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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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早朝, 皇帝遲了。
薛靜姝雖心裏氣他早上又說話不算話, 把自己搓揉了好一通,可心裏到底擔憂他在朝臣麵前不好交代。
於是,臨近中午的時候, 她就派了個小內監去外廷打探消息。
不久, 那小內監來回話:“娘娘, 陛下今日在朝堂上說, 顧廷玉顧大人的所作所為令他傷心,他自覺愧對先帝,昨夜在先皇靈位前枯坐一夜,耽誤了今日的朝政。各位大臣都請陛下寬心, 說是顧廷玉有負聖望, 不值得陛下如此傷神。”
薛靜姝聽後,久久沒有說話。
她心裏再一次認識到了皇帝一本正經胡言亂語的本事,也為自己先前的擔憂感到好笑,以皇帝那樣的臉皮, 哪需要自己替他擔心?
她如今算是越來越明白了,皇帝所謂的正經, 都是他那張透露不出情緒的厚臉皮裝出來的, 實際上這人渾身上下就沒有一點是正經的。
枉自己先前還因為他一句話而想東想西, 生怕想岔誤會了他,實際上誤會了誰, 都不會誤會了他。
她搖搖頭, 將皇帝先放到一邊去, 招來女官,詢問下一季度各宮裏的份例準備的如何了。
因後宮人少,既沒有人來陪她說話,也沒有人來找她的麻煩,每日就那些雜事,她花上一個半個時辰也就做好了。
之後無事,她想起昨日才看了上冊的那本話本。德公公說去幫她找找,可是今日一直不曾送過來,不知是不是找不到。
她第一次看這類書,感覺十分新奇,不由得有些心心念念,便遣了個人去外朝問問,那藏書閣她能否自己入內找幾本書看。
崇德殿內,皇帝用過午膳,正在批閱奏折,德公公入內請示。
皇帝停下筆來,“皇後想去藏書閣?”
“是,娘娘想去找幾本書看看。”德公公道。
皇帝便問他:“藏書閣內皇後不能看的那些書,都收起來了麽?”
德公公聽他又提這個,眼角抽了抽,道:“都已經在陛下的書架上放著了。”
皇帝便放了心,“你帶皇後去藏書閣走走吧,等皇後選完書,請她來崇德殿。”
德公公領命退下。
藏書閣位於外廷,是一座三層樓高的高大宮殿,不屬於後宮,因此薛靜姝想要出入其中,才需要請示皇帝。
裏頭除了各類書籍,還有曆代皇帝珍藏的許多名家字畫,古玩奇珍等等。
薛靜姝選了幾本遊記、雜說,又在話本的那一排書架前找了找,並沒有找到《俠義英雄列傳》的中冊以及下冊。
德公公說道:“奴婢問了侍書太監,據說這《俠義英雄列傳》,市麵上就隻有上冊,中冊和下冊還未寫出來。”
薛靜姝覺得失望,不過,她又找到了付文軒寫的其他幾本話本,也算聊以慰藉。
從藏書閣出來,往崇德殿走去,半途上遠遠看見一人,瞧那打扮,似乎是安親王。
德公公也出言提醒:“娘娘,前頭是安親王。”
薛靜姝有意回避,但那安親王卻早早就道:“皇嫂請留步!”
薛靜姝隻得停下。
安親王快步到了跟前,朝她行了一禮,“見過皇嫂。”
“安親王安好。”薛靜姝回禮。
自上一次安親王被皇帝罰去學規矩,已有月餘不曾入宮。
安親王道:“上一次小王無意出言冒犯,唐突了皇嫂,請皇嫂恕罪。”
薛靜姝道:“安親王言重。”
“皇嫂可是原諒我了?”安親王問她。
薛靜姝仍是淡淡的,“此事已經過去,安親王不必放在心上。陛下還在殿內等我,不便久留,就此與親王別過。”
安親王見狀,隻得道:“恭送皇嫂。”
薛靜姝微微點頭,經過他快步離去。
安親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方才離開。
薛靜姝到崇德殿時,皇帝正俯在案前研究夏宮的結構圖。
薛靜姝款款走近,“陛下在看什麽?”
