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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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沈滿費力地去捂住寧旭的眼睛。

    那些掛在樹上的人,雖然死狀不一,但是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眼睛好像都被人挖了出來。或許是這奪命之人此刻形容會很醜陋,故而不想讓人看見他的樣貌。

    寧旭若是看了,一則怕他心裏有了陰影,二則那人或許還有其他的蠱惑人心的法子。沈滿曾聽父親說有人能夠憑著眼神就將人蠱惑了的。

    寧旭在自己眼睛被蒙上的那一刹那反應過來了。幸虧沈滿提醒,否則自己這對眼睛怕是會被廢了。迎麵一股熱浪卷著腥臭灼來,寧旭回過身,拉住沈滿的手,眼神堅定地望著前方,道,“跑!”

    沈滿會意,立馬隨著他不要命地狂奔起來。

    如今在街上便遇到了這奪命之人,五個護衛已經遇害,現在她和寧旭的唯一生路,便是在那清香堂中。那裏有陷阱埋伏,有這妖物最怕的黑羽雞血。有這麽多人在,應該還有一線生機。

    寧韜沒有出現,追著自己的人也不像是那個丫頭小馨,想必之前的推測錯了。若是錯了,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沈滿覺得自己的腿腳漸漸沉重,沒有下過雨,那麽腳踩在地上發出的啪嗒啪嗒聲應當就是踩在血水上麵的聲音。強忍住一陣反胃,沈滿告訴自己千萬要支撐下去。

    意識卻不受控製地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唐玖月。

    每當危難關頭,她總會出乎意料地出現,像是天神降臨一般,輕巧地拯救了自己。

    所以當沈滿此刻遇到危險的時候,首先想到的,還是她。

    “到了!”寧旭大喝一聲,額頭上青筋暴起。

    遙遙地,沈滿瞧見了那樓。那是一幢並不起眼的木樓,上麵一塊牌匾,字體如行雲流水,蒼勁有力,寫著“清香堂”三字。

    二人幾乎是撲入這樓裏的。

    “來人,她來了!”

    沈滿一到這裏便已經力竭,趴在地上使勁喘氣。翻了個身,看著黑洞洞的天花板,隻覺得眼前模糊一片,但是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上麵晃動。

    “二哥,這裏的陷阱真的能困住他嗎?”沈滿不放心地問。

    “這是天文門鄒大人親自教授我的法陣,我布置了太湖石、白麵虎、貔貅琉璃、鳳凰彩羽在這四方鎮守,再以黑羽雞血畫陣,以聖上賞賜的夜明珠壓住陣眼,隻要那妖物一進來,便會徹徹底底被困住。”

    寧旭頓了一頓,吃力地喘著氣道,“小滿,你跟我來,我們先挪出法陣,讓那妖物自投羅網。”

    沈滿疲憊地拖著身子,往屋裏去。

    “二哥,你為何將埋伏設在這裏?”

    寧旭道,“其實這地方不是我安排的。”

    “那是誰?”

    “是大都城大門監派來了人,這裏的法陣也是那人幫忙設置的,憑我自己,是無法預先拿到那幾樣鎮邪寶物,也沒辦法布置如此巧妙的法陣。”

    沈滿原本以為他說大都城來了人是胡編亂造,卻沒想到確有其事。低頭想了想又問道,“反複聽見你們提那位大門監,他是否真的有那麽厲害?”

    寧旭無力地靠在牆邊,聞言扯了扯嘴角,感慨道,“豈止是‘厲害’二字能形容,大門監離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仙……恐怕……也隻差一步了吧。”

    沈滿心想連寧旭這樣身份尊貴的相府大公子也對大門監如此景仰,想必那大門監是真的很了不起的一個人。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會長成什麽樣,能取得如此成就,當那麽大的官,他的一定年紀不小,應該是個白胡子老爺爺。他在朝為官那麽多年,脾氣也一定很差,會擺官威,排場也可能要比外祖父還要大。

    就在沈滿還在無限遐想的時候,額頭正中好像滴了一滴水。沈滿抬手摸了摸,借著一點點微弱的月光看了指腹上的水漬,一看不要緊,看了著實嚇了一跳!

    這是血!

    沈滿大叫一聲再抬頭,方才進來時候看見的搖晃著模糊的東西總算看清晰了,不是別的,正是一個吊著的死人!

