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下 劾裏缽計退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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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下劾裏缽計退烏春

    多保真走後,跋黑楞了半天神,這才對斜葛說道:“是誰走露了風聲,看來劾裏缽兄弟已經知道我們的底細了。”斜葛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那個死老太婆其實是在敲山震虎,打草驚蛇。我們也不要草木皆兵,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就是了。”跋黑說道:“決不是那麽簡單,更不能掉以輕心。若不躲躲風頭,不出數日,就會大禍臨頭。”斜葛說道:“父親所言極是,劾裏缽兄弟按兵不動,這就好象是猛虎在側,如何是好?”跋黑說道:“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隻要離開納葛裏村,就會沒事了。”父子倆商量既定,也不敢久留,遂帶了禮物,騎了快馬,又帶了小妾,張張揚揚地從多保真的家門前路過,出了村頭,直奔小妾的父親家去了。

    當天晚上,劾裏缽、頗刺淑在幕色的掩護之下,避開了跋黑的耳目,潛行出村。劾者、盆納各帶了兩匹馬,在路邊林中等候多時。四人上了馬,踏著滲淡的月色,疾疾而行。趕了半夜的路,到達了離來流水不遠的兵士集結之地,其時已是十月初四的夜晚。劾裏缽傳令兵卒把守住各道隘口,並令在密林草障之間遍插旗幟,以為疑兵之計。

    次日微明,勝昆帶著數人來見劾裏缽,對他說道:“昨天晚上,我帶領本村兵卒,奇襲了阿裏矮村,又在村裏鬧騰了一個通宵。從被擄的人口中得知,烏春將進兵的時日已經向後推遲了。”劾裏缽笑著說道:“你這當頭一棒,是送給烏春的見麵之禮。你們苦戰了一夜,也該好好休整一番。既是如此,我們贏得了足夠的時間,養精蓄銳,以待來日大戰。”遂令頗刺淑指揮兵卒,嚴陣以待。親自帶領劾者、盆納諸人,前往查看山川地形。他們沿著時凸時凹的山脊一直走了二十多裏路,在一處地勢較高的顛峰之處停留下來。山顛橫臥著一個巨大的岩石,狀若烏龜。據勝昆說,此山也因之而被當地人稱為龜背峰。

    從龜背峰放眼望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出現了一個鵝旦形的山間小平川。一條小河沿著鵝旦形的西部邊緣流過,而在小平川的東部邊緣,也明顯有河床留下的痕跡。俗話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很顯然,小河流在流經此地的時候,也是要數年改一次河道的。

    勝昆指著鵝卵形平川北邊尖頭處的一個村莊,說道:“那就是術虎部落的阿裏矮村,我的哥哥滓不乃就是這個部落的孛堇。他和烏春勾結的很緊,烏春的兵卒就駐紮在這個村子裏。”

    從這個位置就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完顏部落的兵卒防守著鵝蛋形平川最南端的尖頭之處,從這裏入山,是通向納葛裏村的唯一通道。小平川是最為理想的交戰場地,一場大戰即將在這裏展開。劾者說道:“多好的葬地,我們要在這裏埋葬烏春。”盆納說道:“這個背信棄義的家夥,我們要讓他知道,完顏部落的人不但有一顆善良的心,而且還有拳頭。”劾裏缽沒有做聲,他的心情顯得很沉重。他知道,這場戰爭是迫不得已的,他雖然有苦戰的思想準備,但卻沒有必勝的把握。

