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惡魔與天使的交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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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德和巴林老早便看到了迪倫,見迪倫迎了過來,便迫不及待地衝到人群邊上,迪倫撲通一聲猛地和凱德抱在了一起。

    “太棒了!迪倫你簡直太棒了!”凱德不斷摸著迪倫的頭,嘴裏滿是讚揚。看到角鬥塔的崩塌,他便對迪倫不抱期望了,而如今奇跡竟然發生。

    “迪倫,我差點以為你回不來了,很抱歉我沒選擇去相信你。”凱德的眼睛甚至有些濕潤。

    “我也是,說句實話,聽了頭說你又衝進去救人時,我就感覺沒戲了,很抱歉迪倫我錯了。”巴林也是一臉歉意地說道,不過因為迪倫的安全歸來,他還是顯得非常高興的。

    “父親,巴林大哥,不用向我道歉,說實話我當時也沒多大把握能出來。”迪倫回道。

    這一遭確實非常凶險,回想起之前的遭遇,迪倫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是他挺過來了,他和卡思嘉合力救出了公主殿下。目前來說,他覺得自己和凱德算是已經安全了,剩下的事應該是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吧?

    但是,灰牢已經完了……

    迪倫鬆開凱德的懷抱,轉身看向灰牢。

    灰牢的圍牆麵對著迪倫,像是一張冷酷無情的miàn jù。它是死物,即使圍牆之內擠滿了可怕的怪物,它也無動於衷。這看起來愚昧無知的miàn jù,繃著臉毫不在意它即將被赤魂怪淹沒的事實。

    赤魂怪已經漫上了圍牆,它們哭嘯著爬過牆頂,往牆基傾瀉而去。圍牆外便是護城河,護城河便是最後一道阻擋赤魂怪的屏障。可是誰都知道,連高高的圍牆都阻擋不了赤魂怪,護城河就更不值一提了。

    赤魂怪瀉下圍牆,很快漫入河道,從河道裏擴散了開來。河道又寬又深,它們還需要一定時間去填滿河道,最終它們將漫上對岸,向整個鋼堡進發。

    “鋼堡要完了嗎?”凱德看著這一幕,和身在廣場的任何人一樣害怕起來。這座他生活的幾十年的鋼鐵之城,難道就將因為一件他連因果關係都不甚清楚的災禍而毀於一旦麽?

    “至少不是現在完蛋,”巴林歎了口氣,說道,“這些怪東西莫名地出現,莫名地吃掉一切,現在又莫名地想要把整座城市給吞了。不過它們似乎並不著急,所以至少不是現在完蛋。”

    “這我知道,可灰牢已經完蛋了啊,我們能去哪兒?”坎普這時也冒出了頭,他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的家。

    “總有地方去的吧,至於那地方好不好,誰也不清楚。”巴林有些喪氣,在灰牢生活雖苦,卻不至於過不下去,而接下來誰也不清楚前途到底如何。

    “巴林大哥說的對,”迪倫說道,“總有地方去的,坎普你別太擔心了。”

    迪倫說著,看向凱德,凱德隻是沉默不語。或許是對未來感到擔心,表情才這麽凝重吧,迪倫這麽想著,頓時有了衝動,想要將凱德即將被升為平民的事告訴他。

    還是不妥,迪倫在心裏壓製住了這次衝動。然而他還是得去告訴比爾這件事,一想到等一會兒比爾因為聽到這件事而欣喜若狂的表現,他便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

    “比爾在哪裏?”迪倫問道。

    “他在後邊,心情好像不怎麽好。”坎普說道。

    “也不怪他,他才來灰牢多久?又是碰上四年一度的灰牢大會,打殺個不停。又是莫名碰上整個灰牢被毀掉,這還不夠,若沒有人阻止它們,鋼堡也快要完了。”巴林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去找他。”

    迪倫說著,正打算轉身,眾百姓突然讓出一條道,一百個領頭的雷布精英軍飛奔了進來。其中一名將領火速來到卡繆斯皇子麵前。

    這時愛莎和愛麗絲已回到卡繆斯身邊,當愛麗絲聽到了父王的噩耗時,她完全不相信這事,朝著皇子大罵起來:

    “皇兄你是個大騙子!這不可能的,父王不可能會死的!”

