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天涯明白兒子的言外之意，但他並沒有回答，隻是笑著指了指茶壺。

    斷雲心思玲瓏，立即站起來給父親斟茶。斷天涯悠然啜飲，眼中煥發著滿足的神色。

    放下茶碗，斷天涯卻不再理會兒子，一腔心思全部凝聚在了紫晶爐上，爐中火焰熊熊，整個後花園都能感受到它的溫度。

    斷畢恭畢敬地待在一旁，默默相守。

    不知不覺夜幕垂下，下人們端來了飯食，卻是兩碗糙米飯以及四盤素菜，斷天涯神情淡漠，細嚼慢咽，頗有仙風道骨。

    斷雲簡單地填飽了肚子，忽見斷天涯放下碗筷，轉而從下人手中接過燈籠，回過頭來對自己道：“你跟我來。”

    看到斷天涯徑直走出了後花園，斷雲一躍而起，追了上去。

    其時夜色如水，山路崎嶇，父子二人一前一後慢悠悠地往高處走去。一個時辰之後，二人來到了山頂，地麵被修葺的極為平整，露出了褐色的岩石，四周圈以玉石護欄，整個山頂便似觀星台一般，橫直數十丈。

    星光燦然，斷天涯將燈籠掛在了欄杆上，雙手負在身後。

    斷雲深吸一口氣，扶欄而望，頭頂星鬥漫天，腳下萬家燈火，一起在漆黑夜色裏明明滅滅，仿佛是遙遠的靈魂。

    斷天涯自始至終都在俯視高陽城中的燈火，他聽到斷雲的腳步聲靠近，回頭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煉丹麽？”

    在星魂大陸，煉丹師的地位無疑是極高的，成為一名煉丹師是不需要理由的。

    斷雲並沒有回答，他知道斷天涯有此一問，一定是有不同尋常的dá àn。

    果然，斷天涯眉心凝結，歎息道：“你爺爺原本給我起的名字是斷生，然而十四年前，我改為了斷天涯。”

    “為什麽？”斷雲同樣皺起了眉頭。

    “因為你的母親在那一年去世了。”斷天涯流露愁苦之色，“在此之前，我立誌成為一名流芳百世的丹道大家，可是從那時起，我隻想成為一名能夠煉製出救人性命、解人病痛的煉丹師，我想要浪跡天涯，扶危濟困。”

    “所以你並不在乎自己的一生無法突破玄靈境？”斷雲瞪大了眼睛。

    “沒錯，無論是飛天遁地、移山填海的修行者，還是販夫走卒，他們麵對病痛，麵對死亡時的絕望都是一樣的。”斷天涯第一次仰起了頭，雙眸蒙著一層神聖的光芒，“我的丹藥用來救命，而不是用來shā rén。”

    斷雲微微苦笑，他隱約明白了斷天涯的意思，繼而想到一種可能：“父親，您是要離開高陽城了麽？”

    “是啊。”斷天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終於開竅了，我想我可以把高陽城交給你了。”

    “可是。”斷雲嘴裏一片苦澀，“作為城主，當真沒有辦法突破玄靈境？”

    “這是斷家與軒轅皇族的靈魂契約，即使放棄高陽城，也無法破解。”斷天涯打量著兒子，看到了他眼中清晰的抗拒，於是微微一笑，“怎麽，你不願意成為一城之主？”

    “一城之主？”斷雲冷冷一哼，腦海中浮現出了李家人還有光明司。

    “至少你可以擁有無盡的財富。”斷天涯道。

    “可我更加希望能夠成為天靈境的修行者，甚至是神靈境。”斷雲握緊了雙拳，目光出奇的堅定。

    “這樣的話，你也應該離開高陽城。”斷天涯聽到了兒子的心聲，他沒有意外，也沒有憤怒，他的目光非常平靜，就如那漫天星光一般。

    斷雲在江離那裏得到過同樣的dá àn，但他依然感到意外，因為高陽城是斷家的產業，如果自己放棄的話，它最終落到誰的手中就很難說了。

    不過斷雲最關心的並非高陽城，他鄭重地看著父親，想要從他那裏得到dá àn：“怎樣才能破解靈魂契約？”

    “我不知道。這個dá àn需要你自己尋找。”斷天涯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木盒，打開之後，可以清晰地看到晶瑩玉潤的方印。

    “是光明印。”斷雲驚訝地道，在光明司，時孟麵對著這尊玉印畢恭畢敬。

    “這是城主府的印鑒，我現在把它傳授於你。”斷天涯把光明印送到了斷雲的跟前。

    斷雲心潮起伏，猶豫不決，但他終究是斷家子孫，隻能硬著頭皮接過，捧在懷中。

    “這尊玉印所代表的不隻是區區城主府，而是財富，是你難以想象的財富。我現在把他交給你，並不是束縛你，而是給你一個選擇。你可以一直留在高陽城，或者把這座城市交給旁人，然後去尋找你的dá àn。”斷天涯欣慰地看著斷雲，微微道來，語氣裏有解脫之意，“其實啊，高陽城對於斷家而言不足掛齒，他給我們爭取了時間，現在似乎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父親，您心係天下蒼生，為何不留下這尊玉印？”斷雲道，擁有越多的財富，就可以拯救越多的人。

    “為父浪跡天涯，目之所及不過是一人一狗，自會出手相救以求喜樂安寧。但倘若掌握巨額財富，也許會拯救更多人的性命，但為父所看到的將會是滿目瘡痍，將會是無窮無盡的苦難，到那時，為父斷然無法心安。”斷天涯悠悠歎道。

    斷雲對父親的話並不認同，覺得這是在自欺欺人，不過他尊重父親的選擇，於是默默收起了光明印。

    “父親，您打算何時離開？”斷雲問道。

    “等我煉完這一爐丹便會離開，或許是三五月之後。”斷天涯朗聲笑道。

    “父親，您還有什麽要交待的麽？”斷雲握緊了拳頭，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

    “順意而為，無論是高陽城還是光明印，都不要讓它成為你的累贅。”斷天涯輕聲道。

    斷雲愣了片刻，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他的靈魂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但是此時此刻，他真得在斷天涯眼眸中看到了父親的光輝，那是精神上的一脈相承。

    “順意而為？”斷雲仰望星空，發現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生裏，其實都麵臨著同樣的困境。

    “對了。”斷天涯拾起了燈籠，回到了山路上，“我書房裏有一件密室，裏麵有你爺爺的傳承。”

    斷雲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把鑲嵌在牆壁裏的長劍，上麵有一個方形的凹槽，似乎正是光明印的大小。

    “還有，我對不起你的母親，你……不要為難她。”斷天涯提起了秦柔，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如果，她不是那麽過分的話。”

    斷雲笑著點了點頭，他是不會讓這些家庭瑣事影響自己的心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