這世道究竟是怎麽了?難道這城內發生的怪事還會引來一連串奇怪的不良風氣不成?
“我隻能救一個,你讓我救你還是救你的雞?”
女子呆愣了一下,繼而柳眉輕輕挑起,饒有興致道,“你叫什麽名字?”
“沈滿,三點水的沈,三點水的滿。”
“你難道五行缺水麽?”女子似是無意道,卻讓沈滿心頭有了一點異樣。女子繼續道,“缺水的,你欠我一窩雞。”
“我欠你?”沈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窩雞?”
“嗯,”女子站了起來,拉了拉自己的衣衫,好看的眉頭皺起,走了幾步回頭衝著沈滿道,“現在大家都出不去,我不怕你跑了。明日午時,你給我送十隻一模一樣的黑羽雞來,否則我就鬧上門去,我不怕丟臉,就怕你沒臉。我姓雅,你找人打聽雅家便知道我住在何處了。”
沈滿聳聳肩道,“我是外鄉人,出門在外,沒臉也就沒臉了。你一個大姑娘,怎麽這麽不害臊?”
那人道:“你懂什麽……”然後一昂頭,大大方方走了。留下沈滿和小馨麵麵相覷。
沈滿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馨咕噥道,“那位姑娘一準是將你當成一位公子哥兒了。”
“啊?”
“城裏的妖物隻抓男子,死的也都是男子,城內還有好多未出閣的姑娘,許多都是訂了親卻死了未來夫婿的,故而有些著急的見到男子就抓……我看姑娘你——”小馨頓了頓,臉上一紅,道,“多半是被人家看上了。”
沈滿聽罷一拍腦門懊惱道:“難道是讓我帶著雞去提親?”
清澈的河流中,畫舫輕輕搖動,裏麵的一個影子,靜若處子地坐著。她閉著眼睛休息,隻有微風才敢若有似無的拂動著她的發梢。透過畫舫窗戶的間隙,她能夠看到方才那一幕,未曾想到在這裏會見到沈滿,不是讓她不要遠行的麽,為何她會到了這兒……
嘩啦…..
河水裏突然冒出一陣氣泡,驚動了畫舫中的女子。女子猛然睜開眼睛,目光銳利無比,盯著那氣泡冒出來的地方。
莫非——
女子神色凜然,單足一點,便從畫舫中飛了出去,像是一片葉子一般輕輕落在了水麵上,身形如行雲流水,俊逸漂亮。
往下看,但見氣泡越來越密集,那水底的東西就快冒出水麵。
女子嚴陣以待,看準目標正要出手的時候,卻見一個光禿禿的小腦袋突然冒了出來,一對綠豆般大小的眼珠子正滴溜溜的對著自己轉,頭頂上的黑冠還掛著水珠。
這是方才那女子所追殺的那隻黑羽雞。
她的足尖再是一點,又重回到了畫舫之上,身上未曾沾上一滴水,重新歸入寂靜的修行之中。
入夜,夜裏的陳州城果然和白日大不一樣。陰風陣陣,似乎所有的花草樹木在一夜之間都失去了顏色,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連知府的府中,也不敢貿然點上燈火。
陳止帶著一幹男子躲在了地窖裏。
寧韜隨手便拿出了一顆夜明珠,知府陳止驚歎,“這莫非是皇上賜給相府的那一顆北海夜明?”
寧韜讚賞他的識貨,搭著他的肩大方道,“正是此物,陳大人如果喜歡,我把它送給你了。”
陳止忙道,“這不行,下官不敢。”
寧韜無趣,便隨手把玩著。
陳止偶爾望向外頭,好像在擔心著什麽。
一屋子的人,隻能借著這夜明珠的冷光才能看得清誰是誰,若是點了明火,隻會讓那妖物更快的找到他們。到了晚上,陳州城就是一個巨大的修羅場,妖物是那修羅,找到一個男子便會殺了那個男子。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戰戰兢兢地度過這一夜。
而女子也好不到哪裏去,若藏匿男子,那妖物找上門來也會叫女子嚇一跳,輕則失心瘋,重則嚇得魂飛魄散,立斃當場。
寧旭蹙眉道,“陳大人,現在城內還剩下多少男子,可曾統計過人數?”