    寧旭也覺得不妥,他和沈滿來了一會兒,為何沒有人接應?明明這裏布足了人手,他能帶來的人全部帶來了,還有專門從大都城趕來相助的天文門官員鄒是明,怎麽連他也不見了?

    沈滿臉色上血色褪去,懸掛在上麵的死人,眼眶裏已沒有眼珠,黑洞洞的洞裏流出了血,正一點點往下落。他是被一樣東西吊著,但是看不見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仿佛很細,又很長。

    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水染偷,血水還沒有流幹,故而才死了不久。

    沈滿看向另外一邊,果然,另外的影子也是一具屍首。沈滿臉色蒼白,緊緊咬著下唇。

    月亮終於從烏雲後麵露出來了一下,瞬間,沈滿瞪大了眼睛,滿是驚恐。隻見地上的影子斑斑駁駁,交錯著,晃動著,這慘烈的畫麵,直叫人發嘔。

    寧旭也看見了這一切。瞥見高坐上一個端坐著的人影,寧旭心頭一熱,感覺到了生存的希望。那人穿著紅色的官袍,姿勢端正。

    “鄒大人!”寧旭往那跑去,但卻在接觸到鄒是明衣袍的那一刻愣怔住了。

    沈滿看見寧旭像是變成了石頭一般僵立在那兒,那個叫做鄒是明的人身體被寧旭擋了大半邊,但是能夠看見他的手和紅色的官袍衣角。

    似乎有涼風吹過。

    寧旭低啞的聲音幽幽道,“天文門副門監的官袍是粉色的……”

    沈滿大駭,眼前鄒是明的衣袍分明是大紅的,莫非……沈滿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而鄒是明的腦袋此刻應景地啪嗒一聲,從肩膀上滾落,骨碌碌的在地上滾了幾周,再也不動了。

    寧旭雙腿已軟,緩緩跪坐在地上,背對著沈滿道,“清香堂裏麵的人,已經全部都死了……天文門的人,也死了……沈滿,到底還是我連累了你……我們在這裏已經出不去了,我們,無、路、可、逃。”

    沈滿雖然也害怕,但還是打起精神過來扶著寧旭道,“二哥,千萬別放棄。既然這裏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們得另外想辦法。眼下還是先回到府中,度過這一晚再說。”

    “可是她就在外麵,我們如何出得去?!”寧旭語氣激動,像是要失去理智。看清楚沈滿的臉又愣了愣,想起沈滿若不是被自己拉來走這一趟的話,或許還能在大都城過安穩的日子。

    沈滿咬了咬牙道,“二哥,我們換外套……由我來引開她,你先逃。”

    “不行,我不能讓你這樣冒險。”

    “二哥,我是女子,她不會殺我的!”沈滿堅決道,眼裏沒有一絲的猶豫。但若仔細看,會看得出她的微微顫抖的小手,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恐懼。“你猶豫越久,我們倆越是危險,你就聽我一次!”

    沈滿說著便自己扒了寧旭外衫,披在身上。推了推寧旭道,“我們一起衝出去,低著頭,讓她分不清目標。”

    寧旭沉默半晌,終於應允道,“好,但你一定要回來!”

    沈滿鬆開眉心褶皺,扯起一抹笑容道,“好。”

    清香堂外民居的屋頂上,有一抹詭異的、鮮紅的影子立在那兒。衣袂迎風飄舞,綻開一朵巨大的妖冶的紅色裙花。

    清香堂內火速跑出兩個影子,一個朝著東邊、一個朝著西邊。

    影子眯了眯眼睛,俯身朝著東邊飛了出去。

    知府府在東邊,朝著那兒跑去的定然就是寧二公子了。她費神了好久,殺了許多人,才知道自己這命中注定的換命之人乃是寧府的二公子寧旭。他是“紫星”之命,是上天派來挽救自己的。但是——

    若是換了他的身體,那麽自己以後便是個男子了。

    是個男子又如何報複他呢,上一輩子,他害的自己淪落如此,她怎能甘心?!但下一輩子,即便是男子,也要毀了他!

