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番外10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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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流涕,衣冠不整;赤著腳在自己院子裏跳來跳去;被人欺負也傻乎乎地不知反抗;不理政事,唯魏暄馬首是瞻,整日隻醉心雕刻。
總之, 魏昭前二十年都在忍辱負重, 韜光養晦。直到魏崢過世,繼承大丞相之職不過三年的魏暄也遇刺身亡,魏昭一舉登上曆史舞台!
魏昭掌權第二年,逼北梁末帝退位, 成為北晉的開國皇帝。
他登基十年, 前五年勵精圖治, 開疆拓土, 親自領兵攻占四方, 被譽為英雄天子。後五年, 荒淫無道, 冷血殘暴, 能與桀紂媲美。
宮中近萬婢女幾乎都被幸過;奸淫庶母;搶奪臣妻;酒後瘋魔, shā rén如麻,他曾砍死寵姬後,若無其事繼續赴宴喝酒,酒過三巡, 取出寵姬髀骨製成琵琶, 便彈便唱。
他還將元氏, 也就是北梁皇族宗室滅族以絕後患。那些曾經在他前二十年欺辱過他的人,一個不落被他處理幹淨,死法各異,但都十分淒慘。
除了這些,他還幹過許多讓人想都想不到的瘋狂事。
王十二娘想著自己當初看到的那些資料,再看看正在拿著小刀削拓木矢的魏昭,渾身一個激靈,身體開始打寒顫怎麽都停不下來。史界公認,北晉文宣帝魏昭,後期已經完全喪失理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覺得魏昭不是在削木頭,而是在削現在這些欺辱他的人的骨頭。
“十二娘怎麽了?”王九娘看著拉了拉自己衣袖的小妹。
十二娘哆嗦了一下,“阿姊,我們也押魏,魏二郎君好不好?”
王九娘雖然奇怪小妹突如其來的想法,但十分疼愛mèi mèi的她,還是滿足了十二娘的心願。
王十二娘在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更加覺得李陵姮這位穿越同伴,真是個牛人啊!
不管是李陵姮還是王十二娘,以及其他人,都沒有發現,當李陵姮xià zhù押他贏時,魏昭眼睛越發黑沉,像是一汪深潭,看不到底,也摸不到底。
幫一個眾所周知的傻子廢物保全麵子,李陵姮,她有什麽目的?魏昭想起當初睜開眼看到的那張充滿嫌惡的臉。
對方當時以為他昏迷不醒才會肆無忌憚表露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他可不相信一個對他百般嫌惡的人會真心幫他。
李陵姮想在他身上得到什麽?
魏昭垂下眼瞼,被遮擋住的眼裏充滿冰冷暴戾。
喧鬧著押完注後,兩人的比試終於開始了。
魏昭和賀拔天生並列站在一起,兩人手中都拿著一把拓木矢。隨著琴曲《鹿鳴》響起,賀拔天生不等確認主賓就捏著一支矢朝距自己兩矢半的投壺投去。
拓木矢一脫手,賀拔天生就感覺到有些不對。果然,木矢落下的方向和他原先預料的方向有偏差。木矢撞在了口上,然後彈了彈掉在地上。
賀拔天生皺了皺眉,很快就鬆開。不過是第一支矢而已。他投不中,魏昭那個沒用的,怎麽可能投中。
不過,身後傳來的幾聲驚呼,“我押了賀拔三郎贏太原公八支矢!”也讓賀拔天生心裏有些不舒服。
輪到魏昭投了。八支矢,他心裏冷笑著重複了一遍,拿著木矢胡亂往前一扔。
看到魏昭投矢的動作,立刻有人笑開了,“魏二郎莫不是從來不曾投過壺。”哪有人投壺是這樣投的。
站在一旁的賀拔天生見狀,嘴角向下撇了撇,毫不客氣露出自己的譏笑。不僅投壺的動作不對,連投出去的矢也被他削得不像樣子。
“當。”
出乎眾人意料,那支被亂扔出去的拓木矢,居然還能碰到壺口。有人笑起來,“魏二郎運氣真不錯,這樣也能碰到——”
對方的聲音戛然而止,同樣是撞在壺口上,但魏昭的木矢並未重複賀拔天生木矢的命運。與壺口相撞後,它居然順著口滑進了壺裏!
