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下 混同江智平胡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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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合速正在調整所隊兵卒,打算乘勝追襲宋軍。忽然聽得鳴鼓收軍之聲,遂率所部返歸新設營壘,來見完顏活女。

    原來,完顏活女已經提前派兵造好了新的營壘,使得金兵有了憩息之地,能夠及時得到休整。當時他吩咐兵卒放火燒營隻不過是想給種師中造成一種撤兵的假象,引誘他上鉤罷了。

    突合速對完顏活女說道:“宋軍已敗,正打算乘勝追擊,將軍為何傳命收軍?”

    完顏活女說道:“宋軍雖然已敗,但其隊伍未亂,軍心亦固。若以兵力而論,則大大超過了我軍,這也是事實。我軍數日行軍,已很疲勞,精力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就立刻參加了石坑伏擊戰,這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如果延續的時間過長,宋軍如果從一時慌亂之中醒悟過來,組織力量對我們進行反擊。那時,我軍兵卒勞頓的弱點就會暴露出來,反而會被宋軍所乘,甚至導致局勢的逆轉。因此,我們收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應該見好就收,休整士卒,儲備力量。據我估計,不出數日之內,種師中就要成為敗軍之將了。”

    突合速說道:“將軍此言,不謂無理。但種師中乃是宋之名將,一向以老成持重聞名。今日我們失去了這樣一個一舉擊潰宋軍的極好機會,隻怕是再也等不到這樣的戰機了。”

    完顏活女說道:“種師中乃一時名將,其名聲也不為虛。老成持重雖然是他個性中的特點,也是他用於指揮行軍打仗的特色。但過分的老成持重,有時反而會適得其反。譬如說這一次他就失去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初時,我軍圍城打援的重點是在汾州和潞州兩個方向上。而在這兩個方向上也確實存在著宋軍的極大威脅。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平定軍和壽陽這個方向會有宋人的大軍增援。那時,種師中若是輕軍疾進,必然會很快的突破我軍的防線,頓兵於太原城下。如果戰局發展成這樣的態勢,即使沒有姚古、張灝這兩支援軍,隻要張孝純、王秉所統率的守軍與種師中的十萬大軍互為表裏,連成一氣,那麽,我們的攻城軍隊便會受到兩麵夾擊,戰局的結果將會不堪設想。種師中雖然有輕兵疾進的想法,但他沒有勉力去做,其進軍的速度還是顯得過於緩慢。這一切已經不複存在,而種師中也將最終成為一個失敗者。未來的事實,將會是充分的證明。”

    突合速說道:“假設種師中不會按照我們所預料的那樣去做,而是返軍回守平定軍,那時又當如何呢?”

    完顏活女說道:“若是如此,我們就可以暫時不去管他,讓他多在那裏呆上幾天就是了。平定軍將來會成為東西兩路軍夾擊的重點,那時,他種師中就是有上天入地的本領,也難以逃脫覆敗的命運。不過,從現在的跡象來看,種師中暫時還不會那樣去做。”

    突合速一聽,一雙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說道:“將軍的意思是不是在說,既然種師中返回平定軍的可能性不大,再向北去又是高聳入雲的大山,更是無路可走。那麽,他隻有迂回到榆次的這一條路了。”

    完顏活女說道:“是的,正是這樣,種師中這次是受了朝廷之命,救援太原。因此,他率領所部走來走去,最後還是得圍繞著太原打圈。現在,也隻有迂回榆次這一條路了。也許他還有另外的打算,就是企圖和姚古會兵。因此,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和姚古會兵之前,將其殲滅,或者擊潰。”

    突合速說道:“將軍,我終於明白了你的意思。要是猜的不錯的話,我們最多也不過隻有兩天的休整時間。”

    完顏活女笑道:“對,就是這樣,也就是這兩天的時間,要讓全體將士吃好,睡好。兩天之後,我們就要進兵榆次了。那時,我們的全部力量就要用在刀刃上了。”

    種師中率部退至榆次境內,將卒連續作戰、行軍數日,不曾飽食,已經成了一支疲憊不堪的軍隊。其時又是五六月天氣,真是又饑又渴,又困又乏。種師中看到將士已經成了這幅樣子,知道再勉強繼續南行非把這支軍隊拖垮不可,便傳令就近淺山地區安營紮寨,借機休整,並遣人前去催取糧草。

