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應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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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天下如茵綠草一碧千裏,幾座線條柔美的小丘散落四周,像極了一幅依勢而成的沒骨畫,隻用綠色渲染,未曾以工筆勾勒。處處青翠欲流,懶懶擁入雲際,而無邊綠意裏又有許多藍白兩色不知名的小花點綴,於蒼茫之中平添幾分俏皮可愛,更顯可親。

    正值水量豐沛的初夏,地上現出了許多季節性的水泊來,被一條銀帶般的長河串起,如同漂亮的珍珠項鏈。成群的野馬野牛就在水泊邊上飲水,而大部分還沒有開始南遷之旅的鳥兒們也悠然地在河邊的草叢裏捕著小蟲吃。

    “噠噠,噠噠……”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馬蹄聲驟然打破了寧靜,將草叢中的鳥兒全部驚起,野馬和野牛紛紛警覺地抬起頭來,隨時準備逃跑。草原上捕捉野馬的隊伍不少,這些畜生也都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知道膽大活不久的道理。

    馬蹄聲中,一錦袍少年伏身趴在馬背上不斷催馬前行,周圍幾個身著竹片紮甲的騎手將他護在中間,隻看幾人的狼狽模樣就知道他們剛才經曆了一場惡戰,而這個幾人時不時就會向後張望,顯然身後還綴著追兵。

    落在最後麵的是一麵容清臒的灰發老者,又行了一陣隻見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咬咬牙丟掉了手裏的馬戟,將囊裏的長弓抽了出來,“少爺,那群可恨的豺狗已經被甩開了一段距離,我這就發穿雲箭向十三連堡求救,大家往右邊那個山丘處兜個圈子再回這裏等待援兵,切記不要走遠了。”

    “吉祥叔,那你呢?”少年焦急地問道。

    “我得去將他們引開一會才行,欽國戰馬雖然個頭矮小不善競速,但論耐力卻是一等一的,這麽跑下去隻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來,咱們肯定堅持不到十三連堡的人抵達。”老者說完抽出一支綁著圓筒的箭矢擰開了上麵的機關,然後返身擰腰將長弓拉滿,猛地朝著天空將之射出,“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再厲害的強弓也敵不過地心引力的拉扯,箭矢飛至二十丈高處去勢便盡了,漸漸慢了下來似要回落,此時下麵綁著的圓筒猛地噴出了橘色火焰,帶著它往上又飛了大約十丈,在天上炸成了一朵大大的煙花。

    煙花隻是閃了一下在白天不易察覺,不過穿雲箭爆炸時的聲音極大,在開闊空曠的草原上能傳幾裏遠,且爆開後在天上留下了一團顯眼的紅煙,即便是風大的日子這種紅煙也能停留幾息時間,足夠觀測者判斷出大致的方位。十三連堡在黜塵關外設了諸多明崗暗哨,隻要看到穿雲箭的xìn hào便會派人前往救助,劫掠商隊的盜匪隻要看到有穿雲箭放出去了基本上扭頭便走,而欽國的部族騎兵一樣會退避三舍。

    因為穿雲箭裏的紅煙成分至今沒有人能破解成功,隻此一家別無分號,所以十三連堡把價格開到一千兩白銀一發,各大商會還是趨之若鶩。穿雲箭本質上就是個大號竄天猴,十三連堡賣如此高價相當於變相收取過路費、保護費、出場費,跟那些左道勢力無甚區別,但同樣是收錢他們卻能收得別人心服口服,收得別人感恩戴德,這就是做生意的藝術。

    見穿雲箭在上空炸開,被稱作吉祥叔的老者也不吭聲,跟錦袍少年對視一眼後扯了扯韁繩打馬離開了隊伍,隻憑一人一弓去騷擾後麵追兵。剩下的人則繼續催馬向前往老人先前指的小丘狂奔,錦袍少年則大聲痛呼,“吉祥叔,你不要去!”