    什麽?雷布王死了?迪倫聽到了她的話,許多人都聽到了她的話。前來的報到的將領正要下馬,因為這一句話,差點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而所有聽到這句話的百姓和雷布士兵們,都一片嘩然。塞瑟斯死掉的事實瞬間傳遍了整個廣場,相信過不了多久,整個鋼堡的人都將會知道這件事。

    “愛麗絲,我沒騙你!他是你父王,也是我父王!我為什麽要騙你?是我親眼看著父王從樓道上掉下去的,他和其他家臣一樣落入了赤魂怪裏!我什麽都做不了,換成誰都做不了!”卡繆斯言辭激烈,看起來一臉悲痛。

    “不……這不可能……”愛麗絲的眼睛濕潤起來,她完全沒法反駁卡繆斯,又完全不願意接受這一事實。

    “愛麗絲……”愛莎皺著眉頭,拉住愛麗絲的肩膀。

    愛麗絲已到極限,她猛地投入愛莎的懷中,哇哇大哭起來。塞瑟斯寵了她十幾年,雖然愛麗絲從父王身上得不到像迪倫一樣的笑容,卻也得到了足夠的關愛,這一點除了愛莎,誰都沒辦法比擬。然而這樣的一個人,卻在她毫無預料的情況下從這個世界上逝去了,一句道別都沒說地離去了。愛麗絲年輕單純直率,始終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的。

    “怎麽了?”卡繆斯看著這樣幼稚的愛麗絲,有些厭煩,便轉頭看向前來的將領,他也是雷布家臣。

    “皇子殿下,”將領單膝跪地,“我們聞訊而來,五千精英軍已進入鋼堡戒嚴,隨時可以保護殿下和其他家族撤離鋼堡。”

    這位將領知道,如今塞瑟斯已經死了,作為正當繼承人的卡繆斯已經年滿19歲,早已是可以繼承皇位的年齡,他自然將變得舉足輕重起來。

    “很好,愛瑪公爵呢?他人在哪?”

    “殿下,愛瑪公爵也即將前來護駕,他們駐紮得較遠,不過很快就會到來。”

    “好,辛德,交給你了。”卡繆斯點點頭,說道。

    辛德屈頭致意,並走到愛莎麵前,說道:“皇後殿下,如果不阻止這些赤魂怪,它們即將擴散至整個鋼堡。”

    愛莎看向那早已被赤魂怪覆蓋住的灰牢圍牆,心如刀絞,她還沒從塞瑟斯的死中恢複過來。不過她也不願意看到整個鋼堡陷入和門迪卡薩的萊卡城一樣的境地。於是她歎了口氣,說道:

    “那就請你把它們消滅了吧。”

    “皇後殿下,在下之前也說過,我會消滅這些怪物。不過看這情況,赤魂怪已經變得相當強大,單憑我的能力,隻能將其阻擋在灰牢這塊地方。”

    “還有什麽辦法消滅它們?”愛莎問道。

    “皇後殿下,艾瑪公爵即將到來。我們都知道萊卡城的那場災難便是愛瑪公爵阻止的,他對這方麵相當有經驗,我先將赤魂怪阻擋在這地方,防止它們進一步擴散,待到愛瑪公爵前來,我將協助他進一步剿滅這些怪物。”

    “愛瑪公爵麽……”愛莎看向卡繆斯。又是愛瑪公爵成了救世主麽,愛莎在內心想著,她很清楚愛瑪公爵將又一次在世間留下美名,而這對卡繆斯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塞瑟斯已經死了,即使她內心再絞痛,也沒辦法改變這一事實。塞瑟斯生前隻取過兩任妻子,後代裏男性隻有卡繆斯一個。換句話說,卡繆斯必定是要成為新一任雷布王的。然而現在的他,和愛瑪公爵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就這樣做吧。”愛莎最後說道。她隻能同意,畢竟照辛德所說,除了艾瑪公爵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擺平這些怪物。給愛瑪送了這麽一個大禮,是福是禍,她如今也不清楚。更何況,這也許根本不是送,而是命中注定要發生的事。

    辛德點了點頭,便穩穩往灰牢的方向走去。就在不遠處,周遭都沒人的廣場空地上,辛德將權杖抵在身前的磚石上,嘴裏念著什麽咒語。很快,他的身體發出了淡白色的光芒。

    迪倫在人群裏注意到了辛德,他瞬間警惕起來。

    “這怪胎又要幹什麽?”迪倫差點衝出人群,前去阻止辛德。他害怕辛德又一次搞出什麽新花樣來。

    然而旁邊的凱德拉住了他的肩膀,說道:“迪倫,別去,你沒辦法和他對抗。”他在屍骨洞親眼目睹了辛德召喚出赤魂怪,雖然不知道辛德為什麽要這麽做,卻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些人的行為,不是他們區區奴隸能阻止的。

    “可是,他要是又搞出什麽花樣?我們還得遭殃!”迪倫變得有些衝動。

    “不,不對,”凱德搖了搖頭,“你看他,他怎麽可能當著皇後殿下的麵搞破壞?”

