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上仿宋遼希尹創新字

    卻說阿骨打派遣謀良虎，斜也等人，攻克了春、泰二州及金山縣等地，打開了通往遼國上京臨潢府的門戶。又派斡魯古於蒺藜山擊潰遼國秦晉國王耶律淳的大軍，攻克了重鎮顯州，乾、惠、川、徽等七州也相續降金，遼國中京也就暴露在了金國的眼目之下。阿骨打的這兩招棋身手不凡，形勢也因之而發生了逆轉，他遂掌握了金遼戰爭中的主動權。隻要形勢需要，他北可以長趨而取上京臨潢府，南可以伸手俯拾中京大定府。但是，阿骨打畢竟是阿骨打，他有著其不同常人的性格。雖然自信卻並不****，雖然胸有大誌卻並不妄自尊大。他的膽略足以使敵人不寒而慄，他的智慧又足以使敵人不知所措。然而，他又謹記著“欲速則不達”的格言，並不想急於求成。他想把他那雙鋼鐵般的拳頭，握的緊緊的。再選擇最佳的時機，向敵人重重地一擊，將其置於死地。

    自從對遼開戰之後，俘獲日多，降附日眾。為了使金國處於一種安寧，平和的氣氛，為了給各部落的百姓和新降附之民創造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阿骨打及時製訂了一些極其簡明但卻又是行之有效的法則。天輔二年二月，為了改變百姓依附豪族為奴的現象，他頒詔天下，詔書中寫道：“比以歲凶，庶民艱食，多依附豪族，成為奴隸。及有犯法，征賞莫辯。折身為奴者，或私約立限，以人對贖。過期則為奴者，並聽以兩人贖一為良。若原約以一人者，即從原約。”

    此外，阿骨打還隨時調查貧苦百姓生活現狀。比如，他在天輔二年七月的詔書中寫道：“匹裏水路完顏術裏古，渤海大家奴等六謀克貧乏之民，昔嚐給以官糧，置之漁獵之地。今曆日已久，不知其登耗，可具其數以聞。”

    對於降附之民，阿骨打更是三令五申，強調給以妥善安置。例如，胡突袞奉命出使遼國，遼戶二百多人隨之來歸。阿骨打吩咐將他們安置在泰州，並特意頒詔於達魯古部孛堇辭列道：“凡降附新民，善於存撫。來者各令從便安居，給以官糧，毋輒動擾。”

    金國初創之際，一切都極不完善。阿骨打的這些決策，對穩定當時的局勢起了很大作用。

    在軍事上，阿骨打也采用了比較穩妥的策略。在攻取黃龍府之後，婁室以其敏銳的眼光看到了黃龍府重要的戰略位置，對阿骨打獻策道:“黃龍府乃是一大都會，且其地處偏遠，一旦發生意外之變，則其鄰郡聞風而起，互為呼應。其時要想控製局麵，實屬不易。願以所部之兵，為陛下鎮守一隅。”阿骨打聽了，深以為然，乃命婁室為萬戶，統率諸路謀克，鎮守黃龍府。從此，黃龍府變成了繼鹹州之後的又一個軍事重鎮，也成為金國內地的門戶，變成了金國的一個大屏障。

    其時，金國尚無文字。阿骨打起兵伐遼，與諸將帥之間的軍令來往及信息傳遞極為不便。諸將皆屯邊陲，經常有重大的軍事機密需要告知阿骨打。因為沒有文字，不能用書信進行交流，隻好口授阿補斯水人已刺補，再由他騎馬往見阿骨打麵奏。之後，又將阿骨打的旨意口授諸將。據傳這個已刺補有著超乎尋常的記憶力，有時雖然有數千言之多，卻也能分毫不差地記住。不過這終究不是好的辦法，甚至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阿骨打自從建立了金國之後，他就有了一個極為強烈的願望，即希望有朝一日金國有自己的文字。一日，已刺補騎著一匹快馬，風塵仆仆地從遙遠的鹹州趕回安出虎水完顏部落。剛剛下了馬，向他口述前方的軍情，並轉達鹹州路統軍司的決策意見。他站在那裏，如數家珍似的談了許久許久，一字一句，隻怕有所遺漏。他說完了，額頭上汗珠如溪水般涔涔地流了下來。阿骨打吩咐他在旁邊坐下的時候，他的渾身像是沒有了一點兒力氣似的，一下子癱倒在了座位上。他也許為自己的這種舉動感到尷尬，以無可奈何的微笑來加以掩飾。

