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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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貴妃實在想不到自己隨意挑選的一個小小婢女竟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一個正在風頭上的新任天文門門監說她是“大豐貴人”,而另外一位相府陰陽師卻說她是“天降禍胎”……

    寧貴妃揉了揉太陽穴,吩咐小德子道,“查一查這婢子什麽來曆。”

    底下似乎有許多人認得她,她定然不是一個單純的婢子。

    眾人麵對著兩幅截然不同的批命交頭接耳,有一些說天文門門監畢竟太年輕了些,看不出門道,還是相府的洪師傅比較可信賴;還有一些站在連依這邊,連依在前一場比試中所展現的能力已經折服了他們,認為能夠將“北鬥探物”的本事運用的如此純熟的人一定不是尋常人物,小小一個看相測命難不倒她。

    小德子得了信息之後略微詫異地看了沈滿一眼,然後上台與貴妃匯報。但見他在貴妃身邊耳語幾番,貴妃的臉色微微一變,瞳孔微斂。

    她看著沈滿,唇稍稍抿起。

    沒想到這個丫頭便是姑姑的唯一的女兒,怪不得方才看她眉眼總覺得熟悉。她長得像姑姑,而姑姑對自己而言猶如半母。祖父定然也是認出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洪道一說出她是“天降禍胎”,若是尋常婢子必然要處置了,但她不是。

    貴妃總覺得今日來這一趟實在太多煩心事,本以為可以輕輕鬆鬆配合祖父打發了這一場壽宴,卻沒想到迎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不如意。

    餘光瞥見大門監麵不改色,貴妃心中一歎。又見祖父寧相威嚴不減,貴妃為難之至。

    若坐實了沈滿乃是“天降禍胎”,怕是以後她的日子都要不好過的了。前朝曾經也出過一個,出身也算是豪門大宅,還是個嫡子。但後來因為八字太煞,婚配不成,科舉不可,最終遭家人拋棄,窮困潦倒街頭,最終不知所蹤。

    如此可知,這“天降禍胎”四個字,人人見而遠之。若是肯定了沈滿是這一類人,那麽就等於判定了沈滿的死刑,至少是生不如死。

    大門監抬眸望了一眼上頭,貴妃的猶豫被她看在眼裏。再轉眸看向沈滿,大門監意外地發現,沈滿並沒有像其他遇到此事的女子一般驚慌,雖然那丫頭的額頭略微滲了些薄汗,但眼神並不躲閃,相反的,倒是隱隱透出一種鎮定來。

    “雖然今日比試大家約定由本宮作主,但是有關於這陰陽道之事本宮實在愛莫能助。”

    貴妃的話還未說完,會解到其中意思的寧相臉色沉的不能再沉。青檸對著大門監道,“看來貴妃還算識趣。”

    大門監道,“看來我不得不出麵了。”

    正交談間,但聽貴妃繼續道,“這兩位毫無疑問都是我朝陰陽道中的佼佼者,隻是這看相測命所作論斷相差甚遠,本宮無法斷定誰勝誰負。”貴妃一頓,扭頭望向一旁的白色人影道,“但幸好在座的有一位是我朝陰陽道之表率,由她作斷,相信諸位都會心服口服。”

    大門監聞言緩緩起身,月白的衣袍輕輕拂動,毫無感情道,“若讓本門監測算這位姑娘的命數並無不可,但不知道在場諸位是否有人會反對,認為本門監偏私。”

    寧相冷冷道,“若要堵住悠悠眾口,大門監一定要稟公無私。否則,本相擔心大門監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威信會在這一晚掃地。”

    大門監朝著相爺稍一頷首,款款道,“有勞相爺掛心,本門監自然會小心為之。”

    這話儼然是應了貴妃之請要親自替沈滿斷命以決連依與洪道一的高下。

    沈滿見那個月白人影正繞過矮桌朝著自己走來,她不知怎的竟覺得莫名緊張。若說遠遠瞧著她認出她隻是震驚、訝異,那麽此刻見她靠近自己,沈滿便覺得心跳的厲害。

    或許,從未想過她就是大門監,這全天下陰陽道的至尊,能夠左右皇帝想法,能夠動搖國之根本的唯一一人。

    將這普天之下最肖似神的人物與那幾日陪伴在身邊的女子的影子結合起來,總感覺夢幻的不似真實。

    沈滿由衷地覺得自卑。

    須臾間,一雙潔白的金絲繡牡丹紋靴子便出現在眼前。沈滿一怔,緩緩順著她的衣衫往上看。當那麵製作精良的麵具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沈滿下意識便想要回避,但覺得這人一直看著她,於是也鼓起勇氣回望進她的眼裏。

    這瞳色,這熟悉的眼神,讓沈滿越發肯定就是曾經見過的那個女子。但以她如此尊貴的身份,為何會屢次三番地一個人行動?為何會受傷入相府,又為何孤身一人去了陳州?

    沈滿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不是追問這些問題的時候。

    沈滿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們所說的“天降禍胎”,是不是自己克死了父母、寧旭,以後的自己是不是會一直孤苦無依。

    大門監隻是安靜地看著沈滿,那冷漠的眼神一如當初,就像是根本不認識沈滿一般。她隻是看著她,打量她,就像是以前替皇帝測算妃子的命數一般,不帶一點點意外的情緒。

    過了片刻,隻聽大門監麵向貴妃,微微躬身道,“啟稟貴妃娘娘,微臣已斷命完畢。”

    貴妃似乎也很緊張,忍不住多瞥了沈滿一眼,而後朝前微微傾斜身子,問道,“如何?”

