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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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相府人聲鼎沸。夜空繁星點綴,明月皎潔。
在主屋前的院子裏,左右擺設了二十張方桌,堂前右首最前的一張雕花與旁的不同,格外精致,想必是今日的壽星、大豐朝的相爺所用。而堂上正中座位,留給代表皇帝的寧貴妃所用。
方桌上皆擺好了瓜果果盤,用鍍金的高腳盤子裝著。又各有一個婢子、一個小廝服侍,婢子手裏拿著金盞美酒,香氣盈人。小廝打扮幹淨,舉手投足間頗有風範。
相府大門口有幾個棉衣小廝迎著來往的客人,還有一個賬房模樣的小胡子坐在門口登記請帖上的人名與納入庫中的壽禮。每個客人入府都有專門的小廝帶入,再請入座位,至於他的位置離相爺是近是遠,是首席還是末列就看他在朝中的地位與官職,又或許仰仗於他家族的權勢。
寧純今日本是無緣坐於內院首席的二十張桌子之內的,但寧貴妃特地吩咐在她座位後頭另列一張方桌給寧純,故而寧純此刻正坐著閑閑地等。
想著等會兒要一直瞧著寧貴妃的後腦勺,看著這二十位尊賓觥籌交錯誇誇其談,寧純越想就越覺得發暈,還沒開席便已經扶額靠著了。
寧純能坐著等開席,沈滿就沒有這等待遇。她和別的小廝婢子一樣板著身子站在主子後頭,整整挺了一個時辰,卻還未見到寧相的影子。沈滿此刻覺得即使讓自己彎下腰倒酒,活動活動筋骨也是好的,總比這樣站著裝木頭強。
“是誰放你走的?”寧純借著空隙低聲問道。
沈滿一愣,見到四下無人看著這裏,便道,“是我自己溜出去的。”
“胡說,”寧純道,“門口有鎖鎖著,外院又有人看著,你哪有本事逃出去?再者,你身上的傷都沒好全,連飯都吃不飽,又有什麽力氣逃出去?”
“你怎麽知道我的傷好沒好,又怎麽知道我有飯菜吃?”沈滿詫異,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脫口而出道,“難道這些日子給我送飯送藥的人是你?”
寧純哼道,“你以為這府中除了我還會有誰給你送飯?”
“謝謝,”沈滿隻覺得意外,但一回想那屋外的影子和說話的腔調,的確像是寧純的,“但你既然在外祖父麵前替我求情,又私下送飯給我,為何方才見到我的時候不順水推舟放我出去,反而要將我帶回?”
“你以為相府是這麽好進出的?”寧純語調怪異,“你以為以你這身打扮後門的人就認不出你了?且不說你逃出去的機會渺茫,就算你逃出去,隻要外祖父不肯放過你,你還是九死一生。到時候若被抓回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相府之內再無一人肯為你求情!”
沈滿也知道事實如此,但還是不肯放掉一絲希望。即使沒了本來的戶帖,但總比沒有戶帖來的強。
寧純又接著認真道,“沈滿,我給你送飯不代表我會放你自由,你還是老老實實留在我的身邊,千萬不要再動離開的念頭。”
沈滿總覺得今日她十足的奇怪,雖然她以前常欺負自己,但也沒有這麽陰陽怪氣。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沈滿問。
寧純眼神一閃,高傲道,“我是堂堂相爺府的四小姐,能有什麽事?”
沈滿不禁一陣歎息,為何自己會惹上這麽多麻煩,未來的出處又在哪裏?
