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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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道一聞言後隻覺得怒火中燒,突然惡狠狠地瞪著大門監,氣紅了臉道,“若你不是這等身份,你還敢這樣胡口亂言嗎?什麽大豐貴人,不過你一派之言。即使不知道這女子具體的生辰八字,但由隨便任何一個陰陽師測算,都可以從她的麵相中看出,她的的確確是個禍胎!”
大門監目光微斂,道,“對,就是因為我是這等身份,所以——我敢這麽說。並且我敢保證,放眼天下,無人敢質疑這個判斷。”
洪道一在她淩厲的視線下發怔,今日他在眾人麵前丟盡了臉麵,之前建立的一切都因為大門監輕巧的一句話成了雲煙,往後莫說繼續在相府任職,就算要去街上擺攤算命也不成了!一想到日後受到眾人白眼,受人指指點點,威風顏麵全無的場麵,洪道一身體中有一股熱血竄上腦腔,繼而突然發狂地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好一個‘算無遺算、天子之師’的大門監,你就是這樣給聖上諫言,就是這樣給大豐測算國運的嗎?!老天真是瞎了眼啊,讓你這樣的人擔任大豐朝的大門監!”
“大膽!”貴妃忍無可忍,麗顏黯淡,慍怒道,“我大豐朝的大門監,豈是你能羞辱的?!”
大門監此刻則對著貴妃微一頷首示意道,“貴妃可下論斷。”
寧貴妃皺起纖眉,已經不顧寧相的臉色,“這場比試由大門監親自作評,證明的確又是連依門監贏了。之前定下三局兩勝之規矩,連依又在這第二局第二場勝出,如此,第三局也不必再比了。今日之比試,乃是連依門監勝出。”
大門監拂袖回座,留下沈滿與連依在場上。
洪道一被兩個壯碩的護衛一左一右架著,麵如死灰。
寧韜雖然還想留下來看熱鬧,但已經有個護衛來請他出去,無奈之下隻能再回到中院入席。
隻聽上頭的寧貴妃繼續道,“今日連依門監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她雖然年輕了一些,但足夠勝任天文門門監一職。在座諸位若還有疑義,此刻可站出來言明。”
場下一陣沉默。
寧相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
“那好,”寧貴妃不禁多瞥了寧相手中的酒杯一眼,然後對著連依道,“連依門監,你可以入席了。本宮相信,經過今日,沒有人會懷疑你的能力。”
連依顯得不屑一顧,但還是在大門監的注視下完成了禮節,佯裝恭敬道,“謝貴妃娘娘。”
回到了大門監身邊,連依對著她道,“今日是否達成你所願?可費了我不少功夫。”
大門監點點頭,“還算滿意。”
“缺水的為何會被牽扯此事?”連依問的是沈滿。
“非我所願,但結果也不是不如人意。”大門監若有所思地盯著沈滿。
此刻洪道一已被帶下去,場上隻留沈滿一人。這樣一個衣著不出眾、容貌也不出眾的婢子能站立在大豐朝當今的權貴中心,被人這樣端詳著,若是真的尋常普通之人算是三生有幸了。
但沈滿,卻是寧相的外孫女,也是洪道一口中的‘天降禍胎’,更是大門監口中的‘大豐貴人’,若是尋常的一個婢子,如何能成為這漩渦的中心?
不管如何,過了今晚,沈滿之名定然會傳遍天下,她的身份也會被更多的人知曉。
寧純的臉色從沈滿上場之後就變得陰雲密布,她看著這個人原本毫不起眼之人,現在在場上被眾人關注,猜測,好奇,便覺得有一樣東西被沈滿偷走了一般。
她不忍心對沈滿見死不救,但看她即將自由的時候又不想放她自由。自從沈滿來到相府之後,捉弄她是寧純唯一的樂趣,她不能失去這唯一的樂趣。
寧純雖安靜地坐在貴妃後頭,但對貴妃卻有一種隱隱的恨意。
沈滿在場中,在眾人聚集的視線之下不知所措。她想回到原來的位置,但貴妃沒有開口,她也不敢離開。
又等了許久,貴妃才開口道,“你可以回去了。”
沈滿見寧純直直盯著自己,又見大門監又是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便聽話地重新走到了寧純的身邊。她輕歎一口氣,暗道今日這壽宴還真是驚心動魄,過成這個樣子,外祖父一定更加生氣。
經過這一番風浪之後,專門為寧相準備的歌舞表演以及賀壽情節已然變得毫不重要。無人再留心今晚的領舞女子是否精彩絕倫,也無人觀察著名琴師公子琴薄薄的蒙麵紗下的容顏是否如傳聞般的蠱惑人心。
甚至當寧韜送上專程從陳州運送而來的皇帝欽賜的壽禮,都再沒有人多關注一眼。
大家今晚都被震驚到了,震驚於三個事實:一是大門監竟是個女子;二是新人的天文門門監乃是一個叫做連依的奇女子;三是相府一個不知姓名的婢子,同時具‘天降禍胎’與‘大豐貴人’兩種命格。
寧韜奉上壽禮之後,便準備退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將餘光投向了白衣身影那處,那三個人坐在這裏,與其餘人格格不入。雖然打扮氣質各不相同,但同樣的飄逸,舉止從容,且不顧旁人眼色。
寧韜心想,這難道便是陰陽道的魅力?可讓人窺測天命,又可讓自身變得從容不迫。
若是如此的話,倒真羨慕二哥寧旭了。
寧韜露出苦澀的笑顏,然後轉過身離開了。
酒過三巡,月已上了頭頂正中。貴妃在小德子的提示下將要回宮,眾人起身相送。
寧純亦起身了,立在高台之上,垂眸望地。
貴妃長裙曳地,風華萬千,在眾人的護送下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覺察到什麽,皺了皺細眉回首對著一人道,“四妹,許久不回家了,本宮很是掛念你們。如今家中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本宮一人在宮中也覺得煩悶無比,希望四妹今晚能夠陪伴本宮回宮,我們姐妹倆敘敘舊。”
寧純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緊咬著下唇幾乎就要將它咬破。隨在一邊的沈滿觀察到她的神色,又想起今日她奇怪的表現,不由得不懷疑她的怪異是否和貴妃有關。
“是,貴妃娘娘。”
寧相看見這一幕,曲著行禮的身子動了一動,但還是保持了原來的姿勢,就是一個恭敬的臣子而非一個慈祥的祖父。
大門監那頭,青檸困惑道,“貴妃娘娘打的是什麽主意?”
