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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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已經入了秋, 到了晌午的時候太陽卻依舊火熱。邯陽城內, 魏榮生將最後一袋貨物背到庫房裏, 擦著頭頂上的汗,終於稍稍舒了口氣。

    可惜,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不遠處便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

    “哎,那個誰, 我聽說你小堂弟馬上要娶一個傻子過門了,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怎麽可能是假的,前些天雙鳳節,那兩人一同接到鳳緣石,可是所有人都親眼所見的,連官府都出了麵,人家就算不想娶也必須得娶吧, 再怎麽說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旁邊的人緊接笑著應和道。

    先前說話的人也跟著笑, 一麵嘖嘖兩聲:“和個傻子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哎呦, 我說榮生, 你未來不會也要娶個傻子吧?”

    完全沒聽懂對方究竟說的是什麽, 魏榮生忍不住皺眉看了過去。

    說話的正是幾個和他一同在米鋪裏做幫工的青年, 為首的青年身材健壯, 皮膚黝黑, 名叫何鐵, 因為先前在工錢的事情上與魏榮生發生了一些齟齬, 所以兩人平日向來有些摩擦。

    往常如果碰到被對方這樣擠兌的情況,魏榮生最多也隻是當作沒聽見罷了,可如今何鐵說的事情,卻實在讓他忍不住有些在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隻有一個堂弟,今年才十五歲,先前是測出過靈根的,我嬸子寶貝著呢,怎麽可能讓他這麽早就成親,更何況是娶一個傻子。”別的魏榮生也許不清楚,可是他那個嬸子對魏子芩的看重,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娶個傻子?開什麽玩笑!

    何鐵嘲諷一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錯,就是你那個測出過靈根的小堂弟,恭喜你啊,馬上就要和一個傻子做親戚了。怎麽樣,是不是特別高興?”

    “你……”魏榮生氣得咬牙。

    那邊何鐵卻並沒有再給他任何反應回擊的時間,隻把話說完了,便幹脆招呼著身後的幾個兄弟進了屋裏。

    因為心裏裝了事,之後一整天裏魏榮生都心神不寧,以至於當天拿到的工錢連一半都不到,可惜魏榮生完全沒有心思再去和店家理論,連飯也來不及吃便急忙趕回了家裏。

    回到家裏,聽了母親的回答,魏榮生隻感覺心情幾乎一下子沉落到了穀底:“所以要娶個傻子的事情是真的了,娘你糊塗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們怎麽也不知道過去勸一勸?”

    “勸一勸,我倒是想勸啊,他們一家如今看我都像是看仇人一樣,你要我怎麽勸。”說到這個林娟就覺得心裏嘔得慌,自從得知魏子芩家裏開酒樓賺了錢,她就已經無數次想辦法試圖修複兩家的關係,可惜人家如今發達了,根本連看她一眼都不願,她又能怎麽辦?

    “不行,”魏榮生在屋裏來回踱著步子,“如果堂弟到時真娶了個傻子,我可就沒臉再在村裏麵呆下去了。”

    “那,那要怎麽辦?”林娟忍不住問,一時間覺得兩家關係已經夠糟糕了,實在不好再上去招惹人家,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相公的親侄子娶個傻子,到最後一定會鬧得全家人都跟著一起沒臉。

    “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魏榮生下定決心,終於轉頭看向母親,“您在這裏等著,我先到堂弟那裏說說去。”

    另一邊,忽然發生的變故其實並沒有給魏子芩的生活造成太大的波瀾。

    畢竟上一世裏,魏子芩差不多活了五十餘年,大半段人生都是作為修士存在的,而對於大多數的修士而言,真正結為夫妻道侶都是需要經過雙修大典的,並且一定要獲得天道的認可才行。

    此刻魏子芩的想法十分簡單,隻是成個親罷了,又不當真,反正他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也決心要一直照顧對方了,如今不過是又多了一層身份罷了。

    至於對方一旦清醒了之後怎麽辦?嗯,那就更簡單了,估計都不用魏子芩再做些什麽,心智徹底恢複的青年就要先一步想辦法與他和離了。

    所以在看到激動不已的堂兄時,魏子芩簡直莫名其妙。

    他不明白,就算娶個傻子真的丟人了,也是他自己丟人,關別人什麽事情。

    “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懶得再聽對方囉嗦,魏子芩直接打斷道:“堂兄想多了,不管是否娶親,都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們無關。”

    與你們無關?

