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下 烏古廼巧取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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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下烏古廼巧取國相

    烏古廼當著諸部落首領之麵,既得高官,又得重賞,感到榮耀無比,欣喜欲狂。宴會罷後,諸部落首領又紛紛相賀。烏古廼口中雖然婉言相謝,心中已是飄飄然了。回到寢帳之內,猶自手舞足蹈,興奮不已。忽見帳門開處,有人嘻嘻而入,口稱:“恭賀首領,得官得賞。”抬頭看時,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多保真。在她的身後,站著第四子頗刺淑。烏古廼興奮之情難以抑製,對多保真說道:“我年事漸高,行將垂暮。幾十年間南伐北討,無有所獲。今日有此尊榮,於願已足。”多保真說道:“首領有此高興之事,所以先為首領賀喜。然而,人言‘先喜而後憂’,故此又為首領吊喪。”烏古廼說道:“賢妻之言聳人聽聞,今日隻見其喜,不見其憂。”多保真說道:“首領為高官厚賞所迷惑,因而隻見喜而不見憂。其實,喜不過一時,而憂卻是永世。”烏古廼說道:“賢妻越說越叫人感到疑惑,但不知憂從何來?”多保真說道:“遼人授首領以高官,賞首領以珠寶,隻不過是想使首領充當他的一名鷹犬罷了。所謂鷹犬者,就是受主人所驅使,撲鳥捕兔而已。古人說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鷹犬的作用,如此而已,鷹犬的命運,也就是如此而已。東南諸部落民眾深受遼人欺榨,怨憤已深。現在,諸部落各行其是,暫時還不能聚到一起。因此,難以對遼人構成威脅,但要是都意識到僅靠一個部落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時候,那時的情形就會大不一樣了。倘若有人揭竿而起,數日之後,就會成為山呼海嘯之勢。首領,你應該明白,這給了女真人一個機會,也給了完顏部落一個機會。你還有你的兒子、孫子,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我想,你和你的後代子孫們所得到的,難道僅僅是一個節度使的官位,或者是幾樣可憐的極為有限的賞物嗎?現在,首領要是接受了遼人的封賞,就意味著要成為遼人的心腹,必然和東南諸部落之眾離心離德,本來屬於你的機會也就會輕而易舉地失去了。首領未來的結局,也不過是鷹犬的下場而已。這樣悲慘的下場,難道還不值得可吊嗎?”烏古廼說道:“賢妻思謀深遠,我實不及。當今之計,又當如何?”多保真說道:“雖然即席封官,但未得官印,形同虛設。首領應該即速離開此地,不接受遼人官印,也就等於拒絕接收遼國官職。若是再留數日,當遼國皇帝親自授印之時,就不好拒絕了。”烏古廼聽言,連連點頭稱是。多保真又說道:“此外,還有一事,聽說國相雅達已經處於病危之中。雅達見二子不肖,無意將國相之職傳給他們。桓赧、散達雖然垂誕三尺,頗費苦心,但卻是可望而不可得。因此,直至現在,國相之位還沒有合適的傳人。如得國相之位就能號令女真諸部落,與遼人所封賞的節度使相比,又當如何?”烏古廼聽了此言,如夢方醒,連聲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不是賢妻提醒,差一點誤了大事。”多保真說道:“既然明白了孰輕孰重,孰緩孰急,就應該速作決斷。”烏古廼說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向遼興宗辭行。”

    遼興宗見烏古廼前來辭行,對他說道:“春蒐已至**,為何卻要離去?再說,不出兩日,節度使大印就鐫刻好了,那時身佩大印榮歸故裏,是何等榮耀之事!”烏古廼說道:“部落中出了大亂子,心急如焚,坐臥不寧。皇上封官賜賞,感激不盡。至於官印,他日再取不遲。”遼興宗說道:“既是如此,朕也不強留了。官印鐫刻好後,朕另遣人送去就是了。”

