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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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滿很鬱悶。《
沈滿很疲憊。
她單手支頷,另外一手攤在桌上,手腕懸空,血從上麵滴落,一滴滴落在下方的漏鬥裏,再由漏鬥匯入下方的精致瓷瓶之中。
“唐姑娘,我這樣要放多久?”沈滿打著哈欠問,雖然這樣放血隱約有些疼,但也不至於不能忍受,隻是這樣緩慢地放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睡過去。
唐玖月坐在四方桌子的另外一頭,手裏捧著一盞茶,茶葉在上麵浮動。她輕輕吹開茶葉,呷了一口緩緩道,“別急,我會替你看著。”她聽力極好,從方才到現在已經暗自記下沈滿所放的血滴落的次數,也能估量那瓷瓶中所存血液的多少。
唐玖月看著沈滿越來越白的臉色,起身親自擰了一條熱毛巾,覆在她的手腕上。動作細致小心,絲毫不碰那傷口一分。沈滿抬頭,唐玖月的側臉就在眼前,隻要她稍稍往她那處偏離一點,就能夠碰到她嬌嫩無暇的臉頰。
“這樣覆上你會不會舒服一些?”她說完看著沈滿,眸子裏閃過一道光。
沈滿霎時便覺得局促緊張,不敢與她對視,扭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道,“的確舒服了一些,謝謝。”
從裏間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隻聽那聲音輕輕地溫柔地問,“既然你們是姐妹,為何妹妹要稱姐姐為‘唐姑娘’?”
沈滿瞬間僵直,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原來她們此刻已然到了少婦的臥室之中,此刻那少婦還躺在裏間床榻之上,而他們方才那些談話儼然是已將這屋內的另外一人忘卻,旁若無人地交談起來,也不知道方才的動作舉止被這少婦看去了幾分。
一想至此,沈滿真是羞地無地自容。
“夫人以為呢?”唐玖月淡定自若地反問。
少婦瞅瞅這個又瞧瞧那個,莞爾一笑道,“我猜不到,但是唐姑娘的確氣派不凡,絕對不會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有唐姑娘出麵救我,我總該感恩戴德才是,至於其他的,不該過問。方才是我唐突了,還請兩位姑娘見諒。”
唐玖月望著她徐徐道,“夫人過謙,是我們吃了夫人的救命藥草,夫人還對我們如此客氣,實在是受之有愧。”
少婦笑了笑,掀開被褥走下床榻,穿上棉鞋走到二人桌邊,低頭看著沈滿。眼中的慈愛表露無遺,不知道為何忍不住伸手撫摸了沈滿的頭發,溫柔道,“這孩子為了我不惜放血,我若是真能好起來,必定會讓相公答謝二位。”
沈滿被她一抹頭發,總是覺得怪異,但她手心的溫度和香味傳了過來,叫她分外安心。本來放血放了半刻鍾已叫她隱約難受,但這少婦抬手安撫她的動作,讓她覺得做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夫人真的客氣了,是我們不好意思才對。”沈滿臉上浮現了害羞的緋紅。自從劉嬸去世後,她就從來沒有感受到來自長輩的關愛。寧相從來不對她展現慈愛,在相府也都是過著下人般的生活。雖然後來入了太閣在唐玖月的身邊,但其實見不上唐玖月幾麵。而且連依、青檸等人按年級與她同輩,自然也說不上“關愛”。
此刻,雖然這少婦年輕,但隻是一摸自己的頭發,沈滿就覺得由衷的舒服。自從母親去世後……
母親?!
沈滿陡然一精神,是了,方才一直覺得這少婦眉眼熟悉,且身上的氣味動作乃至於說話語氣都是似曾相識的。難道——
她有可能是我的……
沈滿瞪大眼睛望著她,這少婦體察到了她情緒的變化,抬眉問,“怎麽了?”
沈滿沉吟了片刻,輕鬆笑道,“沒什麽,就覺得您很熟悉,好像我的親人一般。”
少婦笑了笑,撩起耳邊的碎發夾在耳後,“我也覺得你很親近,但是按你這個年紀,我做不了你的母親。”
沈滿點頭道,“是,您太年輕了。”她眉眼彎彎,笑得自然暢快。“若是往後十年,倒真像是……”
少婦按了按沈滿的手背,驚道,“你手怎麽這般涼?”
