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逆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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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地商會在合作中漸漸地, 有了個共同的商盟。

    這個府邸就是專門調撥來做商盟議事的會館的。

    平時, 各個商會在廣州都有自己的同鄉會館,商盟的議事會館大多數時候都是虛設的,空無一人。

    這麽一個偌大的府邸空著, 卻也浪費,便一直由個和各商會都有交好之人的林若山管理。

    今日,林若山在會館設宴, 邀請眾同僚赴宴。

    商會的大人們談笑著魚貫進了會館門。

    見地上落了一地幹涸的木棉花。

    殘紅漸漸與泥土同色。

    “這滿地落花,幾要化泥了, 恁地髒了。想是灑掃的偷懶了。”他們閑閑談論。

    林若山笑吟吟地出來迎接, “歡迎歡迎, 小弟早備下了酒宴, 隻等各位落座了。”

    林黛玉等人全部進了廳堂, 獨自悄悄地走到了院子裏。

    她撿起地上的一朵落花,望著廳堂的方向,輕聲問灑掃的童子:

    “怎地任由落紅零落塵泥,卻不收撿?”

    那掃地的童子剛剛被商盟的大人們說了一嘴, 又聽一向優容他們的瀟湘先生也則個說, 便滿腹委屈地解道:“不是我偷懶,是林統領說,‘這木棉花, 既是自由花, 別名又叫英雄花。常指望自由花開永不敗, 常指望英雄花放四時春。奈何是花開花落終有時, 英雄落地,自由花謝。不去掃它,留著看腐爛成泥。也是個教訓。’才叫我不要掃的。”

    林黛玉聽了,沉默下來。片刻後,歎息一聲,索然無味地把花丟在了地上。

    “花開花謝終有時……”

    酒宴燈火通明到夜深,一位位商盟的大人們都被仆人扶著回去了。

    每輛馬車後麵,都幾道黑影悄然跟了上去。

    林黛玉走到了林若山身旁。

    她的叔叔正背著手,凝視著會館門口一位位被扶上馬車的同僚。

    “叔叔……”她叫了一聲,“你……”

    從那□□廷逼近廣州的消息傳到了林若山手上後,廣州城內卻風平浪靜。

    林黛玉看老百姓全都一派安然,商家仍舊紅紅火火開著店鋪,教堂每天到點打鍾。

    全無一點朝廷大軍逼近的恐慌感。

    林若山照常與商盟中人把酒言歡,時不時聽風賞花,臨海吹簫,依舊是高情雅致,風月態度。

    隻是,半夜,林黛玉經常聽到家裏有不少人走動的聲音,她撞見過幾次,都是些年輕人。

    他們談話,也從來不避著她。這些年輕人,三教九流的,男男女女,什麽人都有。有教她眼熟的,似乎是自由軍裏的軍官,還有林若山直接統管的一些商盟官員。也有她從沒有見過的,做苦力打扮的年輕工人,甚至有濃妝豔抹……一看便知是青樓的婦女。

    他們有個共同的特征: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人引著,悄無聲息地來林家府邸。

    似乎是極其隱秘的。白天,如果碰到她,也絕不會表現出認識她的樣子。

    這樣隱秘的情況,大概持續了半個月多。

    直到今晚。

    “噓……”林若山轉過身,豎起一根手指,含笑道:“什麽都不要問。玉兒,你隻需要看著就夠了。看仔細。”

    眼睛裏卻殊無笑意。

    這是一個狂風大作的晚上,海浪高高掀起,夜空電閃雷鳴。

    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夜早已深了,千家萬戶,除卻運送貨物出城的一部分商人,和賣苦力的碼頭工人外,都早早地躲進了屋裏,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合家團圓。

    “開門——!開門——!”苦力腳夫阿乙抹了一把順著額頭流下的汗水,使勁拍著城門,扯地嗓子生疼,試圖叫看守城門的老相識放自己出去。

    從城門探出頭來的,卻不是平時相熟的城守,而是廣州城中,人人都羨慕不已的一套藍色的端正製服——自由軍的。

    閃電轟隆閃過,一刹那,照亮了年輕的軍官的麵龐。那張臉上,眉頭緊鎖。而□□緊緊地握在手上。

    阿乙回頭一看,嚇得差點沒尿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周圍已經被拿著刀槍的自由軍包圍了。

    領頭的軍官殺氣騰騰:“今晚——一隻蚊子都不許放出城!”

    丁府。

    丁世豪正摟著妾室翻雲覆雨。被從床上拎起來的丁世豪,還赤條條地,一身膩肥的白肉受到了驚嚇,上下晃動:“你……你是什麽人?”他要叫喊人來,還不及喊,嘴上就挨了個耳刮子,

    “我是商盟的副會長,是雲南商會的會長,你好大膽……”

    “狗東西!”來人喝了一聲,他又挨了一擊窩心腳。

    那個妾室被嚇呆了,雪白的女體癱在地上,闖入室內者——丁家前段時間來的花匠,卻視若無睹,示意自己的同夥將她的嘴堵起來,捆好。便把丁世豪裝進了麻袋裏,拖走了。

    丁世豪幾十年來養尊處優,何曾有過這個待遇。他像條死狗一樣在地上掙紮,卻還是被送上了馬車。

    嶽府。

    “你們是誰?”嶽姓米商拿著一把匕首和他們對峙,惶惶的叫喚引起了外邊家丁的注意,腳步聲重重。

    來人對視一眼,狠下心腸,刀光在燭光下閃出一道雪亮的光,血濺一地。

    等家丁闖入時,隻有被割斷了喉管的主人家橫屍當場。

    秦府、李家……

    “你們是誰?爹爹,爹爹!來人呐!”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拖走,女子剛想再喊,卻被一刀劈下,渾身僵硬,癱倒在地,血流了一地。

    ……

    第二天,等廣州從曙光中醒來——人們才發現,變天了。

    這一夜,靜悄悄中,許多各地商會要員——擔任商盟重要職位的,一夜傾覆。被捉了起來,關押在牢獄中。

    稍有反抗者,不分青紅皂白,被格殺當場。

    更有甚至,舉家蒙難。

    而動手的,是一向被視作商盟臂膀的自由軍。

    下令動手,反抗者殺無赦的,是素性寬和,以至於得各地商會都委托以信任的商盟自由軍統領——林若山。

    城門口的商盟告示處,被訂了一張鮮紅的紙,黑色的淋淋的墨跡,鐵筆銀鉤寫著:

    叛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