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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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貴妃很快便來了。

    她穿著一襲粉色流蘇鑲雀紋錦緞長裙,頭戴寶釵,妝容精致,配飾奢華。照舊跟著一群宮裝的女娥,氣派非凡。

    眾人見她來了,無論長幼,一應跪下。於是,外院、中院、內院之人黑壓壓跪了一地。

    沈滿身在其中,望著前方一樣要跪在地上的寧相爺,心想這女子隻要嫁給了皇帝,就連自己權傾朝野的父親也要跪下稱臣,怪不得有那麽多女子想要入宮。

    貴妃並不直接對眾人說話,所有的命令皆由身邊的小德子代為傳達,小德子隻對內院的人道了聲“起身”,接著,便可聽見中院、中院也有一個聲音重複了小德子的話。貴妃的命令就這樣一層一層傳達了出去。

    貴妃款款坐了下來,凝眸掃了一圈,纖眉蹙起,問道,“大門監還沒來?”

    寧相佯裝未聽見,身形挺直地坐在那兒。

    大皇子朱奎望了寧相一眼,恭敬回道,“大門監可能有事耽擱了,母妃稍安勿躁,兒臣再派人去請。”

    寧相抬頭看向朱奎,眼中神色晦澀不明,語帶慍氣道,“若大門監要來,此刻已然出現。若是不來,便是大皇子親自去請,也是強人所難吧。”

    朱奎噤聲,正尷尬之際卻聽見門牙報道,“大門監到——”朱奎立即麵露喜色,傾身道,“這不是來了嗎。”

    寧相不動聲色,依舊端然坐著。

    沈滿在貴妃身後的人群中,盡量低著頭,她聽著寧相對這位大皇子似乎不怎麽友善,此刻又聽說那位神秘的大門監大人終於到了,不禁微微抬頭,想要借著地利之便見一見大門監。

    她聽了諸多關於大門監的事,也對著天底下最神秘的又最有能耐的人充滿了好奇心。

    “沈滿,你也很好奇吧,這大門監到底是如何一個人物。”寧純突然開口,用隻有沈滿一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

    “大門監一職,乃是代代相傳。隻有上一任的大門監才有資格選定繼承人,就連天子也沒有幹預的權利,這是開朝之後便傳下來的規矩。現任大門監,在五年前接任,在這短短的五年內,他不但製定了‘官位十二階’,統一了朝廷的官階排位,而且還編製了《曆法》一書,預測天象變化來促進農業耕種。他出身天文門,可觀天象,測命理。也同時擅長丹門、算門、醫門……是當今世上,也是大豐朝開朝一來唯一一人。正因他無所不能,故而隨便一句話便能左右朝野……”

    沈滿目瞪口呆。她早知道這位大門監很了不起,但不知道他幾乎精通陰陽道的所有門類!當初天資聰穎的寧旭也隻敢學習天文門與算門,而這位大門監,竟然囊括所有,且無一不精!

    “有人說他隻是運氣好,且得了前幾任大門監的真傳;但更有人覺得,他有如此能力,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人,而是神……”寧純低低的話語裏,帶著一絲嘲諷。

    沈滿感到震撼又奇怪之餘,一個穿著月白花色錦袍的人領著兩個不同花色衣裙的女子正緩緩往前走來。他如傳聞中的一樣,帶著白色骨瓷花紋的麵具,腳步輕盈,衣袂輕飄。柔順的黑色長發披在肩頭,愈發顯得仙風道骨,出塵脫俗。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人,同樣戴著麵具。但那二人穿得異常豔麗,一個是一襲大紅色牡丹紋錦緞袍子,腰肢柔軟。一個是水藍色襦裙,身量嬌小,且麵具隻遮住了上半部分臉,將櫻小的唇與高挺的鼻梁露了出來,同時,還有帶在嘴邊的、時而展現出來的甜美利渦旋。這二人與走在前頭的飄逸似仙的大門監顯得格格不入。

    自打這三人入內院,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們身上。帶著崇拜、尊敬與豔羨。

    沈滿在高台上,眾人之後,亦能夠清清楚楚看著他們。但這三人都蒙著麵具,樣貌不得而知,但沈滿知道,有這等氣勢和氣質之人,樣貌必然出眾。

    正在愣怔出神之際,沈滿覺得有一道目光朝著自己投射而來。她憑著感覺循著目光而去,正巧,對上了正麵前的大門監淡定而幽深似迷的眼神。沈滿在那一刻,聽到心中“咯噔”一聲,整個人便中邪似地定住。

    這眼神……有些熟悉……

    “臣等參見貴妃娘娘,參見大皇子,參見德成公主殿下。”水藍服飾女子一邊,一邊跪下行禮,與她並排的紅衣女子也同樣跪下了,僅有大門監一人隻彎了彎腰,拱手鞠躬。

    “聽聞大門監除皇帝一人之外,不用對其他人行跪拜禮,看來是真的……”寧純若有所思道,“但為何他不開口說話,難道他是個啞巴?”

    沈滿也很奇怪,若堂堂大門監竟是個啞巴,那真的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吧。

    “青檸大人免禮。”貴妃溫和地笑著,“大門監今日怎的不開口說話,又要青檸大人代勞?”

    那水藍服色女子便是青檸,隻聽她彎起嘴角笑道,“啟稟貴妃,大門監這幾日為太皇太後煉製丹藥,不小心吃了壞的,一時失聲了。”

    滿場無語……

    貴妃道,“不久前才聽說大門監因為西北大旱的事情勞心勞力,晝夜祈禱導致失聲,這才沒過多久,怎的又如此勞累以身試丹藥?難道陰陽門除了大門監以外沒有旁的人了麽?”