    烏古廼、多保真與頗刺淑離了春蒐之地以後,踏上了返鄉之路。他們曉行夜宿,在路曆經數日,返回納葛裏村後,顧不得休息,就急急匆匆直奔邑屯村而來。雅達奄奄一息,已處於彌留之際,還剩下最後的一絲氣息。這時,他卻又意外地清醒過來,外表顯得極為安詳。當烏古廼、多保真和頗刺淑站在他的床前的時候,他很快就認出了他們,嘴角上掛著一絲笑意,說道:“你們來了,很……很好,我盼著……你……你們來!”多保真說道:“老人家,你心中有事。有什麽話,就暢暢快快地說吧。”雅達說道:“我有兩件事,對,兩件事。一直放……放在心上。一件事是,我的兩個兒子不成器,就托付給……你們了。”說罷,示意將桓赧、散達兄弟叫了出來,親自囑咐道:“今後有什麽事,就聽他們的。”雅達說罷,以目注視兩兄弟,他看到兄弟二人點頭表示同意,這才放下了心。烏古廼說道:“老人家,你不必掛在心上,我們會把他們兄弟二人當作親人看待。”雅達明白了烏古廼的意思,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示意兩個兒子離開,這才說道:“第二件事,就是……就是國相的……繼承人之事。我思來想去,別人都不合適,隻有……烏古廼才有能力擔當此任。”烏古廼說道:“我無德無才,隻怕有負於老人家之托。”雅達說道:“不,你最……最合適。我考慮很久了,隻有你,才會使女真人興旺!”說罷,從身邊取出一隻木匣子,從裏麵取出一塊紅布。打開紅布,卻是一隻用黃金鑄成的猛虎。雅達深情地望了一會,對烏古廼說道:“來,來,接去!”多保真見烏古廼還在猶豫,急對頗剌淑說道:“來,替你父親接過去。”頗剌淑聞言,伸出雙手,將金虎接在手中。雅達象是圓滿地走完了人生漫長的曆程,又象是辦完了最後一件快意之事,流露出欣慰的笑容,盍然長逝。

    烏古廼與多保真安葬了國相雅達老人,返回納葛裏村。一日,烏古廼對多保真說道:“二子劾裏缽和四子頗剌淑各有所長,都能獨當一麵,可讓頗刺淑為國相,其後再以劾裏缽為節度使。兄弟們同心協力,一定能****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多保真說道:“我也是這個想法。未來屬於他們,女真人的天下,就要靠他們去闖蕩了。”

    又過了兩個多月,遼國大臣耶律同幹來到納葛裏村。烏古廼聽說他是奉了遼興宗之命,前來送節度使大印的,不由的吃了一驚,頓時感到左右為難了。他既不願意接印,又不好當麵拒絕。想不到多保真卻顯得胸有成竹,她對耶律同幹說道:“大人奉皇上之命,來賜節度使大印。沿途辛勞,感激不盡。可是,這是一件大事,應該舉行隆重的賜印受印儀式。”耶律同幹說道:“此言正合我意,可以依言而行。”

    返回居室,烏古廼抱怨道:“當初奉勸我不接收遼印的是你,現在又要舉辦隆重的賜印受印儀式的也是你,你的悶葫蘆裏到底裝的是什麽藥!”多保真說道:“其實,裝的並不是什麽神藥,而隻是一種普通的藥,到時你就會明白了。”

    次日,全部落之人都聚集於神廟之前,巫覡口中念念有詞。上祭蒼天,下祭後土,又祭過神靈祖宗。烏古廼拜伏於地,聽耶律同幹宣讀了聖旨。耶律同幹讀罷,手捧大印,向烏古廼走了過來。烏古廼一臉困惑的神色,甚至有些惶然失措,不知道如何辦是好。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隻見人群騷動起來。從人群中衝出來近二十名彪形大漢,手執利刃,蜂擁而上。有一半人逼住了耶律同幹,其餘的人圍住了烏古廼。怒目而視,露刃相向。烏古廼見之大驚,呼道:“諸位兄弟,這到底是要幹什麽?有話好說,何必動刀動槍!”他的話音未落,隻聽的有人厲聲問道:“聽說遼人要授首領官印,可有此事?”烏古廼說道:“有,確有此事。”另有人高聲說道:“聽說首領要接收官印,並使我們女真人入於遼人之籍,可有此事?”烏古廼說道:“也是真的,你們看,那就是官印。”說罷,用手指著耶律同幹手中的大印。眾人聽了此言,莫不憤然,也有竊竊私議的,也有高聲叫罵的。烏古廼見人情洶洶,無以為計,遂以兩道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耶律同幹。耶律同幹見人心思變,也是惶然無有應變之策。