    安營已畢,諸軍剛剛煮得飯熟,還沒有來得及用餐,忽然聽得號炮連天,完顏活女和突合速率軍殺來。

    種師中聽得金軍號炮之聲,心中暗暗吃驚。遂號令軍中,準備迎戰。完顏活女和突合速集中力量先攻種師中右軍,右軍之將楊誌未戰先逃,其餘兵卒也隨之而潰。參謀官黃友彈壓不住,遂與身邊數人力戰而死。前軍見之,也因饑乏交加,心中先已懼敵,相繼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隻有種師中所親自指揮的中軍依然堅守陣地,與金兵死戰不休。

    從早晨激戰到太陽即將落山,用神臂弓多次射退了金兵的猛烈進攻,這些兵卒早已是饑腸轆轆,但又不曾有半點賞賚,皆都憤怨至極。日暮之時,也都漸漸散去,留在種師中身邊的僅僅隻有他的親兵一百餘人了。

    種師中在其心腹親兵的掩護下,邊戰邊退,轉戰了整整一個晚上。次日天亮之時,來到一處山嶺。種師中環顧四周,突然問道:“這座山嶺叫什麽名字?”

    有人回答道:“當地人叫他殺熊嶺。”種師中說道:“殺熊嶺,哦,殺熊嶺!這麽說來,這個名字應該有一番來曆了。”其人說道:“是的,將軍,這座山嶺本來是野獸出沒之地,有一位獵人曾住在這裏被熊咬死。其子為了替父報仇,曆經數年,終於在這裏將熊殺死。當地人為了紀念這位殺熊報仇的勇士。遂取名叫殺熊嶺。”

    種師中說道:“人生在世,自有歸宿,這殺熊嶺也就是我的歸宿之地了。我從小出生於將門,一生經曆數百餘戰,人們以我為老成持重,以熊譽之。如今到了殺熊嶺,也就是我的歸宿了。”

    種師中經過一夜苦戰,已經身中數傷,猶然力戰不已,所率親軍也沒有一個畏敵退縮者。

    未過多久,完顏活女率部追至,他看到種師中白發蒼然,渾身血漬,卻又持槍死鬥,全無半點沮喪之色。在他的麵前,有幾個金兵已經死於血泊之中了,不由得肅然起敬,脫口稱讚道:“真乃當世之名將,果然名不虛傳。像這樣忠烈剛勇之人,隻可全其名節,不可以辱也。”遂喝令金將退後,近前一步,身施一禮,說道:“將軍,我乃金國大將完顏活女。今日能與將軍相逢,真乃三生有幸。”

    種師中說道:“敗軍之將,心中遺恨萬種!”

    完顏活女說道:“今日之事,將軍還有何話要說?”

    種師中說道:“今日兵敗於此,有死而已,豈有他哉?”

    完顏活女又施一禮,說道:“且待末將成全了將軍的一世美名吧!如果還有來世的話,我寧願敗在將軍的手下。”說罷,背過身去。張弓搭箭,向種師中嗖的一聲射了過來。

    種師中中箭,身體搖晃了兩下,但終於還是直挺挺的站住了,真乃勝亦英雄,敗亦英雄。生亦壯哉,死亦壯哉。

    完顏活女不再回頭,馳騎而去。完顏活女即時返回太原,向銀術可報捷。

    銀術可聽後,不由大喜說道:“二位將軍立了大功了,如今種師中所隊全軍潰散,我們已經沒有了東顧之憂了。在宋軍諸路援兵之中,種師中所率領的是最強的軍隊。現在,這個最強得軍隊已經被我們打垮了,我們就可以集中力量對付南路之敵了。二位將軍雖然辛苦,但現在還不能歇息,等到攻下了太原,那時我們就可以暢暢快快的來開慶功宴會了。”

    幾天之後,在婁室的指揮之下,金人對宋朝的南路援軍展開了強大的反擊。張灝率軍從汾州之路來援,初被拔離速擊走之後,又借姚古、種師中增援之勢,又進駐文水。

    婁室與突合速、拔離速分進合擊,擊敗了張灝之部。之後,又橫向而東,在祁縣的隆州營奇襲姚古所部宋軍。姚古退守盤陀嶺。

    這天晚上,拔離速和突合速又各率精兵,分道夜襲宋營。姚古此時已知種師中、張灝兩路援兵已潰,便成了驚弓之鳥。如今又看到金人集中了優勢兵力前來對付他,早已失去了自信和勇氣,遂聽信統治官焦安節之言,率兵撤走。又一退再退,直至隆德府,這才停駐。