    這便是在責怪陰陽門了。

    青檸隻微微一笑。

    貴妃的視線又投向那紅衣女子,問道,“這位是?”

    “啟稟貴妃,這位是新任的天文門門監。”青檸又道。

    “本宮記得之前的門監姓鄒,是我朝首位大門監的後裔。”貴妃擰眉思索道。

    “貴妃沒有記錯,之前的門監是鄒是明鄒大人,隻不過鄒大人已故,是而現在由大門監推薦之人頂替,便是眼前這位。”

    “陰陽門雖然由大門監監管,但是官員任免也不能讓大門監一人說了算吧?”寧相忽然開口發難,眾人心知肚明,這是對寧旭之死一事還耿耿於懷。今日大門監不來尚可,來了便免不了要應對寧相的為難。

    內院的所有人都在為大門監擔憂著。前不久皇帝才罰了大門監的俸祿,想要化解這兩位朝中重臣的恩怨,卻沒想到相府壽宴,這位大門監明知道是鴻門宴,卻也還是來了,來了便也罷了,卻誤用了丹藥暫時啞了,即使寧相為難也無法辯駁。

    難道她在太閣測算過今日到來,會逢凶化吉?

    但寧相始終不是好惹的,這裏是他的地盤,是他的壽宴,連位份最高的寧貴妃也是他寧府之人,真不知大門監如何度過這一關。

    “大門監已啟奏過聖上,聖上已經允了,不知道相爺對聖上的決定有什麽不滿?”青檸麵含微笑,如春風拂麵。

    “既然貴客都已經到齊,不如現在就開宴吧。”貴妃打圓場道,“大門監請入席。”

    於是鼓樂聲起,一行青蘿紗衣的漂亮女子甩著水袖入場,一派歌舞升平和樂景象。

    但沈滿比剛才更坐立不安了,因為她覺得那位大門監的眼睛一直在往這邊瞄。

    寧純想必也發現了,還“哼”了一聲,似乎並不奇怪。

    一曲舞畢,但見一個身穿暗色道袍之人快步走了進來,這是個中年男子,下巴留了一小撮胡須,顴骨凸起。

    貴妃見到此人,眉心皺起,正要發問卻見寧相站了出來。

    “啟稟貴妃娘娘,此人是我相府內的二等陰陽師洪道一洪師傅,自幼拜在中惑山五空真人門下,擅長天文、丹藥。此番聽說大門監要來,便求著微臣讓他入內院拜會。微臣見他真心以求,故而擅自作主了他一願,還請貴妃娘娘成全。”

    寧相此番話話音一落,內院中人皆陷入沉默。朱奎臉色一沉,卻還是強裝不在意道,“寧相,大門監今日來是為您賀壽,若是府上有陰陽師想要求教大門監,不如再選個日子上門,我相信大門監是不會拒絕的。”

    他本想給寧相留個後路,不想讓場麵變得難堪。讓堂堂大門監接受一個無名陰陽師的挑戰,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若他挑戰失敗,敗在天下陰陽道術第一的大門監手下無可厚非,還會因為今夜的大無畏精神傳名千裏;若他僥幸挑戰成功,更是將大門監的顏麵掃盡,讓他從今再也抬不起頭來。

    朱奎深深凝視寧相,想他今日竟如此不顧大局想要丟大門監的臉,可能是因為寧旭之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至今還不肯過這道坎。

    哪知道寧相絲毫不顧皇子麵子,大聲洪亮道,“自五年前大門監接管職責以來,甚少露麵,隻聽說大門監整日將自己關在太閣中研製丹藥,卻不知收效如何?大門監若遲遲不在天下人麵前展露能力,恐怕天下人會對我陰陽道寒心。不久即將進行陰陽道大考,大門監何不藉此機會一展身手,以正陰陽道學子之心?”

    一番話說得振聾發聵,頭頭是道。卻已將寧相自己與大門監同時逼到了死路上。

    沈滿心中很不自在。

    寧旭……

    你死了至今還有人一直在記掛你……可能我死了,都不會有人記得我,因為我在這世上,早已無親無故。

    大門監依舊坐著,雲淡風輕。青檸和紅衣女子分立左右,隻聽青檸上前一步道,“洪道一隻是個二等陰陽師,根本沒有資格與大門監比試,他甚至沒有資格和我比試。”接著她挑起掛在腰間的物件,勾起嘴角道,“這是陰陽道官製的玉牌,洪道一,亮出你的看看。”

    眾目睽睽之下,洪道一隻能撩起自己的牌子,那是一個銅製的令牌,上烙印“二等陰陽師”幾字。

    眾人再瞧瞧青檸腰上的,正用纂書並排寫著“陰陽敕造,特等大陰陽師”字樣。玉的質地溫潤光澤,是銅的笨重所不能比的。

    “在陰陽道大考之中取得一門百名以內的,一律為陰陽道師。兩門皆在三元之內的,才可稱為大陰陽師。而且,隻能以首次考試為準,以後考的不算。普通的陰陽道師要學習晉級,一級為一等,都從十級開始,最高為特等。洪道一這年紀為二等陰陽道師已經算快的了,但是這位青檸門監,卻是個大陰陽道師……”寧純低低呢喃,目光掃向鎮定自若的大門監,“他手底下的人,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沈滿問道,“不同等級的陰陽師不能比試?”

    寧純哼一聲道,“若是青檸門監接受挑戰,那簡直是對她的羞辱。”

    洪道一被青檸一番話堵得憋屈,餘光投向寧相拿主意,收到寧相的眼神之後,磕頭道,“既然大門監與青檸門監不能賜教,那麽就請這位新任的天文門門監大人與在下比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