    一連相持幾日,不見烏春有發動進攻的跡象,而劾裏缽也不敢冒然出擊。到了第四天,居於蟬春水烏延部落的首領富者郭赧遣人前來向劾裏缽送信,其人說道:“窩謀罕之軍因為迷路失道,糊裏糊塗繞到了烏延部落,脅迫富者郭赧率兵相從為亂。富者郭赧為勢所迫,出於無奈,選派二十四人為助。窩謀罕之軍不日就可抵達阿裏矮村,並與烏春合兵,請速作準備。”劾裏缽說道:“烏春老賊按兵不動,原來其奧秘就在這裏。”話音未落,又隻見勝昆派遣族人主保來見,劾裏缽同他進了帳篷,問道:“有何消息?”主保說道:“窩謀罕已達阿裏矮村,烏春已經和他商定大計,明日清晨發兵來攻。”劾裏缽聞而笑道:“古人雲‘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明日一戰,我一定要和烏春、窩謀罕決個高下。”於是,將頗刺淑、盆納、劾者諸人召至大帳,商量禦敵之策。過不多久,隻見衛兵大步而入,向劾裏缽稟報:“拔達在帳外恭候,說有緊急之事麵告。”

    劾裏缽聽了此言,心中暗吃一驚。原來,他在離開納葛裏村的時候,因為拔達謹慎心細,智謀過人,就將他留在村中,輔助多保真,以防不測。如果沒有意外之事,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納葛裏村的。於是,立即喚入帳中。

    見麵之後,拔達第一句話就問:“節度使,這裏局勢如何?”劾裏缽說道:“大戰在即,勢成必然。家裏如何?快講,快講。”拔達說道:“一切如舊,跋黑父子也沒有什麽動靜。”劾裏缽說道:“納葛裏村是我們的根基,為何現在擅自離開?”拔達說道:“節度使有所不知,局勢瞬息萬變,比原來的預料還要嚴峻的多。”劾裏缽說道:“快說,快說!告訴我出了什麽事?”拔達說道:“有消息說,桓赧、散達兄弟率兵從你們南冀出動,集結於斡魯紺出水,近日有發兵進攻的可能。他們的進攻矛頭,一個可能是直接進攻完顏部落,另一個可能是與烏春遙相呼應,對你們進行南北夾擊。隻要他們實現其中的一個目標,對我們來說都是致命的。”劾裏缽說道:“斡魯紺出水一線是我們防守最為薄弱的地方,急待加強。你來之時,我母親都說了些什麽?”拔達說道:“老母親隻怕貽誤軍情,所以派我連夜趕來。依她之見,應該從你處抽調精兵強將,由頗刺淑統領,趕赴斡魯紺出水一線。”劾裏缽說道:“若是如此,這裏的戰事又該如何應付?”說罷,雙眉緊皺,額頭上直沁汗珠。拔達說道:“老母親說,以節度使的大智大勇,必然能與烏春巧妙周旋。她要你切忌正麵接敵,而要巧借天時地理之利,出奇製勝。”劾裏缽聞言大悟道:“兵家無有常略,隨機應變而已。你可即速返回,告訴母親,請她放心。”拔達聞言,起身出帳,躍身上馬,揚鞭而去。

    當下劾裏缽對頗刺淑說道:“時勢緊迫,刻不容緩。謹遵母親之言,你可抽調一半人馬,即時啟程。”頗刺淑說道:“如何禦敵,請兄教誨。”劾裏缽說道:“敵強我弱,戰則不利。可和則和,方為上策。”頗刺淑問道:“桓赧、散達兄弟若是不和,又當如何?”劾裏缽說道:“敵若不和,可振軍與之決戰。軍心奮發,必然以少勝多。”

    再說烏春駐兵於阿裏矮村,聞得窩謀罕終於率兵來會,心中一喜一怒。所喜者援兵來到,軍威大振,可望指日奏功。所怒者窩謀罕失期而至,軍中之事,豈同兒戲?見了窩謀罕,不免責備幾句。窩謀罕心中不服,反唇相譏。滓不乃見二人爭執不下,笑著說道:“還未遇敵,自家倒是唇槍舌劍的,豈不要動搖軍心?“二人聽言,這才默不作聲。滓不乃吩咐村人殺豬宰羊,犒勞諸軍。當晚議定,次日拂曉進兵。