    大門監轉身,背對著貴妃,麵對著眾人道,“此女——”目光在人群中巡視了一輪,然後淡定道,“的確是‘貴人’之命。”

    洪道一立即叫道,“不,不可能的。此女乃是——”他頓了頓,終究還是礙於寧相的麵子沒有說出沈滿的身份,畢竟她還是寧相的外孫女,“此女乃是孤星,煞父母,克兄長,不信你問問她——”

    但大門監並沒有問。

    洪道一緊張之下,對著沈滿口不擇言道,“你說,你的父母是不是死了?”

    沈滿捏了捏手,重重地點頭。

    內院之人似乎了然。

    洪道一見眾人相信了自己幾分,又追問道,“近日,你是否又和寧府公子寧旭走的近?”

    這一句話出,就覺得脊背後投來一道冷光。洪道一額頭一把冷汗,深知這一句話連寧相本尊也得罪了,但不得已還是要繼續問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是。”沈滿咬了咬下唇,承認道。

    “那就是了,”洪道一對著貴妃洪聲道,“貴妃娘娘,此女克父母,也會連累她身邊的人遭遇不幸,這不是‘天降禍胎’之命還是什麽?!”

    貴妃沉吟道,“大門監,還是由你解釋一下,為何她是‘大豐貴人’而非‘天降禍胎’?”

    大門監道了一聲“是”,而後麵向洪道一。洪道一一見到這人,便覺得遍體生寒,指端顫抖不已。這迫人的氣勢,讓人很難想象到是由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子所散發出來的。洪道一的脖子上像壓了千鈞重擔一般,無論如何再也抬不起來。

    隻聽那聲音不緊不慢道,“說她‘克父母’,你可知她父母是如何死的,死的時候是否在她身邊?”

    洪道一遲遲不答,他的確不知。

    大門監又道,“說她‘累及身邊之人’,可知道那人本身就有了死劫?”

    洪道一解釋道,“可這些事情都恰好出現在她身邊,難道不應該懷疑她?”

    “那也隻是值得懷疑而已,”大門監扭頭問沈滿,“你的父母是不是離開了你遠行之後才去世的?”

    沈滿點了點頭。

    “那寧府的二公子寧旭,是否是在和你分開之後才死的?”

    沈滿又點了點頭。

    大門監眼露笑意,走到寧相桌前,毫不避諱地俯視著他,似乎是替自己解釋又似乎是為沈滿開脫道,“本門監先前曾經為寧二公子測算出一卦大凶,乃是死劫。並給出避劫之法,但這辦法卻是極為缺損的,並不能萬無一失。本來我測算的時候,覺得寧旭公子一日之內必死無疑,但後來卻又發生了一點變故,想必,是因為有這位姑娘陪在他的身邊……”

    寧相吹胡子瞪眼道,“一派胡言!”

    大門監不氣不惱,對著青檸道,“青檸,煩請內院黃門請中院的一個人來。”

    青檸應下,遂叫黃門去請那人。等到那人跨入內院的時候,德成詫異了。

    叫寧韜過來作何?

    寧韜也覺得莫名其妙,關於內院發生的事情他一知半解,此刻被請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寧三公子莫急,有幾句話我想問你。”大門監道。

    寧韜見到這位一身是白之人,頓時就明白了她就是傳聞中的大門監大人,於是不敢多打量,躬身行禮一拜道,“大門監請問。”

    “你是否和寧旭大公子一同去了陳州?”

    “是。”

    “你是否與這位姑娘一同去的,形影不離?”

    寧韜頓了一頓,斜睨寧相,但看不出他的想法,隻能如實道,“是。”

    “洪道一,那麽你來測算下寧三公子近日來的運勢。”大門監說罷,便拂袖站在一側去了。

    洪道一不知道她此舉何意,但還是照做了。

    “怎麽樣?”不一會兒大門監問道。

    洪道一摸了摸額頭的汗珠,道,“寧三公子似乎並無不妥。”

    大門監笑道,“同樣是與這位‘天降禍胎’的姑娘同處了幾日,為何寧二公子橫遭不幸,但這位寧三公子卻能安然無恙,而且運程中隱隱有一飛衝天之勢?”

    “這——”

    大門監走到洪道一身邊,用旁人不可聞的音量道,“你區區一個二等陰陽道師,不好端端地在相府測命,反而將主意打到我陰陽監的人的頭上。今日我就讓你身敗名裂,絕不姑息。”

    洪道一臉色煞白,嘴唇也變得青紫。

    大門監既然放出此話,必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本以為仗著相府的勢力能夠一舉成名,卻沒有想到情勢會急轉直下,比試到此,有大門監巧言令色,自己必輸無疑。

    沈滿看著大門監的側臉,覺得戴上麵具後的她,有些陌生。這便是她戴麵具的原因嗎,掩藏自己的喜怒,不讓人看見她內心的想法。

    正在沈滿盯著她出神的時候,大門監似乎感覺到了,稍稍回眸,便又對上她的。

    沈滿內心不住澎湃著。

    真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