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上 多保真智逐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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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上多保真智逐跋黑

    卻說拔達用計謀灌醉了斜葛,斜葛於酒醉之中吐出真言,泄盡天機。拔達得知烏春、跋黑諸人的陰謀之後,大吃一驚,連夜來見劾裏缽。其時,劾裏缽還沒有睡,拔達叫開了他的屋門,如此這般對他說了一番。劾裏缽聽後,不由得雙眉緊皺,說道:“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哪。烏春早有窺伺之心,猶疑、觀望了數個月之久,現在總算是下了最後的決心,打算動手了。”他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感到事關重大,又同拔達一起前往頗刺淑所居之屋叫醒了他,三人一道踏著夜色來見多保真。

    聽了拔達的講述,多保真鎮定自若,並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意外。她微笑著對兩個兒子說道:“烏春遲早要來,現在總算來了。他要興風作浪,由他去吧。但跋黑為其內應,倒要認真應付。”說到這裏,多保真停住了話頭,陷入深思之中。過不多久,當她從沉思之中抬起頭來的時候,突然問拔達道:“斜葛還在不在你家?”拔達說道:“我離家的時候,他正在酣睡之中。他喝醉了酒,睡得象死豬一樣。”多保真說道:“你快返回家去,對,越快越好。要是斜葛酒醒過來了,你要裝成沒事兒似的,不要引起他的懷疑。他要是沒有醒過來,你就守候在他的身旁,一直等到他醒來為止。如果他不拒絕,你就送他回家,也許會打探出來跋黑現在正打算幹什麽。要是他不願意,也就不必勉強了,以免引起他的懷疑。隻要有我在,在納葛裏村中,跋黑就象是一條難成氣候的泥鰍,翻不起三尺大浪。”