皇帝招手,讓她來自己身邊,點著圖上一個地方說:“我打算在這處宮院內挖一個水池,引入活水,到了夏日,可與皇後在此戲水。”
薛靜姝以為他是在做正事,哪想到卻想著這個,立刻就把那一張圖收起來,指著桌上的奏折道:“陛下還是先把這些折子批了,再想別的吧。”
皇帝覺得皇後有些大膽,要是從前,他禦案上的東西,皇後哪裏敢動?
他心裏感歎,轉頭看到宮女手上端著幾本書,問道:“皇後從藏書閣裏拿了什麽書?”
薛靜姝說:“幾本遊記和話本,本想找那《俠義英雄列傳》的中冊和下冊,哪想到根本還未麵世。”
皇帝一聽是話本,立刻問道:“是誰寫的?難道又是那付文軒?”
薛靜姝點頭承認,“他的文采不錯,文風又自成一派,雖說是話本,卻也值得一看。”
皇帝聽她又在誇別人,心頭不太愉快,就不接這話題。
薛靜姝知道他不喜歡自己沉迷於話本,因此也不多說,又道:“剛才在路上遇見了安親王。”
皇帝說:“他在恭王叔那裏學了一個多月的規矩,剛放出來,今日入宮給皇祖母和端太妃請安。”
端太妃即是安親王的母親,出身清貴,初入宮就封了嬪位,生下安親王之後,又冊封為端妃,等皇帝登基,尊其為端太妃。
在先帝朝時鬥爭得最厲害的王皇後跟楚貴妃都已經薨逝,而今留下位分最高的,就是這位端太妃。
至於敏親王的母妃,原本隻是一介宮女,一朝承受雨露懷上龍胎,生下敏親王之後被封為幸嬪,等皇帝登基,也尊他為幸太妃。
諸位太妃似乎都十分低調,平日裏輕易不出來走動。
薛靜姝進宮這麽久,宮裏的幾位太妃娘娘,也隻在太皇太後哪見過一兩次。
她一見安親王,就想起他府上那位得寵的姨娘,便問皇帝道:“我看安親王也已經到了論親的年紀,怎麽陛下還不曾給他賜婚?”
皇帝道:“老八自小就立誓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為妃,端太妃卻希望他能娶永寧郡主家的二姑娘。這些年兩個人一直僵持拉扯,誰也不能說服誰,這事就給耽擱了下來。”
薛靜姝問道:“太妃娘娘就不曾來叫您賜婚?”
皇帝說:“端太妃一來找我,老八就去找皇祖母哭訴。最終,還是都得聽皇祖母的。”
薛靜姝輕輕點頭,其實在她看來,那肖安茗已經夠美貌了,但看如今的情況,安親王似乎還看不上她。可是他既然看不上,卻怎麽不與人家姑娘明說?還在宮宴上跟人一個吹曲一個唱歌,這不是讓人誤會嗎?
不過,這是別人的事,人家願打願挨,跟她也沒有關係。
她把那張夏宮的地圖仔細折好,放到身後宮女的托盤上,對皇帝說道:“這圖先放在我這裏,陛下若想研究水池的事,等夜裏來我宮中,我再陪陛下細看,現在請陛下以政事為重。”
皇帝見她說得認真,不容商量,也隻得點頭應下。
明明不久之前,還是他說什麽,皇後就聽什麽,怎麽如今兩個人不知不覺就換了角色了?
天氣一日日轉暖,身上的衣衫一天天變薄。
禦花園裏的桃花早就落盡了,樹上結出了小小的桃子。水塘裏的荷葉抽了新芽,不過幾天就鋪滿了整片水麵。
這日午後,薛靜姝正坐在水榭中觀賞滿目的接天蓮葉,秦氏匆匆入宮來求見她。
秦氏一臉的著急,行過禮後都還未起身,就急道:“娘娘,這次您可要幫幫你五妹啊!”
