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6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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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寧殿裏, 李陵姮正在梳妝。她望著鏡台中的自己, 目光冷凝, 一動不動, 任由宮女為自己梳頭。
“殿下!殿下!陛下有令,除了他, 誰都不能進清寧殿!”
大殿外響起一陣喧鬧, 李陵姮皺了皺眉,又立刻鬆開, 沒有理會外麵的聲響。
宮女還未替她梳好頭, 一臉怒意的太後就衝了進來。
太後一進來,就看到李陵姮轉過來的臉龐。因為沒有梳好頭, 大半青絲都披在肩上,隨著李陵姮的動作,輕輕晃動, 如同清水芙蓉, 天然去雕飾。
見到這樣的李陵姮, 太後心裏更氣了。若非李陵姮長相如此出挑, 恐怕也不會引起二郎的注意,誘的他犯下這種大錯。她不清楚這件事是否是由李陵姮主動挑起, 但她在來的路上便已經決定,不管是不是,都必須讓它變成是!
隻要將所有罪名都推到李陵姮身上, 讓所有人知道是她心比天高, 故意勾引二郎, 那對二郎的影響就會小很多。而裴氏也不能再拿這件事來為難皇帝,是他們裴氏沒有管好兒媳婦。
太後深吸一口氣,先發製人,朝著李陵姮厲聲道:“裴李氏,你心懷不軌,故意勾引陛下,該當何罪!”
在太後的怒火下,為李陵姮梳頭的宮女早就停了動作,此刻跪倒在地。整個清寧殿,隻有李陵姮一人還坐在鏡台前的矮凳上。
她抬起眼,望著氣勢洶洶的馮太後,心中竟然冒出一個想法,馮太後不愧是與神武皇帝相伴多年的女人,行事果斷,不拖泥帶水。
收回飛揚出去的思緒,李陵姮朝著馮太後開口:“殿下認為我該如何?”
馮太後沒想到李陵姮在她的質問下,神色絲毫不顯慌亂,但轉念一想,她畢竟是趙郡李氏出身的世家女郎,能有這樣的城府也不算奇怪。
她心思急轉,很快就重新開口道:“身為趙郡李氏的女郎,嫁做裴家婦,竟然還做下這等事,不知羞恥,自當以死謝罪。”
其實讓李陵姮死在宮裏,並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她不可能把李陵姮送回去,一旦放她出宮,讓她和裴氏聯係上,她就成了裴氏手中的籌碼。
馮太後朝身後的宮人示意了一下,對方從袖中掏出紙筆,奉到李陵姮麵前,“裴少夫人,請寫請罪書。”
李陵姮看向馮太後,在心中嗤笑一聲,開口道:“我聽聞太後殿下是信佛的。佛祖有好生之德,慈悲為懷。殿下逼死我,可對得起殿下心中的佛。”
馮太後神情強硬,目光剛毅,冷酷無情不輸男子,“放肆!你水性楊花,勾引陛下,與褒姒妺喜無異!佛祖知道了,非但不會怪罪我,隻怕還會覺得我此舉乃是上策。”
李陵姮心中明了,今日,馮太後是不會放過她了,像她這樣心性堅定之人,認定一件事,就很難再被旁人說服。她看向捧著紙筆的宮人,慢慢伸手接過紙筆。
李陵姮提筆,在紙上寫上請罪書三個字。她寫得很慢,一字一句全都細細斟酌,馮太後的人就站在她身後,仔細注意著她寫下去的東西,務必保證這是一份由她親手寫出來的認罪證明。
一張紙,李陵姮寫了小半個時辰。宮人接過宣紙,吹幹墨跡,交到馮太後手上。馮太後看了一遍,收起這張請罪書,冷聲道:“動手吧。”
兩名宮人站在墩子上,將一條白綾掛上去。隨後走到李陵姮身邊,態度恭敬又強硬,“裴少夫人,請。”
李陵姮望著房梁上的白綾,眨了眨眼,轉身朝馮太後道:“殿下既然知曉我出身士族,難道不知曉世家女郎就算赴死,也要留有尊嚴,絕不會衣冠不整嗎?”
她說話語氣帶了一絲譏諷,故意刺了刺馮太後。馮太後是鮮卑女郎,從祖父那一dài kāi始發跡,拚死拚活通過軍功掙了一個侯爵之位。
馮太後冷哼一聲,朝宮人吩咐道:“給她梳妝!”
李陵姮拒絕了宮人替她梳妝的要求,自己為自己打扮起來。她動作很認真,但很慢。
不管是故意放慢速度寫信,還是特意要求梳妝,李陵姮其實都是為了拖延時間。她相信清寧殿肯定有魏昭的人,馮太後一來,肯定就去稟報魏昭了。
今天是朔日,是舉行朝議的日子,魏昭沒有及時過來,應該是被朝議絆住了。現在,宮裏能救她的人隻有魏昭了,她若想活下去,必須拖到魏昭過來。
雖然李陵姮將動作放得很慢,但再慢,也已經到了最後的一步——點唇。盡管麵臨死亡的威脅,但她心中卻保持著冷靜。
魏昭還沒有來,李陵姮心裏,另一個猜測占了上風,也許,魏昭還是不耐煩了,嫌她留在宮裏麻煩,索性借馮太後的手除掉她,又能消除這件事帶來的影響。
馮太後冷冷道:“裴李氏,上路吧!”