賓客陸陸續續到了,相府今日安排了一百八十八桌,外院八十八桌,中院八十桌,內院二十桌。
依照品級由近而遠。外院的人隻能依稀瞧見主桌寧相爺的一點小影子,中院的人也隻顧得和同級的人應酬私語,談論下內院座上是哪位得寵或者尊貴的人物。
他們談論的最多的,當然就是剛剛被皇帝罰了俸祿的大門監。卻說這位大門監是個十足的神秘人物,平日裏戴著一麵白色陶瓷青紋麵具,可以說大豐朝見過他真麵目的人不出十個。
他平時住在皇宮邊上皇帝欽賜的太閣中,非皇帝手諭尋常人等不得擅自闖入,再加上他不喜歡見客,故而尋常人等想要見上一麵甚難,求上一卦更是難於登天。
“等會兒祖父見到那位大門監大人,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寧純皺眉道。
沈滿心中確是很想見見這位大門監,如果不是今日寧純留了她,怕是今世一生都無法見到這個傳聞中的人物。
既然身在內院,當然是要一睹他的風采。
“大皇子到——”一人高喊,相府中入席的人紛紛站起身迎接。
沈滿垂著頭,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大皇子朱奎…..她曾經聽過這個名字,是在陳州的時候寧韜告訴她的,寧韜說陳州雅舒名聲在外,大皇子朱奎曾經投拜帖求見,但空手而歸。
乍聽之下,這位大皇子是個風流人物。但卻有著天下除了皇帝之外的最尊貴的身份。他列席相府壽宴,看的是寧相爺的身份,也給足了寧相爺的麵子。
沈滿聽見一群人衣衫婆娑的聲音,再見到一雙金色蟒紋的靴子停在前方。
“你就是寧府的四小姐?”一個溫柔的男聲問道。
“是,寧純參見大皇子。”寧純行禮道。餘光迅速瞥了一眼這個男子,除了他胸前的蟒紋外,還意外地見到了一張英俊立體的臉。寧純的臉稍稍一紅,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裙子。
朱奎優雅微笑,“四小姐果然如寧相所說。”而後轉身入席,就坐在右邊首座。
沈滿也見到了這位皇子,似乎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哎,公主——”寧韜驟然拔高的音量引起了內院所有人的注意,沈滿也隨之瞧了一樣,但很快學了邊上的小廝一樣底下頭悶笑。
但見身著錦衣華服的寧韜被一個穿著淡紫懷素紗裙的女子揪住了耳朵,歪著腦袋一臉尷尬地走入了內院,還愁眉苦臉告饒道,“我不能進內院,公主請放過我吧。之前都是我得罪了公主,公主宅心仁厚,大人不計小人過,權當沒發生過,也權當不認識我。”
寧韜口中的這位公主,恐怕就是之前得罪過的“德成公主”。這德成公主乃是皇後所生,是大豐朝唯一的嫡親公主。就連當今的大皇子朱奎,也都是皇後從別的妃子處收養來的,並非純正血統。德成公主仗著皇帝和皇後的溺愛,比諸位皇子都待遇優渥許多,故而更加驕橫跋扈,為所欲為。
“你害本宮在那麽多人麵前丟了麵子,今日本宮定要討回。”德成公主怒氣衝衝道。
“公主,這是我祖父的壽宴,你不看僧麵也看點佛麵吧。”寧韜臉色愈發黑沉,商量道,“公主不如這樣,你現在放我一馬,事後您要怎麽樣我就怎麽樣,你看行不行?”
德成公主眼珠子一轉,鬆開了寧韜的耳朵道,“看在寧相的份上本宮今日就饒了你,不過你需要記得答應了本宮什麽。”
寧韜趕緊點頭如搗蒜,“當然記得,我不會忘記的。”說著便著急忙慌地要離開這是非之地。卻在轉身的時候,意外地瞥見了主座高台上寧純身後站著的人,足下一頓,眼中刹那間閃過驚詫和慌亂,但最終還是不得已離開了內院,去往外院他該去的地方坐下,卻一直坐立不安。
德成公主坐的地方能瞧見稍遠處中院那個人的影子,見他臉上焦色未減,唇角微微勾起。
“皇妹,你怎麽和寧三公子對付上了?”朱奎含笑問道。
“是他先惹我的。”德成眉梢一挑道。
“無論如何,今日是寧相爺大壽,你我代表的是父皇母後,切不能任意妄為。有什麽恩怨,堂下解決。”朱奎頗有風範,耐心安撫道。
“知道了,皇兄。”德成抿了一口茶。
他們正對麵的第二席位置還空著,惹了寧相的大門監還未至,寧相卻先來了。隻見他穿著紫衣蟒袍,氣勢非凡地走了進來。路經中院、內院,兩院之人皆起身相迎,但寧相卻一言不發,徑直到了大皇子朱奎與德成公主麵前。
“微臣見過大皇子、見過德成公主。”
“寧相免禮,今日是你壽辰,本皇子也隻是來助助興,切勿拘禮。”朱奎虛扶起寧相道。德成公主也站了起來,但不開口,隻是站在一邊看著。
“謝大皇子,謝公主。”寧相答謝完畢,也入座了。
有寧相在場,在場諸人便收斂了許多。
沈滿冷汗滲了滿身,她站的這個位置不可謂不惹眼,眼下寧相還未怎麽關注到自己,若是等下寧貴妃來了,他往上隨便那麽一瞧,或許就瞧見了自己。
“祖父應該不怎麽認得你,”寧純似乎讀透了沈滿的心思,抿了抿唇道,“即使晚一被他認出,你也不用擔心,他是不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扯出家醜的。況且……我或許能有辦法讓你脫離目前的困境,隻要你今晚都聽我的。”
“你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沈滿猶豫了一刻,終於問出了最大的困惑。
寧純眼神黯了黯,帶著一種悲涼道,“或許是因為我發現……我和你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