薛靜姝道:“母親起來說話。”又讓宮女去扶她。
“哎,是。”秦氏被人攙著入座。
“家裏生了什麽事?”薛靜姝問。
秦氏紅著眼眶,恨聲道:“還不是大房那一對不要臉的母女!當日娘娘告誡我,那對母女未必甘心,要我與靜婉都小心些,我日防夜防,卻不想沒有防住自己身邊的人,春香那死丫頭,不知什麽時候被大房收買了!昨日天氣悶熱,我見靜婉學了這麽多日規距,也不曾出過房門,就讓她帶著丫鬟去園中飯散步。不想,她喝了春香那丫鬟端來的一杯茶之後,就出事了!”
秦氏情緒激動,說起話來,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薛靜姝將她的話梳理一遍,得出來大概的前因後果。
原來,薛靜媛自從被賜婚之後,就一直在府中,沒有什麽動靜。
直到前日,她忽然跟他們大哥薛戰說,想要見一見那林家二公子,可是身為女子不好主動相約,請薛戰以個人名義,邀林家二公子林瓊過府,她在暗裏看看他。
薛戰不疑有他,將林瓊邀到園中水榭。兩人還未入內,就有下人來傳話,說薛家大少奶奶動了胎氣,請薛戰去看看。
薛戰與妻子成親多年,感情深厚,聽了這話什麽也顧不得,立刻匆匆去了。
可等他回到自己院內,才發現妻子什麽事也沒有,他一聯想前因後果,曉得自己怕是被薛靜媛給騙了,立即往水榭趕去,但已經晚了。
原來,薛靜婉不知什麽時候,竟昏睡在水榭內。林瓊被人引入其中,他見了昏睡的薛靜婉,立刻要退出去,水榭大門卻被人緊鎖了。
之後,薛家一眾人匆匆趕來,將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抓了個正著。
薛靜姝聽得直皺眉,“這消息可封住了?”
秦氏咬牙道:“封住了,可恨那薛靜媛還在那裝模作樣的哭,說若你五妹喜歡林二公子,她願意讓步。我呸!明明你五妹跟林家二公子沒有什麽,被她一說,似乎兩人已經私定終身了一般!再說,誰不知道是她瞧不上林家,才設下的計謀,將髒水潑到你五妹妹身上!”
薛靜姝又問:“那林家二公子是怎麽個說法?”
秦氏擦了擦眼角,說道:“我聽他話裏意思,是願意為你五妹的名聲負責,可是他和薛靜媛有婚約在身,又是太皇太後賜的婚,他就算願意負責又能怎麽辦?娘娘,您可得幫幫靜婉,這事若傳出去,她的名聲就全完了呀!”
薛靜姝緩緩點頭,說:“母親先回去,記住要看好底下的人,這件事在沒有結果之前,誰也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還有,母親去跟祖母說,就說是我的意思,讓她把大房的人都禁足了,別再讓她們有機會給外頭遞消息。”
秦氏喜道:“好、好!有娘娘這句話,我心裏就有底了。”
薛靜姝派人送她出宮,自己則去找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聽了她的話,問道:“這件事,皇後可有什麽想法?”
薛靜姝直言道:“四妹妹怕是不太滿意這門親事,若強壓著她與林家二公子成親,恐怕還要出什麽波折。我看,她和林家大概是沒有什麽緣分。”
太皇太後笑了笑,“所謂緣分,還不是人說了算?罷了,她既然耍了這麽多手段,就是不願意跟人結親,我也不必做這個壞人,就如了她的意。可之前賜婚的懿旨已經下了,不能出爾反爾,那隻能再下一道旨。傳我的話:自今日起,薛家二房抬成大房,大房降為二房,如此一來,跟林家結親的,還是大房的二姑娘。”
薛靜姝沒料到太皇太後會這樣幹脆的剝奪了大房襲爵的權利,想必薛靜媛此前設下這個局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吧。
自此以後,承恩公府這個爵位,就徹徹底底與他們大房一脈無緣了。
不知道這是否也如了薛靜媛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