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上 殺熊嶺箭射種師中

字數:6105   加入書籤

A+A-




    第五十二回上殺熊嶺箭射種師中

    卻說宋欽宗任姚古為河東製置使,以種師中副之。姚古率兵救援太原,而種師中率兵救援中山府和河間府所屬各郡。

    其時北宋朝廷大臣各執其議,自相矛盾。樞密主張尋機破敵,而三省卻一心一意隻想求和而令護送。帥臣左右為難,既不能自專其權,更不用說有成功的機會了。

    種師中所部初時進展順利,他率兵進主平定軍,先後收複了壽陽、榆次等縣,留屯真定府。而姚古之軍亦向前勝利進軍,相繼收複了隆德府、威勝軍,並攻克了南關、北關天險,亦留重兵守之。在此處與金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奪戰,雙方互有勝負。雖然南關、此關控製在宋軍手中,但已經形成了對峙局麵,再要向前推進就變得十分困難了。

    其時,金軍諸帥如粘罕、宗望、闍母、婁室、墶懶、耶律餘睹諸人返回草地避暑議事,各路的戰事也暫時和緩下來了。有些地方甚至一度停頓,金人分兵而就畜牧。

    這些表麵現象為宋人遊騎所得,卻產生了種種錯覺。他們沒有注意到太原的長圍未解,反而得出了錯誤的判斷和結論。以為金人就要逃遁而去,同時又將這些看法告於朝廷。

    禦史中丞許翰雖然主戰但不知兵,他始終堅信要給金人一次重大的打擊,使其喪氣而歸。這樣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將來再次南侵,必有不救之憂。

    應該說,他的這種見識是卓越的,判斷也是正確無誤的。然而,他卻對金人的真實意圖並不了解,因而根據錯誤的情報做出了錯誤的決策,數遣使者督促種師中出戰,並責備其逗撓阻師。

    種師中被迫無奈,仰天歎道:“逗撓之罪,兵家之大戳。吾自結發從軍,身經百戰,從來不曾臨陣懼敵。如今已經老了,定豈能忍受以逗撓之名治我以罪?”即日整軍,打算進兵。並派人往約姚古及張灝兩軍齊進,會兵太原。因為事在倉促之間而決定,又想出敵不意,而以輕兵疾進,輜重、犒賞之物皆都無暇顧及。

    銀術可奉了粘罕之命,設長圍而困太原。

    其時宋之援兵一路乃是張灝之軍,駐於汾州之境。另一路乃是姚古之軍,從潞州方向而來。因此,他把主要兵力部署在汾州和潞州這兩個方向上。而他預計種師中屯兵平定軍,其主要目的是為防備燕山的金兵,對他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威脅,而以完顏活女率領少量兵力防之。種師中從平定軍土門出發,兵鋒甚銳,士氣極盛,三戰三勝。完顏活女率兵節節阻擊,但因為兵力太少,難以阻止宋軍的進攻。

    銀術可從完顏活女所遣飛騎口中得知種師中所率宋軍已經快要抵達壽陽之境,不由大驚失色。

    其時姚古之兵已抵達隆州穀,而大將拔離速與突合速以步騎一萬餘名在他的麵前部署了一道穩固的防線。

    銀術可不能抽調圍困太原的金兵,隻好命令突合速留兵一半與拔離速,而率領另一半人馬火速奔赴壽陽,以禦種師中之軍。

    銀術可又授秘計於拔離速,要他四處揚言,說是副元帥粘罕已至軍中。拔離速依計而行,使人扮作粘罕模樣,巡查金兵,而又故意讓宋兵望見。姚古所部統製焦安節初時聞聽粘罕在拔離速軍中,並不相信,後來遠遠瞧見假粘罕其人,遂信以為真,即來告知姚古。姚古聞之,不敢輕舉妄動。張灝得知之後,也不敢舉兵北進。

    至此,汾、潞西路宋兵失期難至,而種師中一軍也就變成了一支孤軍。

    突合速奉了銀術可之命,悄悄地從南線撤出,宋人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出來。次日,拔離速依然率兵直出。

    姚古此時已經相信了金軍西路元帥粘罕到了太原,並且親臨南線巡視。據他預計,粘罕所到之處必然會發生重大的軍事行動,一場空前規模的激戰就要來臨。因此,姚古約束宋軍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養精蓄銳,以待和金軍決戰。

    拔離速直逼宋營挑戰,辱罵半日,也不見宋營出來一兵一卒迎戰,便也撤軍而回。於是,姚古所率宋兵與拔離速所部金兵處於相峙膠著狀態,雖然再也沒有出現戰事,但氣氛卻好像變得越來越緊張。

    至此,太原依然為金兵所困,難以解圍。

    突合速率部白日隱蔽,夜晚行軍,將及兩日,便已抵達東線,和完顏活女之兵會齊。計點兵馬,總計有八千之眾。

    完顏活女高興地說道:“有此八千鐵騎,種師中雖然號稱有十萬大軍,有何懼哉?”