    “咱們是一家人,怎麽就與我們無關了,爺爺奶奶那麽大歲數了,你就不怕他們跟著你一起丟臉嗎!”魏榮生簡直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踢向腳邊的水桶。

    水桶飛出,裏麵的髒水盡數潑灑出去,幾乎馬上就要撲到魏子芩的身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讓魏榮生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就見對方麵色平靜,隻是稍稍動了下手腕,之後便仿佛是時間倒轉了一般,所有的髒水在短暫的凝滯後迅速倒退,不過眨眼間便都盡數落回到木桶中央,帶著木桶一起重新跌落在了地上。

    魏榮生張著嘴,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堂兄還有什麽要說的嗎?”魏子芩問。

    魏榮生拚命搖頭,完全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逃也似的從院子裏跑了出去。

    仙家手段,原來這就是仙家手段。

    回去的路上魏榮生又是恐懼又是氣憤,恐懼還好說,魏榮生隻是生氣,明明魏子芩有那樣的本事,會種靈田,甚至還能開起來一家酒樓,他作為對方的親堂兄,不但一點好處都沾不到,還要平白被連累惹人嘲笑,這世上為什麽會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魏榮生一路胡思亂想,不知怎麽就走到了村邊的樹林裏麵。正想要打道回府,忽然瞧見對麵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青年穿著件淺灰色的衣裳,手裏拎著剛打來的野兔和山雞,一雙眼睛微微笑著,在下午並不濃烈的陽光下仿佛清透的琥珀,映著原本就姣好的麵孔越發精致惑人。

    這不是小堂弟家的那個傻子嗎。

    魏榮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之後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忽然湧上心頭。

    看見走到自己跟前的人,白珩疑惑地歪了歪頭。

    還沒等想清楚這人到底是誰,就見對方忽然開口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子芩的堂兄,聽說你們兩個要成親了,所以特意來告訴你一件事情。”

    堂兄?

    白珩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所謂堂兄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按照村裏麵的規矩,所有要成親的姑娘小子,在成親之前,都必須到葫蘆山上為對方摘一株名叫鶯尾草的靈草才行,”魏榮生勾著唇角,笑得一派溫和,“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做不到的話,那之後的婚事估計就隻能是取消了。”

    白珩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突然想到什麽,將剛打來的野物扔到地上,回身便往葫蘆山上的方向跑去。

    等魏子芩知道白珩私自跑到山上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了,聽到來人的話,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你說什麽,白珩他跑到山上去摘鶯尾草了?”

    “是啊,”來通知他的嬸子臉上滿是懊惱,“之前他說要摘鶯尾草的時候我還沒有相信,畢竟誰都知道那鶯尾草長的地方尋常人根本摘不到,而且我就想著,哪怕他真的想摘,到了那個地方估計也要知難而退了……哪知道他不但與我說了,甚至,甚至還去別人家裏借了繩子。”

    葫蘆山一共有兩座山峰,一高一矮,而鶯尾草就長在高的那座葫蘆山上,早幾十年前,的確還有人能夠摘到這種靈草,村裏麵也有未婚夫妻在成親前相互贈送,可以讓姻緣更加美滿的傳言。

    可是到了最近幾年裏,山上的鶯尾草已經越來越難見到了,除非是冒著生命危險攀到山崖頂上,否則根本不可能摘到。

    “不行,不能再等了,”說話的嬸子滿心焦急,總覺得如果對方真的出了事,自己後半輩子都要一直活在愧疚裏麵了,“現在天太晚了,什麽都看不清,咱們馬上去裏正那裏,趕緊叫上村人一起拿了火把去找。”

    魏子芩胡亂點頭,心底拚命想著白珩本身並不是普通人,甚至很可能是個修為不低的修士,即便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也應該不會出事。

    一定不會有事。

    吱嘎一聲,就在兩人準備出去叫人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老天!”看見來人,嬸子嚇了一跳,險些跌坐在地上。

    青年滿身狼狽,早上還是完好的衣裳如今已是破爛不堪,到處都是被劃開的痕跡,就連原本精致好看的臉孔上也沾滿了髒汙的泥水。

    他走到魏子芩跟前,小心翼翼把手伸進懷裏,將一株還帶著微弱熒光的靈草取出遞到他麵前。

    “阿芩,鶯尾草我已經摘來了……”

    他想說這一回我們終於可以成親了吧,結果還沒等說完,就感覺自己被對麵的少年一把抱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