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動聲色

    蘇慕容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有幾分竊喜，皇後若不去請人還好，去了卻正中她的下懷……景陽宮麽？當下腦海裏閃過莫允灝那雙幽深的眼睛，心裏又安定了幾分。

    總之在場的人，個個心思各異，都在眼巴巴地等著景陽宮的宮人們。

    再說到景陽宮。本來夜已經深了，大家都已經歇下，卻突然大喇喇地來了一隊人馬，自稱是皇上和皇後娘娘派來問話的。

    來人當下把景陽宮一群宮人都吵醒，耳提命麵，“你們今天晚上誰曾在景陽宮附近看到一個舉止古怪的姑娘？都站出來跟我去回話。”

    一群人睡得恍恍惚惚，突然被人從被窩裏扯出來，這會還沒緩過神呢，聽見這古怪的問話，都不知該怎麽回應。

    罷了罷了，你們都跟我去向皇後娘娘複命。”來的使者見問不出所以然，索性把這些人全帶去離霜殿，好讓上頭的人自己做決定。

    正要走的時候，忽然一個老嬤嬤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說皇上和皇後娘娘如果是要問今晚那個祭祀祈福的姑娘，她是見過的。主子們想問什麽，她必定知無不言。

    這與蓉嬪娘娘的話卻吻合了，那幾個使者對視了一眼，不敢輕慢，立刻將這位嬤嬤也捎上了。

    到了離霜殿，一群人烏泱泱先跪了下去，莫海天不知道在想什麽，抿著唇冷眼瞧著。倒是皇後率先開了口，“這麽晚了，把你們召過來，不為旁的事，就隻是想問問你們，今夜是否看到有一個行止可疑的女子在景陽宮附近做什麽古怪的事？此事關係重大，有或者沒有，都希望你們如實回答，不要隱瞞欺騙，否則後果自負！”

    底下的人這會兒已經清醒了大半，見皇後說得嚴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茫然無措地搖頭，“奴婢（奴才）們並沒有看見。”

    蘇慕容垂下了眼。

    皇後麵上閃過一絲得意，莫海天卻更加地麵色鐵青了，他正要發話，卻突然聽見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回皇後娘娘，老奴看見了。”

    蘇慕容不慌不忙地朝那群宮人望去，一位老嬤嬤隱晦地朝她點了下頭，示意她放心，旋即開口道，“皇上、皇後娘娘，你們可是說那位祭祀禱告的姑娘？若是她，老奴的確是見過的，若是說旁的人，老奴卻沒什麽印象了。”

    蘇慕容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皇後連忙問道，“你說的可是確實？有個姑娘在景陽宮附近焚香祭祀？”

    那老嬤嬤拜了一拜，“回皇後娘娘，老奴確實親眼所見，當時看到草叢裏有火光，老奴怕出了什麽意外，過去卻看見位不認識的姑娘在那裏祭祀祈福。老奴當時擔心她不小心，壞了宮裏的規矩，還說了她兩句。”

    皇後聽畢，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又問，“你說你見過那位姑娘，可還記得她的長相？”

    那嬤嬤一拍胸脯，道，“老奴雖然年紀大了，但一雙眼睛卻還好使，若是見著那姑娘，老奴是一定認得的。”

    皇後點了點頭，“那好，你好好看看，今夜在場的姑娘裏，可有哪個是你見著的那位姑娘。”

    那嬤嬤揚聲應下了，假模假樣地抬頭掃了一圈，目光停在了蘇慕容的麵孔上。

    莫海天眉毛微微一動，問道，“你見到的可是這位姑娘？”

    那嬤嬤立刻回道，“正是她，不敢有瞞陛下。”

    皇後卻有些不相信似的，又問，“你確定沒有記岔？你當真看到了蓉嬪？”

    那嬤嬤啊呦一聲又伏下身去，惶恐地道，“原來老奴撞見的是蓉嬪娘娘，老奴有眼無珠，看到娘娘祭祀還上前攪擾，娘娘大量，不要跟老奴計較。”

    皇後還在遲疑，地上有兩三個小宮女兒也猶猶豫豫地舉起了手，“奴婢們好像也見著了，隻是沒敢上前去看，隻遠遠望了一眼，隱約就是蓉嬪娘娘的模樣。”

    是啊是啊，我看清了，就是蓉嬪娘娘。”

    那幾個宮女兒原本就是那老嬤嬤的人，也確實見著了有人在祭祀，隻是怕惹上了什麽事，不敢公然說些什麽，此刻見那嬤嬤說得言之鑿鑿，立刻也跳了出來。

    蘇慕容不著痕跡地看了那嬤嬤一眼，不動聲色地埋下了頭，“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明鑒。”

    皇後這下卻有些不得不信了，轉頭問莫海天，“皇上，你瞧這……”

