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上謀良虎驚敵金山縣

    且說闍母於東京城下大敗高永昌之眾，高永昌見東京難守，遂率五千殘騎南奔，東京城旋即被斡魯所統率的金兵攻克。

    其時，遼陽城以西，依然為遼兵所據，高永昌不敢深入。而開州、照散諸城又為金兵所占，高永昌亦不敢東去。如今天下大道，東南西北，隻有南麵一路尚無障礙。高永昌此時有如驚弓之鳥，一路之上馬不停蹄，不敢滯留。猶如沒頭蒼蠅，東尋西覓，卻始終感覺不到有一個安全可靠的落腳之地。行不旋日，便至海邊。但見波濤翻滾，無邊無際，海風呼嘯，驚天動地。高永昌仰天歎道：“白山如此之廣，黑水如此之長，白山黑水之間，卻沒有我高永昌的立腳容身之地！”下令軍中於當地采伐樹木，製造船隻。數日之間，便已造就。高永昌率領五千渤海之兵，渡過波濤洶湧的海峽，抵達長鬆島。長鬆島四麵臨水，乃是一座孤島，隻有東麵與曷蘇館路隔海相望。

    當初，阿骨打攻克了遼國重鎮寧江州。俘虜之中，有不少人是東京渤海人。阿骨打對這些人特別優待，皆釋而不縛。這些渤海族俘虜在被押送的途中，又往往尋機逃跑。諸將極為不滿，都向阿骨打獻策將他們殺之。他們說道：“我們冒著生命的危險，將遼軍擊敗，又將他們俘獲。如今，他們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懲罰，卻又輕而易舉地逃去。過不了多久，他們又將成為我們的對手。倒不如一刀了卻，則萬事皆休。”阿骨打聽了，笑道：“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隻看眼前，不及長遠。我們既已克敵下城，何必多殺？當初我父親在世之時，曾經臨陣破敵，俘虜了一萬多人，皆釋而不縛。後來，這些人又都逃逸而去。這些人感於我父親的寬宏大量，往往召其部人來降。如今，這些渤海人雖然不辭而別，但他們對於我們的釋而不殺之恩，卻始終是銘記在心的。這些人之中，久後必有報效立功的人。請諸位謹記此言，必有應驗之時。”

    高永昌與所部五千餘眾居於長鬆島，整日眼前見到的僅僅隻是海闊天空，耳中聽到的又僅僅隻是驚濤駭浪。過了一月多，便覺得十分枯躁，又覺得長期呆在長鬆島這個巴掌大彈丸之地，與陸地隔絕，長此以往，還不等於坐而待斃嗎？大多數兵士都是臨陣潰敗而隨高永昌來的，他們的家小親人都在東京城內。日子已久，漸漸有了思鄉懷親之心。大家湊到一起也總是免不了要議論紛紛。軍心已亂，隻是高永昌還被蒙在鼓裏。

    高永昌南逃之時，也沒有來得及回東京城，他的妻子亦陷在城中。後來，又乘隙逃出城外，潛居一位親朋之家。日子久了，高永昌也覺得在長鬆島百無聊賴，便派遣兩個久居東京的渤海人前往搬去他的妻子。兩個人之中，一個名叫恩勝奴，另一個名叫仙哥。兩個人來到東京城外，想法找到了高永昌的妻子，將來意對她說了一番。高永昌的妻子正在焦慮之中，聽了這個喜訊，十分高興。當即喬裝扮成農夫模樣，由二人護送。沿路也算得上是一帆風順，並沒有碰到半點兒麻煩，順順當當地來到了海邊。兩個人一看到那驚天動地的浪濤，心裏便犯起了嘀咕。他們避開了高永昌的妻子，躲在一塊大岩石下麵，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訴起苦來。恩勝奴說道：“若是過了大海，我們隻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仙哥說道：“對呀，我們的親人都在東京城裏，如今拋妻別子，跟著高永昌到了那個鬼地方，什麽時候才能是一個盡頭呢？”恩勝奴說道“當初我們跟著高永昌走，是衝著對遼人的仇恨。如今倒好，把我們領到這個絕路上來了。”仙哥說道：“高永昌知道自己成不了氣候，為什麽不去投靠金人呢？其實，金人雖然對遼人懷有深仇大恨，但對我們渤海人還是不錯的。當初，我們替遼人賣命，在寧江州當了俘虜。那位阿骨打，對，也就是現在的金國皇帝，對我們極好，一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忘記那段令人感動的往事呢。”仙哥說道：“高永昌誌大才疏，難成大業。我們跟著他，還不活受罪？依我看，咱們還不如投奔金國去！”恩勝奴說道：“這個主意不錯，咱們就這麽辦好了。事不宜遲，說去就去。”兩個人商量一定，便帶了高永昌的妻子，重返舊路，到了東京，來見斡魯。斡魯一見大喜，即派人押送著高永昌的妻子，並同恩勝奴、仙哥一起，往見金國皇帝阿骨打。阿骨打見了，想了半天，說道：“二位兄弟，見了你們覺得十分麵熟，可又想不起曾在那兒見過麵。總之，你們來了，我很高興。我早就說過，渤海人和女真人本來就是一家人嘛。”兩個人同時說道：“陛下說的不錯，當初在寧江州的時候，我們曾經當過俘虜呢？”阿骨打說道：“看來咱們還是挺有緣分的，那時，你們不辭而別。但我一直在想，你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現在，果然回來了。”諸將見了，極受感動。他們回想起阿骨打當初的話，大為折服，阿骨打笑著對他們說道：“好戲還在後頭呢，過不了多久，高永昌本人都會被人送來的。”