    “東家,以吉祥叔的本事肯定能撐到支援抵達然後回來跟我們匯合的,你隻管放心便是,如若真的遭了不幸,您也得留此有用之軀去替他報仇,可千萬不能白費了吉祥叔的一番心意啊。”身邊的人見他似有回追之意,趕緊開口勸道。

    “好,就由諸位做個見證,我趙捷在此立誓,若吉祥叔遭遇了不測,他日必殺一百一十九個欽狗替他報仇。”趙捷垂淚咬牙指天為誓,凡見者無不動容。說過誓言後他抬起右手以袖口拭淚,卻在遮住臉時偷偷去看身邊幾人的表情,見他們各個都是深受感動的樣子,不由得暗自點了點頭。

    幾人又往前奔逃了七八裏,見十三連堡的救兵還沒出現,不由得變得焦躁了起來,竹甲騎手中為首一人見身後依稀又出現了追兵的身影,便提議分開逃跑,“咱們幾人繼續團在一起不是上策,還是分開來逃最好。”

    錦袍少年聞言臉色十分難看,若真的分開來四散逃命,其餘幾人能否逃脫不清楚,但他自己肯定走不掉,因為這裏就他的打扮與眾不同一看就是重要的人物,欽國騎兵沒道理放跑他去追別人。剛才好不容易憑借演技收獲了些許認同,被這家夥一鼓動立馬成了無用功,趙捷的暗恨的同時已經開始盤算起了如何除掉對方了。

    就在眾人要散不散還沒決定好的時候,不遠處的小丘頂上現出一人一騎的身影,隔著老遠一段距離其麵容尚看不真切,但英挺的身姿足已經讓人心折。斯人未到,先聲已至,“在下應箭而來,諸位可寬心了。”

    “呃,不是說好了千軍萬馬來相見麽,怎麽隻有一個人……”趙捷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再沒有其他人時不禁有種要崩潰的感覺,他不是怕死,大概這裏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也不會死,他隻是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我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如果可以的話,梁堪此時還想推一下戰術目鏡。

    “我感覺我們還是比較需要一支軍隊。”趙捷扯了扯嘴角,這次消費讓他很不滿意,能當場退換的話肯定不會猶豫。

    梁堪哪管仰望他的人是什麽心情,隻管翻身下了馬從地上抓起了一把草葉揚到空中,然後還用自己的手指蘸了點口水指著天。如果說剛才還隻是吃驚,那現在幾人已經把嘴巴張得能吃鯨了,他們實在不能理解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麵對來襲的強敵這個家夥居然還下馬了,想要找死去跟對方騎兵步戰不成?

    稍微觀察了一下遠處的情況梁堪便取出了他弓囊裏的家夥,這是一把上下各有一個不怎麽周正的輪子,造型非常奇特的怪弓,剛才他揚起草葉和舔手指都是為了測量風向,為射擊做準備。雖然幾步遠外的空氣的流動就有可能不同,但已經沒時間給他校射了,果斷搭上長箭保持穩定的站姿將弓緩緩拉開,凝神吸氣瞄準了遠處的幾個小點。

    “欽國的騎兵起碼還在一裏之外,就算是大延的勁弩也未必……”趙捷話音還未落下,隻聽並不很響的一聲“啪”響起,一道模糊的黑影就從他們頭上飛過直向後麵去了,愣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弓弦的聲音。因為箭速太快他根本捕捉不到箭矢的軌跡,隻看到遠處一名欽國騎兵忽然被某種力量帶得向後飛起,栽到了馬下,“這是什麽wǔ qì?”

    “大概是弓吧。”先前說要散開逃跑的大漢也不太確定。

    追過來的大約有三十騎欽國騎兵,梁堪站在小丘上連發十六箭射翻十一個人,剩下的還沒有殺到近前就已經膽寒,低伏著身子對著他們的頭領大喊,“猛安,不能再衝了,兄弟們衝不過去啊。”

    “可恨,若剛才沒有棄盾追擊,何至於此。”迭裏·伯蘭冶卻因為一早就知道自己的馬跑不快,所以將騎兵盾丟在了商隊的車上交給部下看管,隻點了三十個弓馬嫻熟的騎兵輕裝前來追趕,卻不想被一人一弓射了個灰頭土臉。

    屬下們都沒接話,對麵那射手的箭矢威力他們剛才都看到了,箭速之快根本無從格擋,而穿透力強到能貫人而過,騎甲的雙層甲片就跟紙糊的一樣,就算拿著騎盾又能如何?一個個都盯著自己看,迭裏·伯蘭冶卻再不甘也狠不下心來讓部下陪自己一起去送死,隻得打了個呼哨,“都回頭,回去把值錢的東西帶上,馬上走。”

    見素來自詡悍勇的欽國騎兵也壓不下對死亡的恐懼,趙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料錯了情況他剛才差點害死了自己的親表哥,好在事情沒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不然回去之後他娘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另一邊彎弓退敵的梁堪麵不改色,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彈指射殺十幾條人命的狠人,隻是甩了甩略酸的右手,“難怪那麽多老師最後都下馬了,戰鬥力不但沒被削弱,反而還有不小加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