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貧困的山村

    幾人在椅子上落座，老趙頭親自端來了火盆，鬆樹枝冒出火焰，燒得鬆油吱吱直響，陳晨終於知道牆上那些黑灰的來源。

    趙曉光把媳婦喚醒，她給客人衝上待客用的紅糖水，就和趙曉光一起去後院收拾房間去了。陳晨則和老趙頭聊天。

    “你孫子的腿腳似乎不太好？”陳晨問道。

    老趙頭說道：“嗯，他此前在金陵水電特警當兵，後來退伍了，就去金陵打工，在工地上給人家幹泥工，腳手架綁得不結實，他掉地上把腿摔斷了！”

    陳晨皺眉道：“賠錢了嗎？”

    “賠了！”

    老趙頭似乎猜想到他心中的疑問，解釋道：“賠了三十多萬呢！但當時村小學教室塌了一間，他就把錢捐出去了，建了三間教室。所以，家裏也沒剩下幾個錢！”

    “不容易啊！”

    陳晨唏噓感慨不已，對老趙頭的敬佩更多了幾分，看得出來，雖然老趙家不富裕，但是，很有責任心，也很善良。

    阮世雄問道：“村裏人靠什麽生活啊？”

    “咱這裏地形不好，山多地少，水田根本沒有。隻能秋季種點玉米什麽的！”老趙頭解釋道：“此外就是養豬養羊，賣點錢補貼家用！”

    “沒有進城務工？”阮世雄問道。

    “有啊！”

    老趙頭說道：“可是村裏幾年前才建了小學，現在出去打工這些孩子，幾乎大字都不識幾個，都是建築工地上幹點小工什麽的，根本賺不到錢！”

    “最近幾年才建了小學？”阮世雄大為驚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普及九年義務製教育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但沒想到這裏這幾年才有小學。

    老趙頭說道：“嗯。咱這裏條件太差，那鐵索橋你們也看見了，太危險了，公派教師沒人願意來這裏教學，所以，隻有一個民辦教師。”

    “誰？”

    “我就我瘸腿的孫子啊！”

    老趙頭說道：“他在部隊裏念過書，掃過盲，認識幾個字，腿受傷之後，就當了我們的民辦教師。每個月，村裏給他湊幾十塊錢當工資。”

    看著阮世雄深受震撼的樣子，阮萌說道：“之前我在藏區支教的時候，我看到的情況差不多。很多官員把功夫做在明麵上，但是，真正的貧困的死角，是沒人願意管的。”

    阮世雄深受觸動，忽然說道：“趙爺爺，這裏生活環境太惡劣了，您要是生病怎麽辦？幹脆全家搬家搬到金陵算了。那裏醫療衛生條件都好，您方便照顧身體，孩子們也有個學校念！”

    “話是這個道理。這些年，也有不少村民賺了錢去城裏住了，能搬走的都走了，隻剩下十幾家實在太窮了，根本動不了。”

    老趙頭說道：“可是，我們要搬走了，孩子們就沒有曉光當民辦教師，還有，胡司令的墓地，也就沒人守著了！”

    “胡司令員？”陳晨問道。

    “是啊，胡俊峰司令員，當年他當司令的時候，徐前進是政委。倆人一起在咱們野豬嶺這片打遊擊，胡司令戰死了，徐前進這才率部轉移到揭竿台鄉起兵村”

    老趙頭說道：“胡俊峰還有咱們遊擊區的好漢們的屍體，就埋在了村北邊山腰邊的墓地裏，我天天哪，不住家裏，在那邊有個窩棚，我和老胡和當年那些戰友們說說話，也不寂寞啊”

    正在此時，趙曉光和媳婦過來了，說道：“後院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老趙頭站起身來，拿起鋼叉，說道：“你們睡下吧。我得去窩棚那裏了！”

    陳晨和阮世雄對視了一眼，齊聲道：“我們一起送您過去！”

    “走吧！”老趙頭知道他們這是想瞻仰一番胡司令的墓地，欣然應允。

    出了村莊，來到半山腰，但見白雪映照的天光之下，一片石頭堆成的墳包連成一片，粗看下去，竟然有幾百個之多。

    白雪飄零，這裏寂靜無聲，那些墳包似乎一雙雙眼睛，在注視著村落，在默默地守護著他們的後代生靈。

    “怎麽這麽多人犧牲？”

    阮萌疑惑問道：“我記得徐爺爺說，當年他們在這裏戰鬥的時候，一共才十幾個人，這裏距離金陵太近了，東洋軍隊很多！”

    老趙頭輕輕將一處墳包上從深雪裏拱出的衰草扯掉，說道：“胡司令戰死，徐老帶著殘部轉移，這裏就被鬼子們圍了起來，當年湯山縣駐屯軍憲兵司令部的藤原鬥複少佐就帶了官兵們把村子圍了起來，燒殺搶掠，奸淫婦女，逼問新四軍的下落，村民們不說，他們就機槍一陣掃射。四百多名村民，全被他們殺了。隻剩下一些躲在山溝裏的人活了下來！”

