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上 暗煽風跋黑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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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上暗煽風跋黑構逆

    且說烏古廼見病榻之前別無他人,隻有多保真一個而已,當下對她說道:“我活在世上的時間大概不會太長了,所遺憾者,女真人的事業剛剛開了個頭。在我謝世以後,完顏部落必然要經曆一番劫難。此正所謂在劫難逃,大勢所趨。劾裏缽和頗剌淑兄弟,以其才器智謀,必能應付裕如。但他們畢竟年輕,涉世不深,叫人放心不下。”多保真聽了此言,不由得悲從中來,雙目垂淚,勸慰他道:“首領何必出此不祥之話,人言,‘天有不測風雲,人有一時禍福。’且請寬懷養病,必能痊愈。隻要有我在,就什麽也不怕。”烏古廼說道:“賢妻此言,足以使人寬慰。”多保真說道:“首領以為在劫難逃者,必有首亂之人。以首領所見,首亂者當是何人?”烏古廼說道:“其實這也是一種預感而已,但願不要成為事實。我若在世之日,此人不會作亂。在我辭世之後,那就難以預料了。然而,我又不能僅僅隻憑預感而輕易殺人,這也正是難言之處。”多保真聽言,也就不便深問了。

    過了兩日,烏古廼覺得病情略有好轉,便對劾裏缽說道:“速去將叔父跋黑請來,說我有要事相托。”劾裏缽聞言,不敢怠慢,騎上白龍駒,向白山之麓疾馳而去。

    跋黑之母名叫達因,又名達胡末,乃為烏薩劄部落中人,為勇石魯繼室,和烏古廼算是同父異母兄弟。達因為勇石魯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取名叫跋黑、仆裏黑、斡裏安。三兄弟從小就表現出暴戾好鬥的天性,經常為爭奪瓜果梨栗而打的不可開交,甚至是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勇石魯對此深為厭惡,但又無可奈何,經常暗自歎道:“強娶逼婚,有悖於理,生子如此,久後必為後代子孫之患。”其時跋黑奉了烏古廼之命,與烏春在白山山麓煉炭煉鐵,打造兵甲,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了數年。跋黑和烏春朝夕相處,結成了莫逆之交。完顏部落靠了二人之力,有了足夠的銅鐵。器甲精良、刀箭犀利,兵勢日益強盛。於是,跋黑也成了完顏部落之中人們屬目的人物。跋黑以為這是他的功勞,漸漸有了驕奢之心。烏古廼雖然和他是異母兄弟,但因當初他的兄弟烏古出之死而在部落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以此為戒,他對跋黑非常寬容,隻怕被人說三道四。但有的時候,當劾裏缽感到難以容忍,也免不了勸戒幾句。跋黑雖是滿口應諾,心中卻不以為然。當跋黑聽說他的哥哥病情轉危,難以治愈,遂日思夜謀,開始有了非份之望,暗暗想道:“兄長病逝之後,節度使之位,舍我其誰?”當劾裏缽來到他的身邊,向他說明父親病危極想和他見麵之意,跋黑表麵上裝的十分悲哀,內心深處卻是喜之不盡。當即備馬登程,直奔納葛裏村而來。

    在這數日之間,烏古廼的病情一波三折,說壞就壞,說好就好。這一天,他終於又睜開了雙眼,發現病榻之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兒子劾裏缽,另一個就是弟弟跋黑。這時,他的頭腦雖然十分清楚,口中卻已不能言語了。他以期望的目光望著跋黑,用手頻頻指著站在他身旁的劾裏缽。跋黑心內明白哥哥是在說些什麽,卻又假裝沒有看見,隻是說道:“兄長,我奉命來到了你的身邊。想不到兄長病的這般厲害,小弟的心中非常悲痛。有什麽話,兄長盡管說吧。”