李陵姮望著銅鏡中模糊的人影,微微勾了勾嘴角,多了幾分豔色。沒想到啊,她竟然會這樣死去。
“少夫人,請。”
李陵姮掀起華美的裙擺,踏上墩子,拉了拉房梁上的白綾。白綾打了一個結,透過那個圈,她看見馮太後冷酷的麵龐。
“裴李氏,你若是不敢,我能讓宮人幫你。”馮太後話中藏著威脅。
李陵姮神情冷淡而高傲,“不用了。”
套上白綾,踢掉腳蹬,一陣陣的窒息如潮水般襲來,李陵姮眼前顯出黑影。
就在李陵姮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陷入死亡之中時,突然脖子一鬆,被人抱在懷中。
“咳咳。”李陵姮猛烈地咳嗽著,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她眼前還是一片模糊,更兼之有眼淚嗆出來,更加看不清抱著自己的人到底是誰。但她聽出了這個人的聲音。
“你是個蠢貨嗎?!孤既然說了,讓你活著留在宮裏,自然會保你平安!”居然還自己主動上吊,嫌活得太長了嗎?魏昭嫌棄地看著懷中反應劇烈的女子,更加懷疑竇玲春那番話是不是都是故意編出來騙他的。他怎麽可能對這樣一個女人愛到骨子裏去。
一方麵,李陵姮感激魏昭在最後關頭及時趕到,好歹救下她一條命,但另一方麵,魏昭話中的嫌惡,又讓剛剛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李陵姮分外難受。她本來好好的,做著裴家的媳婦,就算裴景思對不起她,她一個人日子過得也算舒坦,但就因為魏昭莫名其妙橫插一腳,才害得她受這樣的罪,淪落到這種地步。
剛才那種情況,她在宮裏沒有任何人手,孤立無援,馮太後帶著人來逼她自盡,就算她不情願,馮太後也能讓人押著她上吊。她已經盡力拖延時間了,但能有什麽辦法?
李陵姮越想,心中越是憂憤,明明不想流的淚,也止不住從眼角滑落,她恨自己隻能任人擺布,無能為力。
魏昭將李陵姮抱在懷裏,她流下來的眼淚自然都滴在他胸前,滲透了衣服,帶來一絲涼意。他皺著眉,又是嫌棄又是厭惡,粗暴地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哭什麽。”
他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情,鬆手想將李陵姮交給帶過來的宮人,卻沒想到衣襟被人拽住。拽住他衣襟的人正是李陵姮。
他低頭,便聽到李陵姮啞著嗓子輕聲道:“別走。”
魏昭看著懷中的李陵姮,她剛才為了拖延時間,妝麵化得很美,盡管因為上吊而落了淚,臉色蒼白,但不僅沒有折損她的美麗,反倒多添了幾絲柔弱。平素端莊大氣,甚至帶著幾分高傲之人,難得露出纖弱,讓人忍不住動容。
因為喉嚨受了傷,李陵姮聲音有點啞,但低弱聲音中的依賴卻格外明顯。世家與皇權鬥法,她入了這個局,成了一顆棋子,馮太後想逼死她來維護皇家權威,世家未必不想用她的死來給皇家潑髒水。她處在夾縫之中,兩方都想讓她去死,她不想死,而唯一能保住自己的隻有魏昭。
盡管魏昭才是導致她陷入這種境地的罪魁禍首,盡管魏昭此人喜怒無常,她尋找魏昭的庇護不亞於與虎謀皮,但她必須抓住這一線生機!
她不想死!
李陵姮腦中想了很多東西,看上去很久,其實也隻花了一瞬功夫。想明白自己該怎麽做後,她忍著心中的難堪與不願,慢慢靠在魏昭胸膛上。
魏昭察覺到,李陵姮說完那句別走後,自己胸前的衣服便慢慢被打濕了。他定定地看了李陵姮一眼,心裏的嫌惡漸漸消失,唇邊泛起一抹笑。
李陵姮倒是聰明,識時務,這麽快就想明白她要是想活下去該怎麽做。一方麵,魏昭有些欣賞李陵姮的聰明,另一方麵,他又覺得不夠,光是聰明,可不能讓他一往情深。
不過,好歹是比之前有點意思了。他倒想看看,李陵姮還能做到何種地步。魏昭眨了眨眼,收起眼中的玩味之色,沒有再試著把李陵姮交給身後宮人,反倒是聲音溫柔地朝她安慰道:“你放心,孤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的。”
聽到魏昭溫柔入骨的聲音,李陵姮下意識一顫,盡管很快就克製住,但還是被魏昭察覺到。他唇邊笑意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