    原來完顏活女乃婁室之子,婁室膝下有三子,長名完顏活女,次名完顏衍論,最小的名叫石古乃,具以勇略聞於軍中,後來都成為一時名將,其中猶以完顏活女最為著名。

    完顏活女年僅十七歲的時候便已從軍,追隨其父征戰沙場,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初入軍時,便趕上了寧江州之戰。完顏活女初次臨陣,便有一般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衝鋒陷戰,驍勇異常。力戰久之,身被重傷,幸虧為眾人所救護,這才揀得了一條生命。

    金太祖阿骨打憑高望見,十分歎賞。急問身邊之人,這才知道乃是婁室之子,不由讚歎道:“真實將門出虎子,此兒他日必為名將。”在他短短的七八年疆場生涯之中,有過許多次驚心動魄的經曆。在濟州之戰中,他所率當時不足千人,就擊敗了八千遼兵。

    將軍移剌本在信州被強敵所圍困,完顏活女奉命前往救援。他單人獨騎,數出數入,如入無人之境。所當其鋒者,莫不喪命。敵兵見他突騎所至,無不驚呼:“這是婁室之子,趕快躲開!”莫不倉皇而退,完顏活女遂於重圍之中將移剌本救了出來。

    從此,完顏活女就更為有名了。他在敵人心目之中,是一個神話般的人物。

    完顏活女當下向突合速講了金宋兩軍交戰的情況,並對突合速說道:“自從和種師中對陣以來,我軍已經三戰皆敗了,從來還沒有勝過一陣呢。要說起來,真是奇恥大辱!”

    突合速說道:“種師中已經進兵至壽陽境內,此地離太原也隻有咫尺之遙了。若在朝前推進一步,我軍攻破太原的希望也許就要落空。”

    完顏活女說道:“將軍此來,我的心裏就好像吃了一味定心丸。從今天起,宋軍若想再要向前推進一步,我完顏活女就沒有臉麵去麵對我西路軍的粘罕元帥和西路軍的所有將領了。”

    突合速問道:“我軍連敗數陣,不知士氣如何?”完顏活女說道:“將軍有所不知,其實,我們這是一種因故應變的策略而已。宋軍初來乍到,憑借著人多勢眾的優勢,很想一口將我軍吞掉。我軍兵卒極少,與之相比,眾寡懸殊。若與決戰,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因此,便節節阻擊,詐敗驕敵。我們的兵卒傷亡極少,宋軍所得,也不過是一些軍資器械而已,對我軍並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傷。我們所缺少的,就是兵卒。如今,將軍身率生力軍而來,我們就要給種師中一點顏色看看了,讓他也嚐一嚐失敗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突合速說道:“聽將軍言下之意,胸中已經有了破敵的神機妙計,請道其詳。”完顏活女說道:“與敵交戰之事暫時就不用說了吧,將軍率領生力軍剛剛抵達這裏,且請休整兩日,等到精力恢複過來,那時再和將軍商量破敵之事。”

    突合速說道:“是不是種師中也看出了我們的意圖,打算和我們相持,以待時機?”完顏活女說道:“不,絕對不是。種師中這次是在宋朝君臣的促逼之下,這才勉強出戰的。他這一次身率全體將卒,不帶輜重,輕裝而來,其意誌在必得,速戰速決,這是毋容置疑的事情。更何況他也知道我軍兵微將寡,其勢不能與之抗衡,更沒有持重對峙的必要。”

    突合速說道:“既然如此之說,請將軍不必遲疑,明日即可與敵博戰,務要勝他一場。”完顏活女說道:“將軍這次從南線撤軍增援至此,行動極為慎密,宋軍不曾得到一絲一毫的消息,他們更不會想到有援兵到達。在壽陽境內,有一個地名叫石坑的地方,從他的名稱本身就可以想象其地的地形是多麽的險要了。他是通向太原的必經之地,離此有四十多裏路程。今日下午,我在這裏為將軍和所部全體將卒設宴洗塵,也是為將軍以壯行色。夜幕降臨之後,將軍率領所部人馬,借著夜色為掩護,秘密的開往石坑。選擇有利地形,將全體將卒隱蔽埋伏。等到宋兵追襲至此,便可出戰。輸贏勝敗在此一舉。”