    聽到這話,迪倫稍稍冷靜了下來。果不其然,辛德身上的白光正源源不斷地注入權杖。那柄權杖變得越來越閃亮。

    “這就是……耀光係奧術麽?”迪倫歎了出來,他聽羅克說過,辛德是一位耀光術專精的奧術師。他很難想象得到,這樣的一位奧術師,竟然還同時能夠精通門迪卡薩的咒術。而羅克卻很明白地告訴了他,這是不可能的事,很明顯辛德便是一個反例。

    辛德手上的權杖光芒匯聚,越來越亮,最終達到一個峰值,隻聽一個沉而緩的聲音自權杖發出,權杖的全部光芒頓時匯聚到權杖頂部的那顆寶石上,匯成一顆球,而後瞬間噴向空中。

    白色光球迅速飛到灰牢的正上方,隨後無聲地向四周擴散開來。最終白色光芒形成一個半球屏障,緊緊貼著護城河蓋住了灰牢。那些差點漫上對岸的赤魂怪碰到光芒,便瞬間縮了回去,它們似乎非常懼怕白色光芒。

    “你看,他好像是在阻止這些怪物出來。”凱德說道。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迪倫不明所以,又變得有些激動起來,“他之前在屍骨洞裏還說了,他要——”

    “不要管了,迪倫,這也許事關雷布帝國的政治,然而這跟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凱德按住迪倫的肩膀,小聲安慰道:

    “就算他在密謀著什麽,我們也沒辦法阻止他,如果強行這樣做,反而會惹禍上身。”

    此時,辛德完成了施法,轉身回到愛莎皇後和卡繆斯身邊,稟報道:

    “皇子殿下,皇後殿下,在下已經施放了洛亞耀光術係裏的高等奧術——耀光罩。耀光罩不能抵擋任何物理攻擊,卻可以強力阻止任何惡靈和屍鬼穿過光罩。這赤魂怪屬於瘟疫型強力惡靈,並不是普通的耀光罩可以抵擋。不過以在下體內的奧能積累和強大的精神力,要阻擋這種強度的赤魂怪並不會太困難。”

    卡繆斯點了點頭,說道:“那麽,接下裏就隻有等愛瑪公爵前來收拾它們了。不過,在這之前,我們有一件事需要做。”

    愛莎看向卡繆斯,她很驚訝從前吊兒郎當的卡繆斯竟然會主動提出什麽事來。

    “愛莎母後,”卡繆斯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父王的死我們很悲痛,其他四大家族的人也一定會表示遺憾。但是除了布林頓家以外,他們都不是我們雷布家的人——白薔薇家族、風鷹家族還有希伯利家族——我們沒辦法保證他們不會起來造反,雖然我們擁有五千雷布精兵在這裏,目前來說誰都不敢動我們,但我們無法保證以後他們不會趁人之危,所以我們現在千萬不能示弱。”

    愛莎更加驚訝了,在她眼裏,卡繆斯仿若變了一個人一般,不再是之前那位連個會議都不會陪同塞瑟斯參加的花花公子。

    愛莎很清楚卡繆斯所說的境遇。塞瑟斯可以說是雷布家目前的根基,雖然這根基早已有些破舊,卻還是沒人能撼動它。如今塞瑟斯一死,這根基就等同於瞬間消失。縱使布林頓家不會叛變雷布家,若是兩三相對,加之愛瑪公爵在全境擁有足夠的聲譽,那後果將難以想象。

    “卡繆斯,你想怎麽做?”愛莎問道。

    卡繆斯擺著嚴肅的臉,說道:“愛莎母後,大家都知道父王的兄弟早在二十多年前便戰死沙場,而他也隻有我這麽個皇子。沒人不認為我會繼承王位,可誰都知道我比父王不知差了多少個台階,誰都清楚我作為一國之主完全力不從心。然而他們錯了,辛德作為雷布最強的奧術師,也是雷布家最忠心的臂膀,他將會助我一臂之力。”

    卡繆斯頓了頓,繼續道:

    “母後也清楚這場災難造成了多少人死亡,這些人大部分都來自於鋼堡,如果不給鋼堡民眾一個交代,我們雷布家怎能服眾?”