    卻說金國自從捉獲遼國天祚皇帝之後,地域初定,金太宗吳乞買亦仿照遼國製度,設立五京,即上京路會寧府、北京路大定府、西京路大同府、東京路遼陽府、南京路大興府。

    這一年,金太宗吳乞買駕幸北京路大定府,和諸帥避暑議事。暑期過後,粘罕、婁室、耶律餘睹返回西京大同府,而宗望、撻懶、闍母亦返回南京大興府。

    金太宗吳乞買又在北京大定府停留了半日之久,正打算返回上京會寧府之際,忽然接到了緊急邊報,說是居住在混同江下遊的烏底改部落聚眾叛亂,攻城略地,其勢越來越大。

    金太宗吳乞買聞之大驚,心中十分焦慮不安。原來,所有的精兵良將都分屬於粘罕和宗望。如今,兩處的戰事正在十分緊張之際,不能從那裏抽出一兵一卒。

    金太宗吳乞買正在低頭沉思,忽然聽得一人說道:“陛下休憂,臣願意率兵前往平叛。”

    金太宗吳看時,原來毛遂自薦的人不是別人,乃是烏古迺之孫,國論乙室勃極烈阿裏合懣之子完顏晏。阿裏合懣於天輔三年身患重病,遺言以為女真人離不開馬,所以應禁止以馬殉葬的風俗,並以平生所乘戰馬獻給了金太宗吳乞買。金太宗吳乞買對於這件事印象非常深刻,一直是念念不忘於口。

    當下聽了完顏晏之言,問道:“斡論,卿能為朕解憂,足以看出卿之忠勇之心。但沒有兵卒,為之奈何?“完顏晏本命又叫翰論,所以太宗吳乞買這樣稱呼他。

    斡論回答道:“女真部落之中,人人可戰。若從上京招募二三千人馬,大概不會有多大問題。有此二三千兵卒,就足以平叛了。”

    金太宗吳乞買又問道:“卿以何法平之?請試為朕言。”翰論說道:“俗話說得好,擒賊先擒王。烏底改部落之所以會叛亂,主要是在於其頭人鳥底改,隻要鳥底改能夠痛改前非,臣以為可釋而不問。倘若鐵了心眼要與我大金作對,可以除以典刑,其餘脅迫追隨者皆可不必問罪。至於以何法平叛,那隻能臨機而變,在此實難為陛下說的明白。”

    金太宗吳乞買聽了,高興地說道:“卿真有你父之風,朕可以放心了。至於兵卒,卿自可不必擔憂,可以率領扈從諸軍而往。”

    斡論率眾到了混同江,又深入到烏底改隊落之地,通觀山川形勢,遂告諭將士道:“如今叛軍散布於山穀之間,地勢險阻,林木茂盛,我們的騎兵難以發揮優勢。既不能成列布陳,又不能縱橫馳騁。看來這是一場非常艱難的戰爭,諸位不能指望在一朝一夕之間就能破敵,要做好在這裏住上三年五年的長期作戰的思想準備。”

    於是,斡論督令諸軍製造船隻,遍布於江,將江麵封鎖的嚴嚴實實。又令諸軍占據高山險隘,連木為棚,多張旗幟,示叛軍以持久之計。又四處揚言,說要等到大軍會齊這才發兵征剿。叛軍聽了,不以為意,其防範也就鬆弛下來了。

    過了十多天,斡論發現叛軍已經落入他的圈套之中。有一天晚上,突然調集諸軍,潛藏於舟船之中,沿江而下。黎明之時,已至叛軍營寨,其時叛軍依然還在酣睡之中。金兵發一聲喊,衝入寨中,四處放起火來。鳥底改於熟睡之中,聽得四處喊殺之聲,慌忙乘馬而奔,卻在後背中了一支冷箭,倒撞馬下而死。其餘據險之眾,遂不戰而降。隊落之中的百姓,聽說鳥底改已死,也都紛紛表示降服。

    僅僅一月有餘。境內全平。斡論率軍凱旋而歸,金太宗吳乞買慰勉有加,授以左監門衛上將軍之職。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