    阿骨打以無限憐憫的目光注視著這為盡職盡責不辭辛勞的傳言者。當時，金人把他們號之為閘刺。所謂閘刺者，意即漢人所說的行人，就是隱喻他們每天的事情就是在路途之上來回不停地奔跑。阿骨打注視了好大一會，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不，這樣不行，絕對不行！”

    坐在一側的乙刺補剛剛緩過一口氣來，阿骨打的話卻使他大吃一驚。他一下子從木墩上跳了起來，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陛下，就是這樣的，我沒有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我沒有錯，一個字都沒有錯呀！”

    阿骨打看到乙刺補慌作一團，不由的大笑不止。他對乙刺補說道：“是的，你沒有錯。其實，朕並不是在說你。”說罷，阿骨打又喚來侍衛，對他吩咐道：“我們這位路上來回奔跑的閘刺好辛苦，你給他搞點吃的。最好是燒烤野味，還要給加點酒。之後，再帶他去歇息。”

    阿骨打目送侍衛和乙刺補走出大殿，又開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口裏不住地說道：“不，這樣不行，不行！”

    坐在一旁的粘罕用極其冷靜卻又充滿智慧的目光注視著阿骨打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阿骨打重新坐下來的時候，這才以十分自信的口氣說道：“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說，我們應該有自己的文字。這樣，有了什麽緊急的事情，就可以用信件來傳遞，而不需要靠閘刺來口頭陳述了。”

    阿骨打說道：“對，朕就是這樣想的。既然我們已經建立了金國，那麽，凡是遼國有的東西，我們金國也都應該具備。遼國有文字，我們金國也就應該有文字！如果沒有文字，我們金國就不可能發展壯大起來。”

    坐在另一旁的謀良虎說道：“陛下，你想的倒是一件大事兒，我們金國不能沒有自己的文字。我想，天底下沒有能夠難住人的事情。遼國人既然能夠創造出來他們的文字，我們女真人就不信沒有這個能耐，創造不出自己的文字！”

    阿骨打聽了，大笑道：“好，有誌氣。既然有這樣的雄心大誌，這副創造金國文字的重擔就由你來承擔，如何？”

    謀良虎聽了，連忙說道：“陛下，那可不成。我有的是力氣，也有的是一身武藝。要是遼國的幾十萬大軍出現在我的跟前，我的眼睛連眨也不會眨一下，一定會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人仰馬翻。可是，要說創造金國文字這個事兒，那可真是老虎吃蚊子，就不知道從那兒下爪了。”

    粘罕說道：“陛下，在我們完顏部落之中，這樣的人才未必沒有。據我所知，有一個人，他在立國之前就已經在琢磨我們女真人文字的事情。就在我們金國建國之後，更是廢寢忘食，以夜繼日，加速了這件事情的進度，而且卓有成效。”

    阿骨打聽了粘罕的一席話，十分高興。他說道：“看來我對這個問題的認識還是落在了後麵了，那麽，你說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粘罕說道：“陛下，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起來陛下也十分熟悉，他就是完顏希尹。”

    阿骨打聽言，更為高興，說道：“原來是完顏希尹！對，他是歡都的兒子。人言‘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來這個完顏希尹絲毫也不遜色於他的父親。好、好、好，我們完顏部落之中能有這樣傑出的人才，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說罷，阿骨打對近侍說道：“趕快去請完顏希尹，就說我有急事要見他。”