    正在這時,隻見劾裏缽和頗刺淑飛馬而至。劾裏缽對烏古廼說道:“部落之中人心不安,謠言大起。到處可以聽到傳言,說爹爹要是接受了遼人官印,入了遼藉,那,就是對女真人的背叛,人們會象征罰叛逆者那樣將你處死。”頗剌淑說道:“爹爹,有人還這樣說了,如果爹爹不答應授印係籍,你依然是部落的首領,人們會象從前那樣尊重你。”烏古廼聽言,長歎一聲,說道:“如果拒絕授印係籍,遼人之恩難忘。如果答應授印係籍,部眾之怒難犯。罷、罷、罷,我今日既不接收官印,也不當部落首領了。倒不如一死了之,也免得左右為難,不好做人!”說罷,就要拔劍自刎。劾裏缽和頗剌淑見狀大驚,急步上前,各抱一臂,說道:“爹爹,萬萬不可尋此短見,萬萬不可!”

    父子三人,相持不下。人群騷動,亂作一團。驟然之間,又聽得一聲大喝:“放下刀劍,聽我一言!”聲如霹靂,撼動天地。眾人注目望時,說話者不是別人,乃是多保真。多保真回過頭來,對耶律同幹說道;“女真人與遼國相互為鄰,我們女真人受到的恩賜夠多的了。我想,誰也不會忘記。”之後,她又轉過身來,對怒氣衝衝的部眾說道:“不過,我們女真人有自已的土地,有自已的牛羊,更有自已的習俗。我們要按自已的傳統生活,不願受到幹擾,更不願受到歧視。”接著,他對烏古廼說道:“當今之計,隻能是臨機製變。首領可以接受節度使之職,但不接受官印,不入遼籍,部落之眾或許不會反對。否則,激起眾變,誰也收拾不了這個殘局。耶律大人,你說呢?”耶律同幹這時已經被嚇得麵如死灰,唯一所想的隻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已的一條性命。當下聽了多保真之言,連連點頭不迭。接著,多保真又把目光轉向了烏古廼。烏古廼會意,遂乘機說道:“事勢至此,也隻好依此而行。”眾人聞言,按劍入鞘,相繼退出。於是,耶律同幹隻好帶了官印,返回上京去了。

    原來,眼前發生的這場戲,乃是多保真精心安排的。從此之後,烏古廼掛名遼國節度使的名號,假借遼人之威,號令各個部落。反過來,又假借諸部落之威,向遼國君臣施加壓力。一箭雙雕,左右得勢。遼興宗以為烏古廼忠心耿耿而愈加信任,諸部落首領也以為烏古廼能夠挾製遼國君臣而日益親近。借著這個有利時機,烏古廼又使跋黑與烏春燒炭冶鐵,獲得了大量銅鐵。於是,召集匠人打造器械弓箭甲胄,又廣積糧草。兵勢日大,國勢日強。前來歸附的部族越來越多,如斡泯水蒲察部落,泰神忒保水完顏部落,統門水溫迪痕部落,神隱水完顏部落等也都相繼前來投靠。