唐玖月搭腔道,“放完熱血自然涼……”
沈滿瞥她一眼,然後滿麵堆笑地對著那少婦問道,“不知道夫人姓名,娘家何處,這次來都城所為何事?”
她一連串問了這許多,不但少婦驚了一驚,就連唐玖月也忍不住動了動柳眉。唐玖月無奈扶額,這傻丫頭,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成熟穩重些,就算懷疑這少婦的身份,也不用如此著急。這就是夢境而已,遇到故人是難免的,但也隻是在夢中遇到。如若相認,平添傷感不說,日後難免牽腸掛肚,甚至會動了留在夢中的念頭,這不正如丁楓所願?
但同時,沈滿與少婦的關係讓唐玖月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若真的就此確認了沈滿的身份,那麽那件棘手的事情也就找到了出路,但這條出路……
唐玖月輕聲地歎了口氣。
但沈滿與少婦都沒有注意到她,沈滿此時此刻完全隻記掛這少婦的身份。
少婦聽見了沈滿的問詢,困惑不已,臉上露出隱忍的神情來。最後咬了咬唇疏離地微笑道,“我和相公隻是尋常的商旅,途經此處,小名不足為記。”
“可是——”沈滿想說他們擁有如此精妙奢華的畫舫,手底下有這麽多武功高強的人,絕對泛泛之輩。但轉念又一想,既然人家不肯說必定有人家的難處,隻是這少婦若真的是自己的母親的話,那麽表示那周公子就是自己的父親。可自己的父親明明姓沈,難道周姓隻是他的化名?
沈滿拍著頭想要努力回憶起父親的相貌,但除了一截白色繡雲紋袖子外毫無所獲。正痛苦之際,感覺到肩頭一沉,有雙手按住了她。
那人的語氣平靜,開口如春風拂麵,“小滿,血放好了,我們該回去了。”
沈滿猛然回神詫異地望著唐玖月,呆了一呆。
隻見唐玖月自顧自地將沈滿的手腕輕輕抬起,然後從懷中抽出一方絲帕,親自替沈滿包紮起來,動作溫婉至極。眼睫微垂,口中輕聲道,“今晚大家過的都不容易,早些回去好好休整。夫人的血引子已經放好,隻要命那醫癡調理製成藥丸,每日按時服用即可。”
包紮好沈滿的傷口,她就起身走在前麵。朝著那少婦微微頷首示意,“那麽我和小滿就先走了,告辭。”
沈滿再要和那少婦談話,卻被唐玖月堵住。無奈之下隻能先行離開,一出門,就看見唐玖月已經走遠,於是沈滿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唐玖月卻猛然停下,沈滿一不留神就撞上她的後背,驚愕之下忙退後兩步,低著頭輕聲道,“唐姑娘,為何你要走得如此急促……”
月光清幽,如碎玉般灑在唐玖月的臉上。隻見她眼睫微抬,語氣冰冷道,“我若不拉你走,你還要留到何時?”
沈滿道,“唐姑娘,你可知她是誰?”她這幾年的顛沛流離,這幾年的委屈和思念都湧上心頭,眼眶不禁泛紅,隱約閃現淚光。“她可能就是我的……”
“小滿,”唐玖月卻打斷了她,毫不留情道,“這隻是一個夢。”
沈滿愣怔半晌,似乎沒有聽懂這話的意思。月亮偏斜,將她的影子折射在甲板上,那樣孤單瘦長,一如既往。
水上寒煙起,朦朧中透著畫舫的點點星輝。站在走廊上的兩個人麵對麵對視著,許久,白色的人影走向了另外一個人影,然後兩個影子就合在了一起。
沈滿呆愣,唐玖月已在這時切切實實地抱住了她。用手輕輕拍了拍沈滿單薄的背脊,在她耳邊溫柔地安撫道,“這隻是一個夢,而我們遲早是要走出這場夢的。”她的話語是從未有過的輕柔,就像是岸邊的楊柳,輕輕地拂過靜謐的湖麵,然後,在沈滿的心湖上留下一點點微波粼粼。
沈滿原本的一點慍火也在此時此刻消失無蹤,她闔上眼睛,下巴靠在了唐玖月的肩頭,垂在身子兩側的手也漸漸地攀上了唐玖月纖細的腰身。
“唐姑娘,我雖然知道,但總也忍不去想……”
“我會幫你。”她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