    莫海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一味地盯著蘇慕容瞧，瞧了片刻，才吩咐左右道，“小路子，帶上燈火，派幾個人到景陽宮附近看看可有什麽香灰殘紙之類的。”

    小路子很快領著人去了。

    蘇慕容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這屋子裏的人似乎都在等一個結果，但隻有她始終篤定結果，這副模樣，很難讓人懷疑她什麽。

    等了不久，小路子終於帶著人又來回話，“回陛下，景陽宮往正南方向有二三十步，確實有一處剛剛燒過香的痕跡，奴才還吩咐他們挖了些香灰餘燼回來，請您過目。”

    小路子正說著，旁邊的小太監就抬了一個盆上來，裏麵果然是些黑糊糊的餘灰，莫海天隻瞧了一眼就點了點頭，別開了目光。

    太後和皇後又依次要了去看，看完三個人都沉默了。

    證據確鑿，蘇慕容並沒有扯謊。莫海天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踱到了蘇慕容身側，蘇慕容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莫海天踱來踱地打量了她片刻，突然俯身抬高了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盯著她的眼睛瞧。

    蘇慕容也停直了背與他回視，態度不卑不亢，眼神也沒有一絲兒的閃躲。

    她就那麽無喜無怒地瞧著他，像是某種無聲的指責，又像是某種深重的信任。莫海天感覺自己心裏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莫海天放開了她，回身朝太後笑道，“母後，蓉嬪袖口上還沾著香灰，更深露重的，倒是難為她了。”

    這算是另一佐證了。

    皇後愣了愣，倒是太後聞言，立刻眉開眼笑，張開雙手，道，“哎呦，這麽乖巧孝順的姑娘，可真教她受委屈了。蓉嬪是吧？好孩子，到哀家這裏來，讓哀家好好瞧瞧你。”

    是。”蘇慕容也不推脫，當即起身盈盈走上前去。太後拉著她的手，讓她轉了一個圈，左右瞧了一眼，立刻發現了她一雙繡鞋上也沾著些香灰，連帶身上的衣服都侵染了露水，可見是沒有半句謊的。

    太後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又親切和善拉著蘇慕容的手，話卻是對著皇後的說，“你看這小模樣，哀家瞧了都喜歡。今夜可真是差點冤枉她了。”

    皇後心裏縱然有些不甘心，卻也隻是點頭附和道，“可不是，我瞧蓉嬪素日就是好的，不像那起子胡攪蠻纏，不知輕重一味爭風吃醋。”

    莫海天當下道，“蓉嬪蘇氏，知孝悌，懂禮義，賢良淑德，賞。”

    莫海天今夜算是丟盡了顏麵，原本以為蘇慕容跟那幾個一樣，也對他不忠不誠的，滿口扯謊。大半夜在外頭鬼混，夜不歸寢，著實該死，他都已經做好了隨時發落她的準備。

    此刻見蘇慕容確實並未做出什麽有損皇家體麵的事，又覺得好不容易挽回了些帝王的尊嚴。他原本就對蘇慕容存著心思，當下這心思是越發重了。

    後宮中的女人，如果都像蘇慕容這樣恪守婦道，謹守本分，今夜還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莫海天存著這樣的心，是以當場重重賞了蘇慕容一番。

    小路子一一記下了，太後立刻也道，“蓉嬪這孩子，確實是知進退懂禮義，哀家見她這般孝順，心裏十分欣慰。”

    太後平素就最討厭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時時刻刻都巴望著出頭，一個勁往莫海天身邊湊的後妃。此刻見蘇慕容打扮得清爽幹淨，衣容得體，也並不曾找機會與莫海天眉來眼去的，當下又喜愛了蘇慕容兩份，也厚賞了蘇慕容一番，溫言道，“好孩子，難為你這麽懂事孝順，哀家一看就喜歡的，你日後得了有空常來哀家寢宮坐坐。”

    蘇慕容順從地應下了。

    皇後原來就忌憚蘇慕容的容貌，怕莫海天給她迷住了，到時候不好辦，今夜想本趁著這個機會一並把蘇慕容也除掉了，省得養虎為患。但見她行事周密得體，竟然一點兒破綻都找不出，此刻又得了太後她老人家的青眼，莫海天也是對她信任有家，無法，隻好也把蘇慕容誇了一遭。

    當晚，太後和皇後都對蘇慕容所做之事讚不絕口，輪流賞賜了一番才先後離去。

    該發落的都發落了，該賞賜的也都賞賜了。馮綠娥還良昭儀和蘇慕容不成反被逐出皇宮；良昭儀派人玷汙蘇慕容沒得逞反而把自己害了，也被莫海天一刀抹了脖子，這一夜也該翻篇了。

    莫海天倦極，原本想幹脆宿在離霜殿，卻又想到之前良昭儀在那張床上同那死士翻來覆去的模樣，憑空勾起一腔怒火，罷了罷了，還是回養居殿罷，省得在這裏堵心，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