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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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兩個人還是抱著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皇帝先醒來, 見懷中薛靜姝還睡著, 就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到一邊, 小心下了床。

    女官正要進來服侍,他出手製止,無聲地讓她們把衣服放下,自己一件件拿起來穿。

    不過薛靜姝還是醒了,她看看外頭, 天空暗沉沉的, 一絲光線也沒有。

    皇帝聽到動靜,回頭道:“把你吵醒了?接著睡會兒, 還早。”

    薛靜姝搖搖頭, 慢慢坐起來, 披著外衣走到皇帝麵前, 拿過托盤裏的玉腰帶, 替他扣上。

    皇帝低頭看她, 她眼皮低垂,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麵上不施粉黛,白皙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微微的紅暈。

    他道:“皇後睡了這一夜,氣色比昨天好了許多,果然之前是我的不是, 讓皇後太過受累。”

    薛靜姝掀起扇子一樣的睫毛, 麵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 又垂下去。

    她想了一夜,總算是想明白了,不管這人到底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對於他說的話,不論自己心裏怎麽想,麵上總是不能露了怯意,否則要給他看笑話了。

    皇帝又道:“我昨夜也睡得極香,多虧了皇後。”

    薛靜姝仍然不說話。

    皇帝見她不理,正準備再說點什麽,恰好德公公提著食盒進來,薛靜姝借勢走到一邊,他隻得停住。

    皇帝每日卯時起床,辰時上朝,若上朝前吃得太飽,難免有五穀輪回的困惱,若什麽也不吃,腹中饑餓,屆時在朝堂上嘰裏咕嚕地響起來,又實在有失體麵。

    因此上早朝之前,他便先進一點羹湯,等到下了朝,才開始正經用早膳。

    今日的湯是銀耳蓮子羹,銀耳燉得爛爛的,湯熬得稠稠的,裏頭又加了些紅棗、枸杞等,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皇帝拉著薛靜姝坐到桌邊,給她也盛了一碗:“先吃一點墊墊底,一會兒回去再睡一覺,時辰還早。”

    薛靜姝輕輕點頭,“陛下忙完政務,記得及時用膳,可別耽誤了。”

    皇帝道:“這話正是我想對皇後說的。”

    薛靜姝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皇帝喝完湯,又看著薛靜姝躺下,才帶著德公公和幾名小內監去了崇德殿。

    薛靜姝躺在床上,並沒有多少睡意。昨晚睡得早,又一夜無夢,今天雖起得也早,卻並不覺得困倦。

    皇帝剛才說他睡得香,其實她自己在皇帝懷中,又何嚐不是這樣。

    以往一個人睡,她身上發涼,總是睡不安穩,有時候半夜醒來,被窩裏還是冷的。

    而現在不論夜裏什麽時候醒來,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自然睡得更好。

    既然睡不著,她也不強迫自己入睡,腦子裏又想起了別的事。

    昨天去見太皇太後,除了陪她說了些閑話以外,太皇太後也跟她提了一件事。

    這算起來也是慣例,皇帝大婚之後,皇後一般會設宴招待朝中誥命夫人,明麵上是皇恩浩蕩,實際上也是告知她們,從此中宮有主了。

    有些時候,這場宮宴,甚至是皇後與後妃們籠絡幫手的地方。

    畢竟花無百日紅,就算此時再得寵,總有色衰愛弛的時候,有些後妃就會在此時物色大臣之女,等她們將來入了宮,就網羅到自己帳下,為其固寵,而新入宮的女子,則能由此得到一些庇護。

    這是眾人心照不宣的規則。

    因此,這場宴會上除了各位誥命夫人,還有許多美貌少女。

    太皇太後昨日說過,眼下正是開春踏青的好時節,不如就在禦花園裏辦一場迎春宴。

    薛靜姝此前隻協助太皇太後辦過一場元宵宴,而且多數時候是太皇太後在說,巧嬤嬤吩咐宮人去布置,她隻是在一旁旁觀,因此沒有多少經驗,心中也就沒底。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起身。

    宮人們聽到動靜,進來服侍她更衣。

    她把宮中負責設宴的幾位女官叫來,詢問她們以往宮宴的流程、規格等等。

    與女官們討論了將近一個時辰,她心中才有了一個大概的設想,匆匆用過早膳,就去了長樂宮給太皇太後請安,順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她聽,征求她的意見。

    太皇太後聽得直點頭,說:“你做事我是放心的,雖說沒有經驗,可這宮裏有經驗的人多了,你多問問她們,多讓底下人去做事,自己把控住大局就好,若什麽事都躬身去做,那可就要把自己累壞了。你若實在不放心,我讓阿巧去幫你幾天。”

    薛靜姝忙道:“這怎麽行?皇祖母是一刻也離不開巧嬤嬤的,不必讓嬤嬤隨我去,我若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多來皇祖母宮中跑一跑,您別嫌我煩就好了。”

    太皇太後假意不高興道:“整天說這種話,你看我什麽時候煩過你?”