眾人立馬去看魏昭,他臉上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顯然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能投中。瞎貓碰上死耗子。眾人收回目光,心裏紛紛如此想。隻有李陵姮和王十二娘知道,真相並非如此。
又輪到賀拔天生了。
前一次,投出去的木矢在空中偏了方向。這回,他特意多用了兩分力氣,結果,這回的木矢果然沒有再偏,但直挺挺地越過投壺,落在壺後方。
賀拔天生麵無表情,攥緊了手中的一把木矢。身後傳來眾人的議論聲,“哎呀,看來我也輸了。”“還好我押了六支。”
投中一次的魏昭變得緊張起來。一張黑乎乎的臉嚴肅地板起來,他學著上一次的動作,將木矢扔出去。
“嗬,上一次是運氣好,這次還想這麽投,真是——”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魏昭那支木矢果然又是撞了撞壺口,然後滑入壺裏。
這,難道這樣的投壺動作也是可行的?
魏昭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魏昭已經中了兩矢,自己卻兩次都投了空。賀拔天生雖然自信自己肯定能贏過魏昭,但壓力開始變大。
他深吸一口氣,捏了捏手中的木矢,全神貫注地將木矢朝前射去。太想要投中的後果就是將木矢射得偏了方向。
“哎呀,天生今日是怎麽回事?竟然三投三不中!”
賀拔天生已經漲紅臉,剩下的五支拓木矢被他緊緊握住,在掌心中吱嘎作響。
魏昭瞟到賀拔天生的窘態和怒意,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一拿到今天用的木矢,他就發現這幾支木矢有些不對,為了追求華美,這些木矢離標準木矢都差了一點。但隻要多練幾次,熟悉手感之後,對投壺並不會有影響。
別人以為他是發了傻在木矢上雕刻,實際他是在削掉多餘的部分,以符合木矢標準。他知道賀拔天生前幾支肯定會投不進,但以他的投壺技術,不出三支就能習慣這些木矢。但如果賀拔天生發現自己沒投進,而他投進了,一定會方寸大亂,無法再好好熟悉木矢。
果然像魏昭預料的那樣,受了刺激的賀拔天生一直到第六支木矢才找到感覺,投中投壺。但哪怕他將剩下的兩支矢全部投進,也已經來不及了。
最後的結果是,魏昭進了四矢,賀拔天生進了三矢。魏昭以一矢之差僥幸勝出。
除了李陵姮和王十二娘,其他人對這個結果都大吃一驚。尤其是那些押了賀拔天生贏的,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賀拔天生看著魏昭樂嗬嗬的臉,以及其他人臉上的不敢置信,一腳踹翻兩尊投壺,頭也不回揚長而去,留下眾rén miàn麵相覷。
發生了這樣的事,其他人的興致都不是太高。今天這場投壺會,本來是鮮卑貴女們想出來想和那些漢女比試的。但現在,她們心知肚明,大家都提不起勁了。
無奈之下,隻能改約他日。大家乘上車回城,心裏卻對輸不起的賀拔天生沒了好感。
魏昭看著桌子上被呈上來的資料,神色漸漸起了變化。他曲起中指,用指節敲擊桌麵,聽著篤篤篤的聲響,嘴角扯出一道玩味的笑。
沒想到這位李氏女郎居然有潔癖。
李陵姮當初不愛出門,就是為了努力隱瞞自己的潔癖。但魏昭一查就查出來了。
更讓他感興趣的是,李陵姮疏遠即將談婚論嫁的竹馬;一改以前的溫婉賢良的做派;還對被人瞧不起的魏二郎施以援手。這位李氏女郎身上到底出了什麽變故。
魏昭想不到這是因為李陵姮重生了,但他能夠看出來,李陵姮似乎有什麽計劃。而這個計劃,也許還和他有關。想要算計他。魏昭唇邊顯出笑紋,但越發使他顯得陰鷙孤冷。
李陵姮並不知道她一心想討好投靠的對象,心裏已經對她充滿懷疑和惡念。最近邙山戰勢越發嚴峻,大丞相魏崢已經親自領兵前往戰場。在這種時候,在大肆舉行歡宴有些不合時宜,因此近日的晉陽城再度沉寂下來。
盡管如此,李婂的婚事還是被提上了議程。現在,李婂已經知道了自己將在下半年十月份嫁給陳延尉次子。那位陳二郎的名聲,李婂是知道的。雖然相貌俊俏,但風流多情,整日眠花宿柳,與樂妓舞姬打成一片。
“十二娘怎麽了?”