    多保真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寢室之內,站在他們的身後。她把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裏,這時再也忍不住了,遂說道:“跋黑兄弟,你哥哥已在彌留之際,他對部落中的事放不下心來。他已稟明遼國皇帝,將由你的侄兒繼承節度使之職。他在對你說,你是部落中的元老,請你竭力扶持侄兒。”跋黑聽了此言,先是一楞,馬上又說道:“這個……這個……不須兄長多囑,小弟自當盡力為之。”說罷,將劾裏缽親暱地用手朝身邊一攏,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烏古廼親耳所聞,親目所見,遂無所慮,含笑而逝。

    安葬了烏古廼,跋黑又回到了白山之麓的冶煉之所。烏春看到他眉宇之間隱隱含有怨怒之氣,佯做不知,問道:“兄弟,心中何事不樂?”跋黑說道:“說來話長,使人怨憤難平。”烏春又問道:“莫非是……?”跋黑說道:“我哥哥臨逝之際,將節度使之職傳給了乳臭未幹的侄兒。哼哼,說起來怎麽能叫人不生氣?”烏春說道:“嘿嘿,說來也真是的,首領病中作事糊塗了。不過,事已至此,兄弟有何打算?”跋黑說道:“咳咳,我豈是居人之下者,彼所不與,我自取之。”烏春說道:“劾裏缽黃毛未退,何足道哉!然而,那個沒有死的長發老婦,實屬可畏。”跋黑說道:“你所說的長發老婦,她是何人?”烏春說道:“不是別人,乃是劾裏缽之母多保真。試問以兄弟之才之智,能超過她嗎?”跋黑聞之,默然許久,這才說道;“多保真有智有勇,乃世間一大奇婦人,實不能與之相比。”烏春說道:“以我所料,也是如此。兄弟既有自知之明,還應去掉非份之想,忠心輔佐,不失榮尊之貴。”跋黑說道:“今日不必多言,待我仔細斟酌。”烏春起身告辭,返回阿跋斯水溫都部落中去了。