    完顏希尹本名穀神，沉厚多智，勇而有謀，有其父之風。其時，與遼國之間的兵端已起，金國境內，男女老少街談巷議的主要內容就是對遼戰事的現狀。可是，在完顏希尹的心中，卻又多裝了一門心事，那就是金國應該有自己本國的文字。這樣一件幾乎被金國所有的人都忽視了的甚至是根本注意不到的事情，在完顏希尹眼裏，卻是一件幾乎與戰勝遼國有同樣重要的事情。以往，女真人所用的文字是契丹文字，出於一種帶有民族刻骨仇恨的情緒，女真人之中，基本上是上下一致拒絕學習契丹文字。試設想，金國已經建立，文字的使用顯得越來越必要的時候，如果沒有自己本國的文字，而要去使用敵國的文字，那將是一件令人刻骨銘心的事情。其實，這又將是一件心情上的無奈與事實上的尷尬交織在一起的令人難堪的局麵，這是完顏部落所有的有識之士所不願意麵臨的事實。而其他人暫時還沒有想到創造文字，完顏希尹卻早就想到了，他比完顏部落所有的人都先走了一步。

    其時戰事極為頻繁，完顏希尹有時隨著阿骨打出征，有時又聽從撒改指揮，但更多的時候則是同諸將在一起征戰。在硝煙彌漫的間隙之中，完顏希尹總是在默默地思索著。在他的身上，除了器械、弓箭之外，還有契丹人和漢人的字書。

    完顏希尹隨著侍從來了，他一臉倦容，不停地打著哈欠。見了阿骨打，他想盡力加以掩飾，但卻難以掩蓋自己疲倦的神色。

    阿骨打見了，故意把臉色一沉，說道：“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是喝酒了，還是玩樂去了？”

    完顏希尹聽了，臉上流露出誠惶誠恐的神色，連忙分辨道：“陛下，我－－－－－－我什麽也沒做，既沒－－－－－－喝－－－－－－喝酒，也沒玩－－－－－－－！”

    阿骨打看到完顏希尹一臉窘色，情不自禁地大聲笑了起來，問道：“好一個在馬背上磨出來的秀才，朕要問你，你的事情幹的怎麽樣了？”

    完顏希尹聽言，又是一陣迷惑，他說道：“陛下，我沒有什麽事－－－－－－什麽事呀！”

    阿骨打說道：“好一個完顏希尹，你到現在還想瞞住我。據我所知，你現在正在幹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這件事情對女真人來說，是一件千秋萬代都難以磨滅的巨大功績。”

    完顏希尹說道：“陛下，這話說的有點玄乎了。臣卑陋之人，那會有這麽大的能耐呢。”

    阿骨打說道：“好了，好了，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我且問你，你所苦心經營的創造我們女真人文字的事情，如今進展如何？”

    完顏希尹說道：“原來陛下想要問的是這件事情，陛下，我想應該如實地告訴你，我已被這件事消磨得精疲力盡。雖然有了一些眉目，但至少還得要兩三年的時間。”

    阿骨打說道：“好、好，這就是說，我們女真人的文字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眉目，那它問世的時間就是在期待之中的了。我再問你，如果說一年，或者是半年，能不能將文字創造出來呢？”

    完顏希尹說道：“陛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現在的問題是，隻有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阿骨打說道：“人手不夠，這事好辦。現在你就告訴我，你需要的都是那樣的人？”

    完顏希尹說道：“這些人之中，其他的才能大可不必過多要求，隻要懂得契丹字和漢字就行。”

    阿骨打聽完，大為高興，說道：“這就更好說了，我將詔告天下，所有的女真人，上自大臣，下至百姓，隻要懂的契丹文字和漢字的，都集中起來，由你統一調撥。”

    完顏希尹說道：“陛下，那可是太好了。要是真能這樣，不出半年，我一定將女真文字創造出來，獻於陛下。”

    此後，不出幾天，在完顏希尹的手下，就集中了一支別具特色的大軍。這些人之中，有粘罕、宗幹、迪古乃，楊樸等人。然而，有一個人因為既不懂契丹字、又不懂漢字而沒有被選上，這個人對此大感遺憾。此人不是別人，乃是謀良虎，他以未被選中深以為恨。從此，他好學嗜書，習以為常。一次，他曾經隨從阿骨打狩獵，誤中流矢，自己暗暗將箭拔去，卻強忍痛苦，神色不變，隻怕被阿骨打知道之後而怪罪於射箭之人。遂讬病而歸，靜臥兩月。在這短短的兩月之中，他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專研契丹大字、小字。等到箭傷養好了，他對契丹文字也精通了，遂成為完顏希尹特殊隊伍中的一員。謀良虎刻苦學習契丹字的事跡，被當時傳為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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