王九娘看了李陵姮一眼,眼中有些不自在,“十二娘前些日子和十四娘玩鬧,不小心掉進池子裏去了。這些日子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我實在放心不下。”
李陵姮了然,說是玩鬧,但估計十二娘落水和十四娘脫不了幹係。王九娘出身太原王氏四房,她父親雖然是太夫人所出,但當年因為娶妻一事和王家鬧得有些僵。這麽多年,王四郎不僅沒有出仕,反倒一年裏有大半年在外縱情山水。十四娘是太原王氏二房嫡女,王二郎官至四品,十四娘又頗受寵愛,有幾分矜驕之氣。
這事李陵姮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勸她寬心,說是十二娘一定會沒事的。畢竟上一世十二娘活得好好的,順利出嫁。
王九娘被李陵姮篤定的語氣打動,也收起臉上的憂愁,換了話題和李陵姮聊起來。
“你最近和裴小郎君似乎不怎麽來往了?”王九娘好奇地問。
李陵姮握著茶杯的手一頓,旋即淡笑:“年紀大了,自然也該避嫌了。”
王九娘蘭質蕙心,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李陵姮這是不想和裴景思繼續來往了。她雖然不知道李陵姮為何放棄這麽一段好姻緣,但明白好友應該有她自己的道理。隻是,她想了又想,實在忍不住開口:“你可要考慮清楚。”
李陵姮感動王九娘的好意,但還是搖頭,“我確實考慮清楚了。”她重生的時間剛剛好,雖然在眾人眼中,她和裴景思青梅竹馬,但還沒過明路。
王九娘見狀,不再多言。她剛想提起另外話題,忽然看到一名青衣婢女朝涼亭走來。她眉心微皺,又立刻鬆開,“阿姮稍等。”
那名青衣婢女,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王十娘身邊的。李陵姮看著那名青衣婢女不知道對九娘說了什麽,她臉上有一瞬間改變。
王九娘壓住心裏的焦急,回到涼亭對李陵姮抱歉地說道:“阿姮,我有點事要去前麵一趟。”
“你去吧。我自己在這裏走走。”李陵姮體貼道。
王九娘走後,李陵姮獨自坐了一會兒,無聊起身,打算繞著牆根走一走。
金柳園栽種著幾百棵品種各異的柳樹,那些隨風飄舞的條條綠絲,既讓金柳園美如畫境,又成了想要避開他人目光者的天然遮擋物。
李陵姮漫無目的地走著,一直到聽到交談的聲音,才發現不遠處的假山旁藏了兩個人。延伸到假山的垂柳遮擋著對方的容貌和身形,她隻能從聲音勉強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沒有聽牆腳的愛好,李陵姮轉身就想走。但就在她邁出步子的一刹那,又縮回了腳步。
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子遷阿兄,有時候我真羨慕阿姮阿姊。阿姊是夫人嫡出,又才華橫溢,還有像你這樣芝蘭玉樹的郎君喜愛她。”
“不用這般妄自菲薄,你亦有過人之處。”
“那——那子遷會喜歡我嗎?”少女的聲音含羞帶怯,又帶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時間仿佛靜止,四周沉默起來,隻有柳枝撞上假山的小小聲音。
“我明白了。我剛才那些話,子遷不要放在心上。”少女的聲音裏帶著哭腔,細軟如同幼貓一般。
溫和的男聲響起,多了幾絲無奈,“不要多想。我——自然也是喜歡你的,隻是——”
李陵姮不想再聽,她已經知道這兩人的身份了。重新轉身打算離開。誰料一聲女郎叫破了她的位置。
在涼亭久等女郎不至的九真按捺不住,按著李陵姮走動的方向開始找她。好不容易看到站在假山旁的女郎,她立刻激動地喊了一聲。
聽到假山後的驚叫聲,李陵姮麵無表情地在心裏歎了口氣。早知道今天就該把五枝帶出來。
裴景思認出是李陵姮身邊大婢女的聲音,心下一顫,剛打算悄悄離開,卻聽到身邊人一聲顫巍巍的“阿,阿姊!”
看著主動站出去,渾身顫抖,臉色煞白的嬌小少女,裴景思無奈又不忍,隻能跟著走了出去。罷了罷了,剛才阿婂話裏也已經提到了他的字,就算不出來,阿姮肯定也知道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