    拔達離開之後,多保真問頗刺淑道:“你曾多次會見遼國邊境重臣,但不知他們的態度如何?”頗刺淑說道:“母親,我每次會見遼國官員,看到他們那副目中無人、傲氣十足的樣子,就憋著一肚子的氣。我想,遼人對待東南邊境上下諸部落首領的態度,大概都是如此。遼國官員讓我遠遠地跪著,既看不清他們的臉,更不要說可以直接對話了。我麵朝黃土,一句一句地陳述。這裏,感受不到作人的尊嚴,隻是滿腔屈辱,滿腹怒火。我說的話,再由譯者來回傳遞,但這些譯者往往會弄錯話中的意思,引起遼國官員的誤解。後來,我心生一計,對譯者漫天漫地的說個沒完沒了,把他們也弄糊塗了,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翻譯是好。如此數次,遼國官員無可奈何,隻好將我召至他們的麵前,直接同他們對話。我就以草木瓦石為籌,曆數其事,一一陳述。遼國官吏凡是在場者,見之莫不愕然。有人問我其中緣故,我就告訴他們道:‘邊荒鄙陋之地,無有文字,不知年月,以致如此。’遼國官員以為天生質樸,不會騙人,不再懷疑。所言之事,莫不如意。遼人對東南邊境諸部落,隻是一味地劫掠壓榨而已,並無半點的存恤之心。他們需要的是價值連成的東珠,需要的是能夠為他們捕鵝捉魚的海東青。至於各部落民眾,在他們的眼中就不值分文了。因此,他們既不希望其中任何一個部落變得十分強大,以構成對遼人的威脅。更不希望東南諸部落形成聯合和統一的局麵,這樣,他們的擔心也就僅僅不是得不到海東青名鷹而已。從這樣的想法為出發點,遼人倒是願意看到各個部落之間爭鬥不息,隻要不阻斷鷹路就行。遼人對完顏部落的看法也是如此,在他們的言談中,對完顏部落曆代的首領維護鷹路的暢通十分讚賞,但對完顏部落的日益強大頗感疑懼。他們想把完顏部落變成他們欺詐東南諸部落民眾的鷹犬,既不想讓它強大到難以控製,也不想讓它滅亡或被別的部落吞並。”多保真說道:“遼人是東南諸部落的死敵,也是完顏部落的死敵。完顏部落的祖先與遼人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隻要是完顏部落的子孫,大概誰也不會忘記。遼國是壓在女真人頭上的一座大山,是橫在女真人麵前的一道冰川。女真人要想壯大起來,就必須推倒壓在頭上的這座大山。女真人要想走出白山黑水,就必須摧毀橫在眼前的這道冰川。這樣的大業,決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得了的,必須要有幾代人的艱苦卓絕的努力。現在,居住在白山黑水之間的部落,就象是天上的星星,難以數得清楚。至於影響較大的部落,少說也有數百個。他們飽受遼人的侵掠之苦,雖然是同仇共憤,但互相之間卻又為了眼前的一時之利,結怨生隙,哄鬥不已。我們完顏部落曆經數代人的經營,在納葛裏村安居樂業,聞風歸附者接踵而至,一年比一年興旺發達,但也決不是眾望所歸。我兒雖然接受遼封為節度使,在名義上可以號令女真諸部落,但也僅僅隻是徒有虛名,而無其實罷了。目前,跋黑在內,圖謀不軌。烏春在外,欲起兵端。其他好事喜亂的部落首領,也將會聞風而動,滋事生非,以求以逞。兵端一起,完顏部落就無有寧日了。風波所及,其他部落也就無有寧日了。短則三五年,長則八九年,未來之事,實難預料。”劾裏缽與頗刺淑對眼前的事態了如指掌,憂心如焚,劾裏缽說道:“我父親臨終之時,欲言而又未能盡言者,也許就是跋黑叔父之事。他隻所以將我們兄弟托付於跋黑叔父,是不願意看到完顏部落同根相煎,自相殘殺。現在,跋黑叔父以其長輩的身份,暗中連結其它部落首領。既能迷惑於人,又能號召於眾。水火相攻,內外發難,真是同根相煎,逼人太甚!”頗刺淑說道:“母親,父親臨終之時說過:‘女真人將要麵臨一場大劫難’,現在這場大劫難終於來了。我們兄弟天不怕地不怕,隻要能夠齊心協力擰成一股繩,會象巍巍長白山一樣,誰也別想撼動得了!”多保真說道:“好兒子,說得好。真的,我也什麽都不怕。跋黑既受你父重托,卻要一意孤行。烏春亦受完顏部落厚恩,卻要恩將仇報。他們如此作為,是要受到天譴的。那些暫時追隨他們的部落首領,要是看清了他們的本來麵目,也就不一定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們走了。古人有言:‘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俗話說‘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一場大劫難雖然臨頭,也正是天賜良機於女真人。若能乘此時機剪除異端,威伏諸部,統一白山黑水及五國城渤海等廣大地區。然後養兵蓄銳,以待時機,西向滅遼,統一天下,此乃女真人千古不朽之業。我老了,但猶有餘力,足以應付眼前這場劫難,使完顏部落不致於毀於一旦。至於未來之事,就要靠兒孫輩了。”劾裏缽、頗刺淑同聲說道:“母親所見極遠,兒孫之輩謹記於心,不會忘記。不出數世,必然會實現這一宏圖大業。但母親所言剪除異端,威服諸部的大業,實為當務之急。兒等調集部落之中忠勇之輩,足可與烏春一戰。但跋黑作為長輩,雖有背叛之意,但並未顯露形跡,兒等豈能忍心對其下手?”多保真說道:“頗刺淑多次和遼國君臣打交道,他們的心態,頗刺淑了解得最為透徹。他們離不了海東青名鷹,為此也不會丟下劾裏缽這個節度使不管。他們既不願意看到一個強大的完顏部落出現,也不願意看到完顏部落為人所吞噬。如果我們真的麵臨絕境,最後的路就是向遼人求援,以謀生存。但這是一條迫不得已的路,非到絕望之時不能去走。我相信,依靠我們母子的智慧,依靠部落之眾的力量,足以應付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跋黑為人,意驕誌滿,不願居人之下。但又寡斷多疑,膽小如鼠。若能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便可借機將兵調出,使得跋黑不知虛實,不敢妄動。然後,再以打草驚蛇之計將跋**走。跋黑一走,村中便會安然無事。你們兄弟也就可以集中全力,以禦外患了。”劾裏缽說道:“母親計劃慎密,跋黑、烏春之輩雖然鬼詐多端,料難施展。隻要跋黑在納葛裏村興不起風浪,我們兄弟就有足夠的信心擊潰和戰勝烏春。”母子三人談論許久,越說越興奮,越說信心越足。