    “真殘忍”

    雖然事情過去了多年，老爺子的語氣很平靜，話也很質樸，但是，阮萌還是能想象出當時慘烈的情景，不由得銀牙暗咬。

    “胡司令的墓地是哪一個？”陳晨問道。

    “中間那個”老趙頭抬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個墳包。

    白雪反射的天光之下，一具白骨被鐵絲纏繞，固定在一根從肩膀插入嵌在地上的木樁之上，白骨歪歪扭扭，跪在墳前，白森森的有點瘮人。

    陳晨三人和老趙頭一起走到了墳前，墳包是用整齊的石塊壘砌的，上麵沒有一根雜草，周圍十幾丈內都打掃得幹幹淨淨，還鋪了石頭地麵。

    墳前豎著一個木板做成的墓碑，上麵用墨水寫著“蘇南抗日救**司令胡俊峰之墓”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那具白骨看樣子年頭不短，風吹日曬的都有點發黃了，胸骨斷了幾根，身形不高，看樣子隻有一米六不到，應該是個鬼子。

    阮世雄皺眉，像胡俊峰這種烈士，怎麽能把墓地放在這裏，應該修建一處烈士陵園供後代瞻仰啊，不不由問道：“這個胡俊峰到底是姓國還是姓共？”

    老趙頭說道：“當年鬼子打了金陵城，燒殺搶掠，湯山縣的國民軍沒放一槍就跑了。胡俊峰原本是本地野豬嶺占山為王的好漢，拉起了人馬，端了唐山縣鬼子的炮樓，繳了槍支彈藥，就在咱們野豬嶺駐紮了下來，自此豎起了抗日救國的大旗，也不知道他姓啥。咱們小老百姓哪知道他是哪部分的，隻知道他殺了不少鬼子，是個好漢！”

    老趙頭似乎想起了當年抗戰的往事，不禁慷慨激昂起來。

    陳晨肅然起敬，掏出煙盒，點燃三根煙豎在了胡司令的墳前，隨後，雙腳並攏，左手中指貼住筆直的褲縫，右手舉到齊眉處，啪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雪花無聲飄零，陳晨阮世雄阮萌三人站起一排，一起給胡司令深深地三鞠躬，無聲緬懷和祭奠這位被世人遺忘的民族英雄。

    “老爺子，你住哪裏？帶我們去看看吧。”陳晨問道。

    幾人來到不遠處的一個山洞，山洞內，滴水成冰，一團漆黑。

    老爺子拿著打火機點燃了火盆，眾人才看到，山洞裏隻有一些茅草墊在地麵充當床鋪，上麵鋪著兩件破被子。

    “老爺子，天這麽冷，您就別在這裏守著了。”陳晨說道。

    “不冷。有火盆呢！”

    老趙頭用火鉗翻了翻鬆枝，讓火焰燃燒得更旺一些，望著火焰幽幽地歎道：“你說的沒錯，冬天沒什麽野獸出沒，這墓地倒是安全些。不過，胡司令一個人住在這裏，多淒清啊。我就在這裏和他聊聊天，也省得他無聊寂寞。我也住慣這裏了”

    見勸不下，陳晨他們也隻好回到了老趙頭家裏，趙曉光迎上來笑道：“你們該休息了吧！咱們山裏條件差，辛苦你們了！”

    “沒事，倒是麻煩你了！”陳晨知道這人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對他很是尊重，掏出香煙，給趙曉光散了一根。

    趙曉光打著手電，在前麵帶路走著，笑道：“實在不好意思。條件有限，這裏隻有兩個房間，你們好安排吧？”

    “沒事啊！”

    陳晨笑道：“我們倆一個房間，阮萌自己一個房間，夠了！”

    說話間到了房間，趙曉光很是好客，被褥都是全新的，是給他女兒準備的嫁妝，前幾天還曬過，幹燥溫暖，散發著陽光的味道。

    房間是給兒子準備的婚房，也是全新的，牆上刷了水泥膩子粉，地上放了方磚，比前麵的房間整潔幹淨了許多，而且，這裏沒有用火盆，而是燒了熱炕，給人一種滿室皆春的感覺。

    趙曉光搓了搓手，說道：“真不好意思，就一間有電熱水器可以洗澡，你們要洗澡的話，隻能輪換著用了。”

    “我不洗了。又沒帶換洗的衣服。”阮世雄倒是挺糙的，直接把鞋子一脫，鑽進了被窩，感歎道：“這火炕，真舒坦啊！”

    阮萌也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趙曉光搓了搓手，道：“那陳先生阮先生，你們先休息吧，有什麽需要，到前屋叫我！”

    “謝謝你了！您去吧！”

    陳晨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走了這麽久的山路，真累了，也脫掉鞋子，和阮世雄腳對腳鑽進了被窩，不過，他沒立刻睡下，掏出shǒu jī玩了起來。

    剛剛玩了一會兒shǒu jī，咄咄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