    跋黑送走烏春,心中忿忿之氣久不能平。又隔數日,他帶了黃金五斤,夜明珠兩顆,來見烏春。烏春見跋黑以此貴重之物相贈,心中早已明白他心中之意,笑著問道:“兄弟莫非想鋌而走險不成?”跋黑說道:“自古以來,誰的江山不是爭拚而來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生生死死,如此而已。”烏春說道:“兄弟此番來意,我心自明。不過,我深得你兄厚恩,豈能以仇相報?”跋黑說道:“先兄已成故人,念其舊恩又有何用?何況你我之間的交情也不算薄,難道你會忘了不成?”烏春聽言,低頭不語,跋黑又說道:“劾裏缽人小識淺,難服眾心。如果部落之中一時亂起,反而有失先兄之誌。當今之計,可以暫時取而代之。等到部落安穩下來之後,再讓位於劾裏缽,未必為晚。”烏春說道:“罷罷罷,我現在算是被你拉上了賊船,難以自解了。兄弟既有取代之心,索性一不做而不休,將劾裏缽置於死地,除去心腹之患。”跋黑聞言大喜,說道:“兄弟總算和我走到一起來了,若能成事,你為首功。但不知有何妙策?可以不動聲色地除去劾裏缽?”烏春說道:“我有一計,叫做八麵放火之計,足以成事。”跋黑笑著說道:“聽你一言,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從古及今,有三十六計之說。三十六計之中,並無八麵放火之計。”烏春說道;“治世之道,就如用兵。用兵之道,貴在變通。所謂八麵放火之計者,實從三十六計之中變通而來。以多保真及其子劾裏缽、頗刺淑之力,獨當一麵則遊刃有餘。如若四麵臨敵,則會疲於奔命,相顧不暇。得此失彼,必為所製。”跋黑說道;“我兄烏古廼在世之時,被人奉為‘活羅’,頗得各個部族之心。現在要使他們與劾裏缽為敵,談何容易!”烏春說道:“兄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凡人心向背,因時因勢而變,有時甚至是在一朝一夕之間罷了。居住在完顏部落邑屯村的桓赧、散達兄弟,是前國相雅達之子。雅達死後,國相之位卻被烏古廼輕易取去,並使他的四子頗刺淑擔當。你想,桓赧兄弟能心無怨言嗎?隻所以隱忍不發者,是因為時機未到的緣故。烏林答部落的首領婆諸刊,他的父親石顯和烏古廼是世仇。烏古廼曾用離間之計,使得石顯獲嫌疑於遼國君臣,因而被發配於邊遠荒辟之地。婆諸刊貌若依從,心實怨恨。若有風吹草動,必然會興兵問仇。此外,活臘混水訶鄰鄉水紇石烈部落的臘醅、麻產,本有兄弟七人,在諸部落之中素有名聲,為諸人所推服。臘醅兄弟雄心勃勃,久有窺取國相、節度使之位的大誌,往日畏於活羅之勇,不敢輕舉妄動。如今烏古廼既已謝世,臘醅兄弟已經無所畏懼,必然率兵南向,我以為應當是早晚之間的事情。此外,還有按出虎水以北的斡勒部落中的盃乃,往日於窮困之際前去投奔烏古廼。以我看來,此人也是一個好動喜亂之徒。如果此四處一動,其它部落也都會聞風而起,趁火打劫。多保真和他的兒子劾裏缽、頗刺淑縱有三頭六臂,也是回天無術。那時,兄弟你穩坐釣魚台,以觀成敗,何愁大事不成?”跋黑聽言,喜出望外,連連說道:“絕妙,絕妙!好計,好計!等到大功告成之時,我當節度使,你當國相。同享榮華,共得富貴。事不宜遲,現在就去同諸人聯絡。”烏春說道:“且慢,此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兄弟若輕率出麵,必然會打草驚蛇,反而暴露了自己。如果走露了風聲,必然會招致殺身之禍,於事有百害而無一益。現在,我再為兄弟獻上一策,叫內外夾攻之計。”跋黑問道:“何為內外夾攻之計,且請詳言。”烏春說道:“兄弟應該一如既往,不動聲色。在部落之內潛布腹心,張設耳目,以瓦解劾裏缽兄弟勢力,力爭將他們兄弟孤立起來。使他們內有後顧之憂,外有尋釁之患。顧此失彼,顧彼失此。內外交困,走投無路。處此之境,那有不敗之理?”跋黑說道:“絕妙、絕妙。好計,好計。此乃策中有策,計中有計。內外連環,相輔相成。依計而行,萬無一失。”

    二人計議已定,分頭而動。跋黑如何在部落之中煽風點火,如何布置心腹,且按下不表,先說烏春十麵放風之事。當時烏春帶了兩個隨身親從,一人名叫胡不作,一人名叫胡不為,徑直來見桓赧、散達兄弟。剛一見麵,烏春就以言相挑道:“二位兄弟,你們的父親乃是眾所仰慕的國相。國相去世之後,其位應該歸之於你們兄弟,誰知卻被別人輕而易舉地取走,眾人莫不憤憤不平,卻又敢怒而不敢言。你們兄弟的才能超群出眾,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如今卻屈居人後,坐守一隅彈丸之地,為人所役屬。咳,世道之不公,一至於此。”桓赧、散達兄弟聞言,不由大怒,一股無名之火從腳底升騰而起,刹那之間已經衝至腦門。當下拍案而起,高聲叫道:“好惱,好惱!可恨,可恨!不提此事還罷了,真能把人活活氣死!”烏春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生於人世之間,豈能是甘居人下者。國相之位已被頗刺淑所居,難道你們兄弟還不想再奪回來嗎?”桓赧、散達兄弟說道:“手中之物被人奪去,豈能善罷甘休!”烏春說道:“如果你們兄弟無有此心,也就罷了。若有此心,我倒有一計。隻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可一舉而奪得國相之位。”二人聞言大喜,當下設宴相待烏春,並與烏春歃血為盟。