    沈滿跑得精疲力竭,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腳步也越來越沉,但若不能再跑遠一點,隻怕是會被人提早發現。

    她讓寧旭朝著西邊走,即使繞了圈子,也比直接被人抓住得好。

    耳邊有衣袂沙沙聲,眼前這人來的悄無聲息,就像是鬼魅一般。

    沈滿瞧著前方地上的影子一愣,心裏知道自己再跑也是無用,隻能停下。

    迎麵一個銳利的東西從臉頰邊上穿過,割傷了沈滿的臉與耳朵,沈滿能感覺到耳朵處一陣刺痛,恐怕是耳朵已經被削去了一塊了。

    “這是女子的血,你不是男子。”出乎意料地,那妖物的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麽好聽。

    沈滿慢慢抬頭,那人背著月光,身上的紗衣幾乎透明,能夠看見她纖細的手臂與玲瓏的曲線。一頭烏亮的頭發隨意地披在肩頭,麵紗上的一對眼睛銳利、懾人。她的指甲奇長,方才劃破自己的臉的恐怕就是她的指甲,上麵沾了自己血,難道她是嚐了自己的血就能分辨出自己是個女子?

    沈滿望著她的身影,暗想著:原來她不是怕人看她醜,而是不要人去看她的美麗,才去挖了人家的眼珠子……

    “對,我不是男子,你殺了我也沒有用,不如就放過我吧。”沈滿道。麵前女子的麵容半晦半明,她看不清她的臉,但是能覺察出一定是個頂尖的美人。

    “可是你礙了我的事。”對方語氣隱含了慍怒,沈滿耳邊吹來一陣涼風,接著便感覺到脖子被人掐住,女子臂力驚人,竟生生地將沈滿淩空提了起來。沈滿臉色漲紅,接著感覺呼吸不暢,漸漸變成青色。

    “你為何要用這種傷天害理的方式來延續你的生命,難道你內心都不會覺得愧疚嗎?”沈滿一字一頓吃力地問。

    “我不會愧疚,”女子的指甲很長,一點一點紮入沈滿的脖子,肌膚被刺破,沁出幾顆血珠子來。“我隻想繼續活下去。”

    “你在等什麽?”沈滿忽而問。對方如此執著,必定有所執著之事,或者執著之人。“你在等誰?”

    明顯感覺到脖子上的手的力氣稍微鬆了下,沈滿知道自己猜中了。但對方很快又加強了力量,仿佛怒不可遏。

    “少管閑事!”

    沈滿這一回明顯感覺到對方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心思快速轉動著,忽而想起靴子內的一樣東西,於是便用腰力弓起身體,並迅速用手抓了靴子裏的物件。

    “你在幹什麽?!”女子有一刻目露驚色,她已經察覺到了沈滿藏在靴子裏的東西,顯然有些害怕。

    沈滿此刻已經反手握住匕首柄部,胡亂地在空中揮砍。模糊間,能夠瞧見匕首上鐫刻著了一個“唐”字。

    “是鳳麟玨!”女子驚呼一聲,鬆了沈滿迅速退開三步。眼睛一瞪,問道,“你從何處得來這把匕首?”

    沈滿發現她好像懼怕這把匕首。鳳麟玨?這是這把匕首的名字嗎,竟這樣好聽。

    “是一個朋友送的,”沈滿拿著匕首指著那女子道,“既然知道此物的厲害,還不快點投降,跟我回知府府內接受製裁!”

    “哼,笑話,單憑一把破刀就想讓我舉手投降,你還真是天真。”

    “那麽我就不客氣了!”沈滿咬著牙齒,作勢要上。女子方才那話分明就是試探,若自己退縮,可能就中了她的計。

    二人無語對峙了一刻。

    最終,女子終於恨恨開口道,“這次就饒了你,下回可沒那麽走運了!”接著便足尖一點,上了屋頂,不知道往何處去了。

    沈滿見她走了,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她背上已經都是冷汗,全憑著最後一口底氣站著,若方才稍有鬆懈,隻怕是會讓那女子發現破綻,接著第二日自己的屍首也要被掛在那陰森恐怖的樹上了。

    沈滿遍體生寒。

    灰暗的光線下,手上的匕首幽幽發著光。沈滿這才發現匕首上好像沾了自己的血,於是拿起袖子擦拭一番。待擦幹淨之後,才滿意地拍了拍它,由衷道了一句,“鳳麟玨,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