    次日淩晨,烏春和窩謀罕整軍而出,進至鵝蛋形小平川的中央地帶,結陣而待。遙見對麵山巒密林之中,隱隱現出無數旗幟,又聽得鼓聲震天,完顏部落的人馬卻不出戰。窩謀罕欲圖當眾呈勇,揮戈躍馬,進逼山前挑戰。叫罵半日,劾裏缽隻是按兵不動。窩謀罕見兵卒又渴又累,傳令返陣休息。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得號角聲聲,從東麵山穀之中殺出一彪人馬,為首統領,乃是盆納。窩謀罕見了,催馬來迎。又聽得一陣號角之後,從西麵山穀中,又殺出一彪人馬,為首統領乃是冶訶。窩謀罕腹背受敵。漸漸召架不住。烏春見了,親自率領勁兵前來應援。這時又聽得對麵山上響起了一陣鑼聲,盆納和冶訶聞之,也不戀戰,各率所部兵卒分別退入東西兩道峽穀中去了。烏春追了一陣,隻怕中了埋伏,也傳令收軍,退回了阿裏矮村。

    又隔一日,烏春和窩謀罕又率軍齊出,隻見劾裏缽已在平川的中央地帶設下了營壘。烏春緊逼寨門挑戰。隻見寨門大開,劾裏缽騎著一匹烏雉馬,手持長槊,左有盆納,右有冶訶,齊頭並出,一字兒擺好陣勢。窩謀罕和滓不乃直前挑戰,被盆納和冶訶接住撕殺,雙方戰在一處,直殺得天昏地暗。烏春見不能取勝,催動大軍衝殺過來。劾裏缽見了,傳令收軍,盆納和冶訶也不入寨,各率本部人馬繞寨而行,又從寨後退入山中去了。滓不乃和窩謀罕分兵而追,到了寨後,望見劾裏缽率眾隱入了密密叢林,亦收軍而回。這時烏春已奪了大寨。雖然是座空寨,也以為獲得大勝,三人遂在寨中擺酒慶功,喝得酩酊大醉,酣睡寨中。

    半夜之時,寨中忽然火光大起,殺聲連天。隻聽一人高聲叫道:“我乃盆納,奉了節度使之命,前來踹營。”烏春從夢中驚醒,不知來了多少人馬,連忙叫醒了滓不乃和窩謀罕,在親兵的簇擁之下,殺出了一條血路,落荒而逃。其餘兵卒自相殘踏,傷亡甚眾。烏春逃回阿裏矮村,天色已經大亮。計點人馬,死少傷多,心中懊喪不已。正在無計可施之際,桓赧、散達兄弟派人送信道:“從偵騎口中得知,完顏部落的精兵,已在頗刺淑的統率之下,開到了斡魯紺出水一線。劾裏缽所部兵力空虛,應集中全力,給其以致命的一擊。”烏春恍然醒悟道:“劾裏缽隻是虛張聲勢而已,其實並不敢決戰。”遂傳令軍中:磨刀擦槍,來日與敵一決死戰。

    劾裏缽雖然連贏數陣,但他知道烏春元氣未損,激烈的決戰還在後麵。苦思苦想,無有破敵良策。心中煩悶,遂步出帳外,登高憑眺。朔風陣陣,呼嘯而過。劾裏缽覺得寒氣襲人,不由得連連打了幾個冷戰,猛然而悟道:“蒼天已經助我十萬雄兵,足以破敵。”立即返回帳中,傳喚冶訶、盆納進帳聽令。須臾,二人奉命而至,劾裏缽對盆納說道:“你可率領五十名身強力壯的兵卒,將四周山上的巨石推入川內,務要在二更之前結束。隻要將石頭布滿全川,就算立了奇功。”盆納走後,他又對冶訶說道:“你可挑選五十名勁兵,循河而上,從上遊截斷水流,引入故道,流入川中,此事要在四更之前幹完。如果川中積水有滿尺之高,就算是你立了奇功。”說罷,又傳令軍中備酒備宴,要在次日清晨設宴慶功。

    半夜之後,北風呼嘯,寒氣襲人,劾裏缽不由大喜,說道:“天助我也,以成此功!”