    斡魯收取東京之後，安民已畢。派遣闍母率兵進駐曷蘇館路，對他說道：“高永昌竊據長鬆島，易守難攻。但其坐困孤島，人心難固，久後必生內亂。你可靜而觀之，以待其變。”

    高永昌自從妻子被恩勝奴、仙哥二人執送金國之後，他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壞，性格也變得越來越粗暴。動輒毒打兵卒，引以為常。兵卒不堪其虐，逃亡甚眾。高永昌疑心日重，以為所屬將士都已離心離德，故意和他作對。因為此，更是樹置親信，嚴加防範。

    撻不野看到高永昌的這些所作所為，已經預料到他已敗亡有日了，便也產生了投奔金國的想法，隻是在暗中等待時機罷了。

    這一日，又有幾個逃跑的士兵被抓了回來。其時高永昌正好喝醉了酒，一聽此事，真是怒氣衝衝，將臉漲得通紅。叫人將他們捆的結結實實，親自揮動皮鞭抽打不休。那幾個人被打的滿地翻滾，嚎叫不停。許多兵卒見了此狀，心懷不滿，怒目而視，但卻敢怒而不敢言。撻不野上前阻攔，對高永昌說道：“這些兄弟也怪可憐的，他們拋妻棄子，追隨大王。現在，他們又得到了什麽呢？望大王手下留情，饒了這些兄弟們吧。”

    高永昌看到撻不野在旁阻攔，更加惱怒，斥責他道：“這裏豈是你說話的地方？你已經和我們渤海人不是一條心了，若再多言一句，我連你的狗命也要捎帶上了。”撻不野聽了，極為氣憤，便大聲說道：“高永昌，放下你的鞭子。這些兄弟看到你的作為大失所望，才不得已而這樣做的。你這樣對待他們，於心何忍？”高永昌聽言，暴跳如雷，抽出刀來，要殺撻不野。那些兵士站在一旁，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裏，早已是氣憤難忍。這時，隻聽得一個人高聲叫道：“高永昌無禮之極，我們捉了他，去投阿骨打！”眾人聽了，一呼百應，當下一擁而上。有的人奪去了高永昌手中的刀，另有幾個人將他按到在地，用繩索捆了。其後，押解著高永昌及其親信鐸刺渡海來到闍母之營，闍母又將二人押送東京。斡魯受阿骨打之命，將高永昌及鐸刺斬之。至此，東京所屬州縣以及遼之南路係遼女真全部依附於金國。所有的遼法全部被廢除，所有的苛捐雜稅亦被減免。又按金國之製，設立了猛安、謀克。斡魯以平定東京，擒獲高永昌之功而被任為南路都統之職。

    這年九月，阿骨打與諸將於近郊狩獵。南京都統斡魯在狩獵之所的婆盧買水謁見了阿骨打，並將高永昌所送的金印、銀牌上獻。從此，阿骨打始製金牌，並用於傳令。罷獵之後，阿骨打親自來到斡魯的家裏，祝賀他南取遼國東京的大捷，並在他的家裏大設慶功宴會，所有的官屬皆都到了。宴會之中，阿骨打對斡魯慰勉有加，並說道：“斡魯兄弟這次南征，一箭雙雕。既擊敗了遼軍，得了沈州。又滅掉了高永昌，占領了東京遼陽。現在，已經沒有了南顧之憂。可是在北麵，我們還是有所顧慮，放不下心呢。”