    此後又過了數年,已是遼道宗鹹雍八年了,五國城沒撚部謝野孛堇起兵抗遼,阻斷鷹路。遼興宗意欲遣兵征伐,又遣人來告知烏古廼,烏古廼終怕遼兵深入白山黑水之境,即命頗剌淑往見遼國邊將達魯骨,對他說道:“人言‘殺雞焉用牛刀,’小小草寇,何勞大軍遠征。隻須女真人出兵,即可馬到成功。生擒謝野,獻於將軍。”達魯骨聽言,遂按兵不動,坐等凱旋之音。於是,烏古廼又遣人以利害關係往說謝野,要他休兵罷戰。謝野見了使者,冷笑一聲,說道:“嘿嘿,回去告訴烏古廼,既然甘心去做遼人的鷹犬,也就同遼人一樣,是我心目中的敵人。他如有能耐,就領兵來戰。如無本領,就屈膝投降。等到我征服了女真人,再去討伐遼國。”說罷,不由使者分說,就令將他亂棍打出。使者僥幸逃得了一條性命,返回納葛裏村之後,如此這般告訴了烏古廼。烏古廼說道:“謝野恃凶逞強,不聽善言。若不除之,如何號令其他部落?再說,一意孤行,必然招致遼兵大舉而入。那時的局勢,就會難以控製了。”於是,身披重鎧,親自率兵來伐沒撚部落。謝野聞聽烏古廼兵至,也親自率領部眾迎戰。兩軍相接,好一場龍虎爭鬥。隻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酣戰半日,不分勝負。時已日暮,謝野傳令收軍,烏古廼也吩咐安營紮寨。次日清晨,謝野又率軍直逼營前挑戰。烏古廼也不示弱,大開營門,殺了出來。兩軍相遇,又是一場惡戰。戰不多時,謝野領兵潰去,烏古廼催軍欲追,劾裏缽阻馬諫道:“謝野詐敗而退,隻怕另有埋伏。”烏古廼說道:“謝野豎子,有何能為?即使他設下十裏埋伏,又有何懼!”遂不理會,督軍疾進。原來,謝野欲想一戰而將烏古廼擒獲,暗中和相鄰的其他幾個部落聯結,使他們截斷烏古廼的後退之路,又率兵邊戰邊退,打算將烏古廼之軍誘至拔裏邁濼,利用那裏的複雜地形,出奇製勝。謝野停停戰戰,戰戰停停,終於如願以償,到了拔裏邁濼南岸。謝野回頭望時,隻見數十裏外煙塵滾滾,烏古廼之軍果然追蹤而來。謝野冷笑一聲,惡恨恨地罵道:“嘿嘿,休得猖狂,拔裏邁濼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了。”遂傳命軍中,踏冰渡水。前麵的人揚鞭躍馬,卻跌入水中,激起了朵朵水花。謝野一見,不由得楞了神。

    其時正是十月之季,氣候苦寒。要在往年,拔裏邁濼中早已是冰封三尺,來往如履平地了。就在數日之前,謝野又遣人前來查視,隻見水麵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謝野本想率軍踏冰渡水,占據對麵山巒之地,返身迎戰,將烏古廼所部聚殲於拔裏濼的冰麵上。卻想不到事出意外,今日冰又融化了。謝野仰天長歎道:“天喪我也,天喪我也!”回頭看時,隻見烏古廼之軍已經氣勢洶洶地追過來,情急之際,又無小船渡水。謝野之軍遂大呼一聲,四散而奔。謝野與身邊五名近衛,憑借熟悉地形,逃命而去。

    烏古廼擊潰了謝野之軍,收兵而歸。途中,又與如約而來救援謝野的諸部落之兵相遇。他們占據要隘,扼守險阻,使烏古廼陷入苦戰之中。烏古廼不得不率眾晝夜拒戰,拚死博殺,終於衝破層層封鎖,擊潰阻敵,返回部落。這時的烏古廼已經是神疲力竭,精魄俱失。因為與達魯骨相約報捷時日已到,他又不願失約,又連夜奔馳二百餘裏,到了來流水之畔。不料達魯骨已去了黃龍府。烏古廼長歎一聲道:“我再也支持不住了。”但他還是掙紮著上了馬,正要揚鞭而馳,突然覺得眼前發黑,從馬背上栽倒下來。劾裏缽、頗剌淑連忙將父親扶起,用車載回納葛裏村。烏古廼從此大病不起,日漸沉重。這一日,他看到身旁隻有多保真一人,遂對她說道:“身後之事,請賢妻必須記住。”多保真一聽,禁不住雙淚交流,不知烏古廼說些什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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