陳止道,“城內原本有壯丁叁仟餘人,如今餘下不足一千……我知府府內僅餘下十餘人。”
寧旭臉色一黑。原本有三千餘人,既是說,那妖物已經害了兩千人的性命了……
如今被困在城內,外麵的人無法得知裏麵情況,縱然陰陽監來人也沒有那麽快,我在這裏,該如何自保,該如何保護他人呢?
寧旭沉思半晌,又問,“陳大人,城內是否有研習陰陽道之人?”
陳止回道,“有是有幾位,不過這幾位都躲起來了,恐怕沒那麽快找到。”
聞言寧旭不免失望,他從《定天論》中學到了一門測算禍害方位的奇術,但可惜自己資曆尚淺,又沒有法器相助,隻憑自己推算成功把握不大,若是有同樣修行陰陽道的人一起,或許還有機會。
因為若是用這門奇術,或許能找出症結所在,等到白日它最弱的時候便可趁其不備將它捉住。
這妖物白日不敢出來,便應該是懼怕陽氣,午後一刻正是陽氣最強的時候,聚集眾人之力,他不信不能製服它。
但如今此術不能施行,正是症結所在,一時間,連寧旭也無計可施了。
寧韜道,“管他什麽妖物,隻要我們設計引蛇出洞,等它一出來,我們眾人一擁而上,肯定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下官等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隻是那妖物實在太厲害,我們百餘人去拿它,百餘人都折了,有去無歸。”陳止仿佛想起了那一晚的慘狀,臉上悲戚。“第二日,枯樹上掛滿了屍首,地上血流成河,匯成一股股的流入與地麵齊平的古井裏……”
“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妖物?”寧韜追問。
陳止道,“若不是妖物,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一下子殺了這麽多的人?”
寧韜沉默了。
他一直不相信世有妖,但聽陳止形容,心裏竟然也相信了一些。方才想起自己如今可怕的境地來,若是一不小心,自己和大哥都有可能成為這妖物手中的亡魂。
“大哥……”
寧旭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沉穩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走出房門,來到了院中。抬頭看了星辰,今日老天爺也是不太給麵子,竟然布上一層層陰雲,遮蔽了大半的夜空。
世上雖有陰陽道,但確無妖物,所謂的“妖物”乃是因為擁有不同尋常人的能力故而為“妖”,陳州城內的“妖物”,很有可能是研習了陰陽道之中禁術之人。
寧旭心中默念《定天論》中關於“七曜三光,星分歲次”的記載,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測算出那妖物的方位,然後在白日妖物最弱的時候一舉滅妖。
“陳大人,麻煩你準備一柱清香與一盆清水,還有一方席子鋪在外麵院中。”寧旭吩咐道,“韜弟,你在這裏守著,在這柱香燃盡之前不要讓人打擾我。”
“是。”陳止立即命人去準備了。
寧韜也知道此刻不是胡鬧的時候,於是便聽話地抱著手守在邊上。
陳止很快便準備好了東西,順帶拿了一條長凳讓寧韜坐著。寧旭盤膝坐在鋪在院子正中的席子上,借著那一盤清水觀察星盤運轉。
半柱香過去了,寧旭還是一動不動保持最初的姿勢,寧韜打了個哈欠。
一炷香過去了,寧旭還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眉頭越攏越緊。寧韜已經小聲打起了呼嚕。
沈滿這時候回府路過看見了他們,一邊放慢放輕了腳步,一邊觀察寧旭的表情姿態。
她聽說過施行陰陽道的時候,要平心靜氣,要燃一炷香來幫助摒除雜念。但聽說和看見是不一樣的,正如現在,她望著潛心測算的寧旭,瞥見他額角上的細細的汗珠,就覺得陰陽道實在深不可測。
譬如在這時候,若能真的算出那作惡的妖物藏身之處,那麽就等於救了眾人的性命。
沈滿這時候也有那麽一點點神往那本叫做《定天論》的書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