    再說斜葛正在沉睡之中,突然驚醒了過來。他睜開雙目,四處張望,這才發現並不是住在自己家中,不由吃了一驚。等到鎮定下來之後,他才想起了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高聲喊道:“拔達兄弟,拔達兄弟!嫂子,嫂子!”喊聲未落,拔達的妻子應聲而入,她開玩笑道:“斜葛兄弟,都說你酒量如海,卻是言過其實。昨天晚上還沒有喝上幾杯酒,就醉醺醺的,不醒人事了。”斜葛說道:“嘿嘿,要說酒量,一般人都難勝過我。隻是昨日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太累了,太累了。”拔達的妻子問道:“斜葛兄弟,什麽事,這麽著急?”斜葛說道:“沒什麽,沒什麽,拔達兄弟呢?”拔達妻子說道:“天不亮就出門去了。”斜葛急忙問道:“幹什麽去了?”拔達妻子說道:“不知道,不知道。”斜葛聽了此言,又慌忙問道:“我說嫂子,你別繞彎了。實話告訴我吧,拔達兄弟是不是去見節度使和國相了?”拔達妻子說道:“斜葛兄弟,你慌什麽,急什麽?他不會去的,天色尚早,他去找節度使和國相幹什麽?。”

    斜葛聽了此言,不好再問什麽,但臉上的疑懼之色猶然未能消失。正在這時,院外傳來馬嘶聲。過了一會兒,隻聽得拔達進了屋門,口裏說道:“起了一個大早,到河邊溜了溜馬,斜葛兄弟還在鼾睡嗎?”斜葛說道:“拔達兄弟,多謝你以美酒佳肴相待,我該告辭了。”拔達說道:“斜葛兄弟,你要是身體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家吧。”斜葛說道:“不妨事,不妨事。”一邊說一邊去後院解下了馬韁繩,牽出屋門,跨馬而去。

    跋黑在家中望眼欲穿,心急如焚。當清晨的陽光瀉入他家院落的時候,他已經記不清兜了多少個圈子。突然間,斜葛象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這使他感到興奮異常。父子倆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走進了一間不算寬敞但卻十分嚴密的房間。跋黑問道:“烏春都說了些什麽?”斜葛說道:“烏春大叔終於要動手了,再過兩三天,納葛裏村就要翻天覆地了。”跋黑聞言,狂笑著說道:“劾裏缽、頗刺淑兄弟在我們麵前張牙舞爪,橫行無忌,我早已難以忍受了。現在,總算是熬到頭了。數日之後,完顏部落的天下就是我們的了!”斜葛說道:“烏春大叔還說了,他要我們裏應外合,同時發難。使劾裏缽兄弟首尾難顧,亡於旦夕之間。”跋黑聽言,沉思許久,說道:“劾裏缽聽了老太婆之言,雖然對我曲意奉承,任我以孛堇之職,而又不使我掌管部落之兵。以此推測,其實是對我心存戒意。據我觀察,劾裏缽兄弟尚被蒙在鼓裏,部落之兵尚未調出。如果我們暴露過早,劾裏缽集中力量對付我們,未免眾寡難敵,就會遇到滅頂之災。當今之計,不如靜觀其變,等到烏春起兵於外,劾裏缽率兵迎戰之時,我們乘著村中空虛之機,聚眾起事,可保萬無一失。然後從背後給劾裏缽一刀,必然會置劾裏缽於死地。”斜葛說道:“父親所言極是,我們現在即可暗中布置心腹,監視劾裏缽的動靜。隻要他調兵出村,我們就可動手了。”