    阿骨打的話音剛落，隻聽得一人高聲大叫道：“斡魯兄弟這此立了大功，我等雖然覺得高興，但亦感到臉上無光。大哥既然對北麵的事不放心，那就把北麵的事交給我好了，我願替大哥去解北顧之憂！”

    阿骨打聽了，臉上露出笑意。正要說話，又見一個人高聲說道：“叔父休得搶這份功勞，請把這份功勞讓與侄子吧。當初父王初到黃龍府之時，就打算進一步攻取春州。當時，我從諜者口中得知遼國天祚皇帝正在募兵，並打算禦駕親征。況且我軍大戰之後，急需休養。因此，極力勸阻。父王聽了我的話，這才班師而回。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係鈴者是我，解鈴者亦當是我。如今我已從降人口中探得北麵的真實消息，說遼國春、泰二州守備空虛，可以乘虛而襲之，大概隻有我宗幹才是最為合適的人了。”

    阿骨打聽了，笑著說道：“春、泰二州雖然說防守空虛，亦是遼國兩大重鎮，切不可等閑視之，更不是一個人之力所能獨當。”即以斜也為主將，以謀良虎、宗幹、婁室為之副手，卒兵往取春、泰等州。諸將領命，自去準備。又隔數日，斜也率軍誓師啟程。他分兵兩路，以謀良虎，宗幹之軍，往攻金山縣。金山縣乃是通往遼國上京的要塞，亦是泰州的依托。其後，則親率一萬精兵，往攻泰州。

    其時，遼之大兵南下，欲圖重新奪回東京。因此，駐守泰州的兵卒甚少。斜也一路之上張旗鳴鼓，造成了極大的聲勢。遠近聞之，莫不駭然。大兵到了春、泰二州，遼守兵早已逃之夭夭，兩座城池也都變成了空城。斜也不費吹灰之力，唾手而得春、泰二州。

    謀良虎、宗幹、婁室奉命往取金山縣，行至白鷹林，遠遠望見林中有幾個人借著林蔭的掩護，探頭探腦地窺伺什麽。謀良虎率領二十多人，從樹林深處穿林而過。繞到背後，突然將其包圍，共計七人全被俘虜。問之，七個人不敢隱瞞，如實招供。原來這七個人是遼軍偵候，聽說金國大兵即到，是奉命前來偵察的，不料卻被俘獲。謀良虎說道：“你們僥幸落在了我們手中，算是你們命大。如若你們留在金山縣裏，我們若是攻下了金山縣，一定要殺他一個雞犬不留，那時你們也就難逃小命了。”宗幹將鞭梢一指，說道：“你們睜開眼睛看一看，像這樣小小一個金山縣，那裏能夠抵擋得住金國的軍隊！隻要我們人馬從金山縣走過，也會把小小的金山縣踏平。”七個人聽了，一個個嚇得麵如土色，叩頭求饒不迭。婁室又說道：“不過，隻要你們金山縣的兵卒、百姓不與我大金為敵，趁早開門納降，我們也決不會難為他們。我們金國兵將向來恪守諾言，對於願意放下武器，與我們為友的人，決不會妄殺一兵一卒”七個人聽了，這才放下了心。其中一人說道：“既然如此之說，請將軍放我們回去。我們必然會告訴金山縣的父老鄉親，扛羊載酒，以迎大兵。”謀良虎說道：“全部放回去不行，放走一個可以，”七個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會，推舉出了一個人。宗幹對其人說道：“金山縣的滿城生靈，都係在你一個人的身上了，望勿辜負我們之望。”其人聽了，唯唯諾諾，上馬而去。

    金山縣的官民聽說金國大軍即將到來，一個個慌了手腳。那些官兵及守城兵卒，爭前恐後出城逃命去了。剩下來的老百姓，也都準備好****的食物，夾城而迎之，金軍不戰而奪取了金山縣城。謀良虎統兵留守，另令宗幹率兵三千，招降來附諸部。又命婁室率兵兩千，招撫沿山逃散之人。宗幹從當地百姓之中，選出頗有才幹，又得眾人擁戴的人，以詔書諭之。於是，所有叛亡之人，都先先後後地返回自己的村寨，人心也就漸漸安定了下來。附近的女固，皮室等四部及渤海人皆都先後來歸。從此，通向遼國京城臨潢府的門戶終於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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