    突合速聽了,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原來將軍帷幄之中運籌好了,就此一仗,要叫宋兵全盤虧輸。”說罷,相視而笑。

    種師中既逼於朝廷的壓力,急予解消太原之圍,正在籌劃著要在兩三日之內向金兵發動一次較大規模的攻擊。其目的是全殲麵前負責阻擊的金兵,迅速挺進至太原城下,和南線姚古,張灝之軍形成夾擊之勢。繼而對圍攻太原的金軍形成強大的心理壓力,使其主動北撤。否則,就在太原城下與金軍展開決戰,將金軍一舉擊潰,這就是他的真實意圖。

    入夜之後,他得到探騎的報告,說是金兵已經向壽陽以西方向迅速撤退。

    種師中說道:“金兵與我軍兵力相差過於懸殊,搏戰數次,屢戰屢敗。現在已經是信心全無,士氣低落。自知以其區區之力,豈能阻得了十萬大軍的進攻?因此,其畏懼後撤也是在清理之中的事情。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時機,可以乘此後撤之際,人心思走隊伍散亂,將其擊潰,聚而殲之。”

    心中思謀一定,當即傳令軍中,四更造飯,五更準備就緒,平明之際,向敵兵發動進攻,務求全殲金兵。

    此日黎明之時,種師中指揮宋軍傾巢而出,僅留少量兵卒守營。完顏活女率領數百金騎,前來迎戰。

    剛一交鋒,完顏活女便敗退而去,又吩咐金兵在金營四處放起火來。種師中看到金兵自己已焚燒營壘,預料其撤退之心已決。便催動大軍,從後緊緊追了上來。

    金兵邊戰邊退,宋兵緊追不放。眼看追了四十多裏路程,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隻見金兵在完顏活女的率領之下,倉倉皇皇,東繞西拐,轉入一個山穀之中去了。

    種師中見了,心中大疑。遂立馬不前,向身邊之人問到:“此地叫何名稱?”從人告訴他道:“此地名叫石坑,乃是通向太原的必由之路,地形極為險惡。”

    種師中聽了,笑道:“金將若是有智有謀之人,在這裏埋伏以重兵。那麽,我們的處境就是極為危險了。可是,我們所遇到的金將根本沒有想到設伏。金兵數量不多,即使以區區之數設伏,又豈能動的了我一根毫毛?不但無濟於事,反要為我所乘。既然是去太原方向的必由之路,那我就是非去不可了。我手握十萬大軍,有何懼哉?”說罷,催軍進穀。

    原來這石坑的穀口雖然狹窄,裏麵倒很平坦寬敞。四周卻是懸崖峭壁,高不見頂。

    正當宋軍一半已經出了穀口,另一半還在穀中的時候,忽然聽得金鼓齊鳴,殺聲震天。從橫斜裏殺出一彪人馬,將宋軍攔腰斬斷。之後,金兵卻又分做兩路,一路守住穀口,阻住宋軍的歸路,不讓其返身回救。另一路衝進穀內,與宋軍絞殺在一起。

    穀中的宋軍一看中了金人的埋伏,打算從原路返回。此時,石坑的東口也出現了金兵,待要向後退時,卻又被後麵的宋兵猶如潮水般的擁了出來。前後擁擠,自相踐踏,死亡不計其數。

    種師中指揮宋軍,好不容易將守住穀口的金軍殺退,將困在穀口之中的宋軍接應出來。計點兵馬,雖然損失慘重,所幸還沒有發生軍潰之事。遂約束隊伍,向榆次方向迂回而行。

    原來,種師中以為金兵力孤勢弱。遭此伏擊之後,他已看出金兵增援軍隊已經到達,而且這支增援軍隊的攻擊力十分之強。於是,不敢冒然孤注一擲,獨自去解救太原之圍。

    種師中依然相信姚古和張灝會如約會兵。但他沒有和他們取得聯係,不知道他們現在已經進兵到什麽地方。於是,種師中決定駐兵於榆次,等待姚古和張灝的軍隊到來。這樣一來,種師中因為行動目標的改變,反而使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困境。他原來打算輕兵疾進,因而沒有帶得輜重給養。現在沒有達到預期的結果,而要向南方向迂回,拖延了時間。

    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所需的給養立即成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非常尖銳地擺在了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