她不相信貴妃找並非一母所生的寧純入宮就是為了敘舊而已。
大門監與連依站在一起,想的卻不是這件事。方才連依見到寧韜,對著她言道,“這諸多事情發生的時候,好像都有這小子的出現。”
大門監深鎖眉頭,沉默了。
沈滿跟著寧純一同送貴妃出去,她本以為憑著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是入不了宮的,但是卻在送轎攆與其餘人一同跪在地上相送的時候,卻被寧純意外地喚了名字。
“沈滿,我和貴妃請示過了,你同我一同入宮。”寧純掀開了轎簾道。
貴妃的轎攆就在前頭,沈滿起身的時候能夠透過隱約的紗簾看見貴妃那端莊高貴的側臉。
身份已經敗露,自己若繼續留在相府勢必危急,不知道外祖父還會怎樣對待她。倒不如此刻隨了寧純入宮,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況且,大門監的太閣就在皇宮的邊上,若是入了宮,或許還能有機會見到大門監。
如此思想一番,寧純便打定主意隨寧純入宮了。
貴妃一行人聲勢浩大,隊伍浩浩蕩蕩。路過的官道皆鋪著短絨斜紋地毯,兩邊用紅色綢緞攔著。百姓們隻能跪在外頭,隔著一層紅色綢緞,飄忽間能隱約瞧見貴妃的轎攆,然後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滿跟在寧純的轎子,一路走一路細想。她忽而歎了口氣,仰望夜空,但見星子點點。周遭人聲嘈雜,讓她心煩意亂。
若是舊時,父親可能會帶著自己去山坡上看夜空。家鄉的那棵大樹下,或許還埋著自己和父親的小秘密。
隻是物是人非,她再也見不到父親,也再也見不到母親。天下雖大,無一人關心自己。
此入宮門,迎接自己的,不知道是何景象。
大門監上了馬車,青檸也坐在裏頭。連依卻不屑與他們一同,自己騎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那馬雖然平日裏耀武揚威高傲自得的,但一被連依騎上便頹然泄了幾分氣勢。
見連依走在邊上,馬車裏的青檸皺皺眉頭道,“大門監,有句話我還是想說。”
“嗯?”
“這個連依……我們真的要留她在身邊?”
大門監闔上眼睛,“為何不能留?”
“我總覺得不太妥當。”青檸深陷憂慮,“無論如何,她畢竟曾是五行門之人。”
大門監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的紅色影子,道,“青檸,現在我需要她。你雖然是角徵門的人,但也應該有一點看麵相的本事。”大門監一頓,再道,“你替我測算一下近日運程如何。”
青檸呆愣,旋即低頭道,“青檸不敢。”
“我讓你看相便替我看相。”大門監輕輕摘下麵具,露出她原來的麵孔。
青檸鮮少見到大門監的真實麵容,又是在這樣的月光下,刹那間竟恍惚了。待大門監輕咳一聲,青檸才回過神來,尷尬道,“那麽青檸就放肆了。”
凡是陰陽門的門監,都要戴上麵具,不以真麵目示人,便是為了防止他人測算麵相。
馬車搖晃,窗簾晃動,外麵的光一點一點傾泄進來,淺淺的光斑打在大門監那一張毫無瑕疵的臉上。她臉上淡然,嘴巴輕抿,肌膚似雪,瑩白而無暇。
青檸初時還未看出什麽,但後來臉色就越來越難看,她顫抖著音節,幾乎是不敢相信道,“大門監…..你…..你是否……”
“嗯,不錯。”大門監低頭看著自己纖長的細指,道,“我幾乎失去了大半的能力,別說‘北鬥探物’,就算是‘看麵測命’都是十有九誤。”
青檸張大了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所以我需要你和連依,”大門監望著窗外,目光悠長,“你和連依互補,協助我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