    卡繆斯看向辛德,辛德便點頭道:

    “皇後殿下,事實上,誰都不可能想到灰牢底下竟然有這麽一個屍骨洞,這可是十年前十分流行的針對奴隸屍體的舊處理方法,它簡單高效,但自萊卡城事件發生以後,這種方法就不再提倡了,就算留有屍骨洞,也依舊需要定期埋葬這些屍骨,以招安靈魂。然而鋼堡的統治者們竟然縱容這樣不負責的事存在,他們理應對此負責,將鋼堡之主和灰牢之主實行斬首,是服眾的行動之一。”

    辛德頓了頓,繼續道:

    “在下作為洛亞的前星術師,可輕易識別任何會咒術的人,而在下早已知道,恰好有一個這樣的人就在這些人群之中。”辛德將權杖指向了人群。

    “先不說鋼堡之主和灰牢之主,你怎麽知道那個會咒術的人就一定是罪魁禍首?”愛莎問道。

    辛德繼續解釋道:

    “皇後殿下,也許那個人並不是始作俑者,我想真正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會天真地站在這裏,當他看到我這個奧術師的時候,早就應該逃之夭夭了。但是這並不重要,隻要讓鋼堡民眾相信那個我們指定的人是始作俑者就足夠了。”

    “民眾不是傻子,其他四大家族更不是傻子,隨便找一替罪羊,隻怕會適得其反。”愛莎搖了搖頭,說道。

    辛德也是搖了搖頭,鎮靜地解釋道:

    “皇後殿下非常英明,事實上這場災難來得這麽突然,誰都是毫無準備的,正是這份偶然,在下發現這個會咒術之人,實在讓人可怕。就算他不是始作俑者,他也許真的足夠讓人信以為真,這場災難便是由他而起。”

    愛莎點了點頭,說道:“姑且這麽認為,就算如此,也不足以改變雷布家目前的境況。”

    “皇後殿下說的是,想要馬上改變境況事實上並不可能。對任何人來說,已故陛下的震懾力,可不是其他事物能夠輕易比擬的。然而如果由皇子殿下來出麵承擔起對這場災難進行交代的責任,這將告訴整個鋼堡,皇子殿下是一位有帝王之相的雷布王。而很快,鋼堡的旅行者和吟遊詩人將會把皇子殿下的故事帶給雷布全境,是皇子殿下為鋼堡民眾解決了心頭之恨。隻要皇子殿下得信於天下,其他家族若要群起反抗,將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愛莎隱隱猜到了辛德的說法,而事實上她也是往這方麵去想的。如今對於她來說,雷布家的生死存亡將是極為重要的一件事,因為這關乎她兩個親生女兒的生死和布林頓家的根基。如今布林頓家的人深深紮根於雷布家族內,兩個家族如同樹根一樣相互糾纏在一起,如果稍有處理不善,先不說雷布家會如何,就是布林頓家,也逃不了會來一場血腥風雨。如今她知道布林頓家無法像薩拉格王朝時期一樣輕鬆脫離當朝統治者,布林頓家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和雷布家組成同一陣線。

    愛莎點了點頭,朝卡繆斯語重心長地說道:“卡繆斯,我知道你已經做好了準備,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你父王已經逝去,而你已經是所有人心目中的下一任雷布王,如果你沒有演好這出戲,以後將會給雷布家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患。”

    卡繆斯咧嘴一笑,愛莎不知這笑意到底擁有什麽意義,隻聽他說道:

    “愛莎母後,請別擔心我。我以前說過不知多少遍了,我雖然劍術不行,但是要我演戲,那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事實上,雷奧宮廷裏的任何人,不都一直在演戲麽?”

    卡繆斯……

    愛莎在心裏念出了卡繆斯的名字,她突然覺得一直以來的卡繆斯並不是真正的那個卡繆斯,也許隻是其中一個演戲的他而已。愛莎雖然強烈地抱有這種想法,卻還是不敢輕易去承認它。

    “愛莎母後,我去去就來,請相信我,我將再也不會做回以前的那個我了。”

    卡繆斯拖著他那黃金披風,手放在腰間的獅吼上,又一次咧嘴笑了一聲,而後轉身,開始走向民眾,辛德跟在他身後。在愛莎看來,兩個人的背影是如此相似,卻又是如此迥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