    次日拂曉之時,納葛裏村中馬蹄得得,人聲鼎沸。天亮之後,其聲漸寂,納葛裏村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跋黑的心腹來向他們父子稟報說,劾裏缽兄弟率領上百名丁壯,進山打獵去了。斜葛說道:“劾裏缽兄弟並不知情,等到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山窮水盡,來不及了。”跋黑笑著說道:“蒼天保佑,能遂人願。”

    傍晚,村中又變得熱鬧非凡,跋黑父子又從心腹之人口中得知,劾裏缽兄弟率領丁壯之人,抬著獵物,高高興興地返回村中。如此熱鬧了兩天,跋黑父子以劾裏缽兄弟留在村中的事實來判斷,認為烏春這次行動詭秘,必然會取得突然襲擊的效果,獲得成功。其實,劾裏缽用的是障眼法,借打獵之名,調兵出村。清晨以近百名丁壯出村,傍晚僅使十二三人返回。又密令他們騎馬在村中來回馳騁,造成極大的聲勢。瞞過了跋黑父子及其心腹者的眼目,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部落之兵調了出去。

    這日上午,跋黑父子正在家中飲酒,忽然聽得有人敲門。斜葛起身將門打開,隻見多保真挺直了腰板,昂昂揚揚地走了進來。她一見滿桌的酒菜,用鼻子嗅了嗅,不冷不熱地說道:“跋黑兄弟,今天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高興事兒,喝得好開心。”跋黑說道:“沒什麽,沒什麽。但不知嫂嫂臨門,到底為了何事?”多保真說道:“你哥哥辭世已經有幾年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幾個人。多虧了兄弟鼎力扶持,我們母子感激不盡。其實,這個節度使的職位本來就是兄弟你的,你哥哥卻偏偏要讓豎子之輩來繼承,可見他的目光何等短淺。”跋黑說道:“嫂嫂說哪裏話,兄弟受先兄重托,協助侄兒開創家業。義不容辭,義不容辭!”多保真說道:“跋黑兄弟,你說這話可算是大白日說夢話,不是真心了。聽說你與烏春聯結,就要在近日發難。我唯恐小兒輩不甘受縛,要與你們拚個你死我活。這樣一來,部落的百姓豈不要遭受劫難?我老太婆雖然老了,但也粗知大義,深知同根相煎會給完顏部落帶來極大的傷害。今日自投羅網,情願代他們一死。要殺要剮,盡在兄弟一言。”跋黑聽言,吃了一驚,頓時冷汗直流,象小溪似的,從額頭上淌了下來。連忙跪在地上,說道:“嫂嫂聽誰說了這些混帳話,卻又信以為真,真是嚇殺兄弟我了,嚇殺我了。嫂嫂,我跋黑的心肝也是肉長的,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有此非份之想。此言一出,我跋黑死無葬身之地了。”多保真說道:“好,你既然無此膽量殺我,那就拿出你男子漢大丈夫的氣魄,帶了你的親隨人馬。我也讓兒子帶了兵馬,刀對刀,槍對槍,決一個輸贏勝敗。你要是勝了,就算你運氣好,我一定讓小兒輩把節度使讓給你,如何?”跋黑說道:“嫂子息怒,嫂子息怒。不要輕信了外人之言,無緣無故懷疑起自家兄弟來了。我跋黑輔佐賢侄,忠心不二,不敢有半點謀叛之心。”多保真說道:“跋黑兄弟,此言可是真的?”跋黑說道:“若有食言,叫我活活憋死。”原來,跋黑於情急之中,為了自釋其疑,所以立了此誓。他本來以為是信口之言,豈能有真?不料,他這一言,卻使多保真轉怒為喜,隻見她笑著說道:“跋黑兄弟,錯怪你了。也許真是奸人在行離間之計。不過,還要奉勸兄弟一句,近日不要輕易出門,以防不測。告辭,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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