    烏春告別桓赧、散達兄弟,又催馬來見婆諸刊。婆諸刊也備了一桌酒席,熱情地接待了這位從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酒過三巡,食供五味,婆諸刊說道:“佳賓臨門,必有賜教之事。”烏春說道:“杯中有美酒,盤中有佳肴,當然是其樂融融,樂不思憂。可是,此時此刻,卻有一位白發斑斑的老人,獨居於邊遠荒涼之地。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聚。終日與冰雪為伴,著實可憐”婆諸刊聽了,舉杯不能飲,舉筷不能食。哀傷悲泣,淚飛為雨。沉默許久,這才說道:“不堪聞此之言,也是他罪有應得。”烏春說道:“兄弟,你這句話就說的不明不白了。你今身為一個部落之長,也許真是心滿意足了。”婆諸刊說道:“其實,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烏古廼節度使所賜。受人之恩,豈能有忘?”烏春說道:“我想冒昧地問首領一句話,剛才我提到那位白發老人的時候,首領為何含悲而泣?”婆諸刊說道:“思父之情,不能無傷。”烏春聽言,冷笑一聲,說道:“父仇不報,認賊為友。如此之人,枉活於人世之間!”說罷,佯裝動怒,拂袖而起。婆諸刊見狀,聲色不動,安然說道:“實不相瞞,我已經成了一個麻木不仁之人了。人世之間的恩恩怨怨,喜喜怒怒,早已難能使我心動了。”烏春說道:“首領瞞得了別人,豈能瞞過了我?其實,喜怒哀樂不動於心,正是有心人呀。請屏退左右,我有一言相告。”婆諸刊聞言,即命罷宴,將烏春邀入密室之中,說道:“我早已料到你今日此來,必有要事,且請盡言。”烏春說道:“今日此來,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告,但有一件事,首領應該如實言之。首領父仇在身,難道就不想雪恥嗎?”婆諸刊聞言,雙目垂淚,說道:“剛才所言,隻不過是試你一試罷了。我隻所以含怨忍悲以事烏古廼者,是想明哲保身,待機而動。”烏春說道:“烏古廼剛死不久,劾裏缽兄弟新繼其位,人心未附,****在即。天賜之機,不可錯失。”婆諸刊指天發誓道:“不滅劾裏缽,難雪我胸中之恨!”當下二人重又入席,直至更深夜半,方才作罷。

    次日清晨,烏春離開了孩懶水,繞道蘇素海甸,再經過拔裏邁濼,直至活刺混水來見臘醅、麻產兄弟。其時,臘醅、麻產兄弟正在誌高氣滿,飛揚跋扈之際,一拍即合,答應起兵相應。烏春見事情的進展比預先想到的還要順利得多,不由的心花怒放。立即趕赴納葛裏村,來見跋黑,對他說道:“外麵即將火發。”跋黑也對他說道:“內麵也將火起。”言罷,二人相視大笑。

    再說劾裏缽在父親去世之後,繼承其位,擔任了節度使之職。在女真人諸部落之內除惡揚善,盡職盡責,加意撫慰部落之眾。又因為跋黑乃是父輩,且又立有大功,更是尊崇有加,凡事必與商量。跋黑也是謙恭謹慎,語懇意切。劾裏缽與其相處,大受感動。打算重用這位長輩,使其統率完顏部落之兵。

    有一天,頗刺淑匆匆來見劾裏缽,對他說道:“兄長,事情發生的這般蹊蹺,令人心疑。近日,納葛裏村流言四起,人心浮動。隻見到處都在交頭接耳,街談巷議。若是一走近他們,不是閉口不語,就是四散而去。思來想去,不知何故。”劾裏缽聞言,也起了疑心,思忖許久,說道:“此事我也有所耳聞,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常言道:‘水有源,樹有根。’兄弟平日可多留意,查訪一番,但不要驚動部落中人。”頗剌淑說道:“兄長所言,我當謹記於心。”正要告辭而出,隻見一個人匆匆忙忙奔了過來,口中一個勁地叫嚷道:“惡盆納,好小子,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造謠惑眾,我且帶你去見節度使和國相,理論一番,看你還有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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