    次日微明之時,烏春和窩謀罕傾巢而出。二人誌在必得,催動人馬,疾馳而進。行不數步,前麵的馬匹忽然嘶叫起來,又並排倒了下去。烏春一見大驚,不知何故,急忙傳令停止前進。諸軍騷亂多時,這才安靜下來。烏春見天色已亮,舉目四望,不由得驚得目瞪口呆,楞了神,傻了眼,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原來在他的視野之內,出現了一幅奇異的景象。但見滿川怪石林立,突兀崢嶸,冰凘覆蓋,刃如刀劍。別說是戰馬要在其中馳騁疾驅有登天之難,就是人在冰凘之上徒步而走,也是寸步難行。

    烏春望著眼前的冰凘怪石,一籌莫展,呆了半響,這才說道:“一夜之間,變幻如此,真使人觸目驚心。若非天工之神,以人之力,豈能為之?以此觀之,天意在劾裏缽兄弟,而不在我等之輩。若要一意孤行,逆天行事,必遭天遣。”當下即有撤兵之意。

    窩謀罕見烏春神氣沮喪,已無鬥誌,大不以為然。冷笑數聲,對他說道:“現在是隆冬天氣,一夜之間冰凍三尺,不足為怪。首領何必長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烏春說道:“雖然如此,冰凍一結,直到來年春天方能溶化。此時進兵,上不得天時之助,下不得地理之利,倒不如就勢撤軍。等到冰開雪融之時,卷土重來。”窩謀罕說道:“我們耀武揚威而來,未立尺寸之功,就要撤退,豈不令人恥笑?”烏春怒道:“前進既不得,後退又不能,難道說要坐以待斃不成?”窩謀罕說道:“勝昆與我為敵,倒不如滅了胡不幹村,斬斷劾裏缽的爪牙,既泄我等心頭之恨,又掩眾人耳目,實為一舉兩得之計。”烏春大喜道:“此計大妙,傳我之令,引兵而向胡不幹村。”眾人聞令,呐一聲喊,掉轉馬頭,直向胡不幹村殺來。

    自從勝昆孛堇率領精壯之人前往援助劾裏缽之後,村中留下的大多是婦孺老幼。主保奉命統率為數不多的兵卒防守村寨。烏春大軍一到,四麵圍攻。主保率眾竭力防守,卻因眾寡難敵,那裏抵擋得住?遂憑借熟悉的山川道路,東彎西拐,將眾人撤至村外。那些沒有來得及躲避的,都做了刀下怨鬼。窩謀罕傳令將胡不幹村洗劫一空,至此猶然難解其恨,又令兵卒四處放火。在一片熊熊火光之中,胡不幹村變成了一座廢墟。

    烏春、窩謀罕撤走之後,滓不乃暗中想道:“可笑烏春、窩謀罕二人,恃勇而來,卻又不戰自退,讓天下英雄如何評說?我且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獨身一人去捉了劾裏缽,送去麵見烏春、窩謀罕,將他們羞辱一番,看他們還有何話可說?天下英雄,誰不會為我滓不乃的大智大勇所折服?那時,節度使之職,非我莫屬,誰還敢說半個不字?”要說這滓不乃,當時真好象是鬼迷了心竅一般,妄想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遂不甘寂寞鋌而走險。當下精心收拾了一番,腰插兩把短劍,又帶了暗器。原來,女真人諸部落以狩獵為生,逐水草而居,遷徒不常,人人練就了一身絕技,善使飛鏢,百發百中。滓不乃離村之後,不走大路,專走山道,跨山越嶺,直奔劾裏缽大營而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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