    薛靜姝輕笑道:“我知道,皇祖母心裏疼我呢。”

    太皇太後也笑了,又說:“我疼你,還不是因為你招人疼,你這孩子,心裏總是想著別人,卻沒為自己想一下。有句話皇祖母昨天就想問你了,眼下皇帝不在,咱們不必顧忌什麽。姝兒,你跟我說句實話,這幾日在宮中,可曾受了委屈?”

    薛靜姝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皇祖母對我很好,陛下對我也很好,宮裏的人都恭恭敬敬的,侍候得很周到,沒什麽不妥的地方。”

    太皇太後道:“我就知道你盡揀好話說。別人不提,皇帝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雖本性是好的,但自小性格擺在那裏,不是個小意貼心的人,你心裏若有什麽委屈,有什麽悶氣,一定要跟他說出來,否則指望他自己知道,那得等猴年馬月。夫妻間,若沒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那這對夫妻就能長長久久,若你有話憋著不說,他有話也藏在心裏,將原本一點點小小的誤會,滾雪球一般滾成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就傷感情了。須知感情這東西最是脆弱,經不起傷。傷多了,就淡了,人心也就冷了。”

    薛靜姝點點頭,“皇祖母放心,這話我記下了。”

    太皇太後又道:“還有這宮中伺候的人,這些年宮裏沒人主事,我年紀大了,精力也不足,管不了那麽多。我知道有些偷雞摸狗的,背著主子做下見不得人的事,這些你都抓出來,不必看在誰的顏麵上。你年輕臉嫩,不好處置他們,都放著讓我來,趁皇祖母還活著,還能為你們做一點事情。”

    薛靜姝眼眶微紅,輕聲道:“皇祖母可不要這麽說,我還想讓您多陪陪我呢。”

    太皇太後輕歎一聲,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從長樂宮出來,薛靜姝心中的設想越發完善,回到棲鳳宮中,她擺出筆紙,將自己的想法一一寫下來,又交給幾位女官傳閱,聽取她們的意見,再進行修改。

    等到了午膳時間,這場迎春宴的格局已經初步定了下來。

    之後需要確定的,就是將要邀請的人選了。

    這個不需薛靜姝去做,自有侍禮女官將名單呈現上來,她隻需看過,確定無所遺漏就行。

    皇帝還在忙政事,不能過來與她共進午膳。

    薛靜姝一個人吃著十六道菜,有些隻吃了一口,有些連筷子也未動過,但她卻已經飽了,看著滿滿一桌幾乎未動過的菜肴,她忽然有些懷念皇帝的胃口。

    另一頭,崇德殿內,皇帝的午膳也剛擺上來。

    沒了薛靜姝在旁邊,他進食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一雙筷子使的出神入化,幾乎讓人看不清蹤跡。

    他正吃著,忽然想起什麽,對德公公道:“你派個人去棲鳳宮問問,皇後午膳用了什麽,用了多少,餐前的湯喝了沒有。”

    德公公領命退下,到殿外招來一個機靈的小內監,對著他交代了好一番,讓他一定要找女官問得清清楚楚,除此以外,若能見皇後一麵更好。

    那小內心中不太清楚為什麽,但還是牢牢記下他的吩咐,小跑著往棲鳳宮而去,等他再回來,皇帝已經用完午膳了。

    德公公將他帶進內殿,小內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將之前皇帝提的問題一一回答。

    等他說完,皇帝卻沒立刻讓他起身。

    小內監跪了一會兒,冷汗直流,兩腿也開始打顫。他麵色蒼白地往德公公那兒看,眼中俱是求助。

    德公公衝他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又拿起另一本,這才慢聲問道:“皇後臉色如何?”

    小內監忙道:“娘娘氣色紅潤,看著精神好得很。”

    皇帝略一點頭,接著批折子。

    小內監心中又開始惴惴不安。

    德公公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嘴裏做著口型。

    小內監看得辛苦,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忙道:“陛下,娘娘還問了陛下。”

    “哦?”皇帝抬頭看他一眼,“皇後說了什麽?”

    那小內監道:“娘娘問陛下是否用過午膳了,還讓奴婢提醒陛下多多休息。”

    皇帝不置可否,這才道:“退下吧。”

    小內監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