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事有多般，

    也有愚來也有奸。

    善惡多了終有報，

    隻是不知哪一天。

    陳玉成買了棺木，又買來冰塊，找來張金寶、張金友、鐵柱、秦川，把羅炳暉裝殮，雖然沒有供飯、沒有祭酒、但這也是長沙漢子做人的風采了。還有一件要辦的事，就是船，非得去下遊十幾裏的村莊才有。為了辦好這件事，隻得走一程了。想罷，和這幾個小哥們說道：“你們在這裏等一會，我去雇一條船，回來把棺木裝船，你們和我去山城。”說完，向江邊走去。剛走不到三十步，迎麵來了一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秦剛。秦剛哈哈大笑！攥起拳頭，上前照陳玉成的後背就是狠狠的一拳。歎了一口氣說道：“哎！我是服了你了，你的這怪脾氣，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不用去雇船了，用我的船去吧！”說罷，二人都大笑起來。把棺木跟前的幾個人笑得莫名其妙。

    一切安排就緒，陳玉成說道：“秦剛，咱們去幾個人？”秦剛說道：“秦山、秦川、咱們四人就行。反正到那裏有人卸船。”四人上了船，就要撤船板的時候，李蝶蓮來到江邊。問陳玉成說：“你們把屍體送到他家，咋說？”陳玉成說道：“就實話實說。”李蝶蓮說：“不行，到那裏你就說，把他救起時，他已奄奄一息，有氣無力地說：“山城，羅炳暉。”就沒氣息了。陳玉成說道：“那不是撒謊嗎？”李蝶蓮說：“有時善意的謊言要比真話更有分量。”陳玉成和秦家兄弟都會意地點了點頭。

    船開了，今天是東風，秦剛把船帆扯滿，這條載著長沙人心意的船慢慢地向山城駛去。

    筆有一支，不能兩敘，再說山城田家窩鋪的劉翠花，吃完早飯，女兒去院裏玩了，獨自一人在屋裏想著心事。二妮她爸和表小叔這次出船已經二十多天了，這兩天應該回來。這水路不同旱路，這幾年每次離開家一直到回來都是把攥著心，尤其是這兩趟，剛買的船，沒有經驗，技術又不過關。哎！往下不敢想了。再說這家裏，先前表小叔在家還有點主心骨，這兩個月表小叔也跟船走，這大的院子，就我們娘倆，鬧得我心裏空蕩蕩的。本來這趟舅公不同意表小叔去，因沒雇到人，沒辦法，才又去的。舅公說小剛他媽要給介紹對象才不叫去，這回可耽誤了表小叔。羅炳暉走時再三囑咐，叫舅公過來一起吃，舅公就是不過來，舅公不過來我清楚，是看不上他外甥。其實雖然是夫妻，我也看不上羅炳暉，他心胸狹窄、歹毒、不容人。這幾年他姑領他做買賣，好像心情比以前強了不少，如果他改好了，也是我的福分。可也不能總是做買賣，如果長期山城上海的跑，一年在家的時間連一個月也沒有。這個家咋辦？這幾年多虧表小叔在這裏，以後如果有了媳婦，還能常在這裏嗎？想起表小叔又氣又恨，原來我以為他傻，現在我才知道，他的傻是裝的。這人會裝，就拿那次給二妮子看病回來，我本來是給他一個眼色，叫他別走，等我抱柴禾回來，他卻沒了蹤影。第二天我問他，他卻說，我使眼色叫他走，這有多氣人。還有我叫他做伴的那天晚上，他從始至終沒進屋。看起來這個表小叔不是一般的人，在羅炳暉之上不在羅炳暉之下。啥事都瞞不了他，我的行為和心跡他是看了個透，以後在表小叔跟前真還得體麵些。想到此時，不由圓圓的臉上紅了半邊。正在劉翠花心猿意馬的胡思亂想之時，院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劉翠花回過神來，田玉明蓬頭垢麵、衣服不整地闖了進來。劉翠花是精明人，看表小叔這等模樣回家，驚出一身冷汗。忙問：“表弟，你這是咋了？”田玉明說：“我們從上海回來，昨天上午船到長沙，遇到了大風，船翻入江中，江麵上波浪滔天，有水性也無濟於事。表哥不知所處如何？我喝了兩口水後便無知覺。後被城裏官船救起，等我清醒的時候，船已駛出七八十裏。官船今晨早時靠岸，我步行三十裏才回到家中。嫂嫂，事不宜遲，趕急找人開快船，去昨日出事的地方尋找，不可有誤。”劉翠花此時心如刀絞，有氣無力地說：“表弟，我一個女人家，能知道咋辦？你就忘卻疲勞，替嫂嫂張羅這些事吧！”

    田玉明走出了表哥的院子，一邊走著一邊犯起難來，嫂嫂是一個女人，心裏也許想的不太多，把這大的事推給我，她並不知我辦了辦不了？表哥平時對別人不近人情，這回有了事，叫我如何去求人？平常對表哥有氣的人，都在我跟前說饞話，我隻能是裝作聽不見。今天咋和眾人說？這不是找一個人兩個人就行的。田玉明一邊想著一邊走著，隻覺得兩腿發酸，走路不穩，這時心裏明白，從昨日早時到現在都沒有進食，昨晚，劉清給端了一碗飯，隻吃了一口。但不管咋著，該辦的事還得努力的去辦。田玉明正跌跌絆絆地往前走，迎麵來了一人。抬頭一看，原來是爸爸，爸爸來到兒子身邊說：“玉明，你咋隻身一人回來？”田玉明未曾開口，雙眼滴淚說：“爸爸，您咋知我回來？”爸爸說：“是小剛遠遠地看見你在江邊小路上回來，跑來咱家告訴我，我見你沒回家，就來這裏找你。”田玉明帶著哭腔說：“爸爸，可不得了，我們的船在長沙翻入江中，表哥現在不知如何，我被城裏官船救起，今早步行回來，想找一快船去搜尋表哥下落。”這時小剛也來到跟前。田豐老人不假思索地說：“小剛，這事你去辦，先找你神仙叔，讓你神仙叔陪你找你玉喜大叔和二楞叔，叫他倆出船，再找你玉明叔的這些哥們，叫他們一同去下遊找人，你和他們說，是我說的，回來後連船帶人我全開工錢。”小剛說：“大爺爺，您說的話就那好使？”田豐老人說：“你去吧！保證好使。”小剛急急地走了。老人又對田玉明說：“聽你先前的說法，是一天沒吃飯了，趕急去小剛家，讓你嫂子弄點吃的，這江邊的事你別管，用不了多大功夫我就安排好的，這大的事，去了不知吉凶如何？你吃點東西後，叫上你玉喜嫂子和小剛的媽媽，陪你表嫂一同坐船去下遊，一旦出現不可想象的事，有你的兩個嫂嫂跟去，你也有個躲閃。不管能否見到你表哥，你都得拿捏好此事的分寸，你表哥先前和這些人的關係都不好，這回你可是成了主事的人了。快先去小剛家。我去江邊等你們。”玉明說：“爸爸，您的腿行嗎？”爸爸說：“不行也得行，這田家窩鋪我歲數最大，羅炳暉又是我的外甥，隻有我說話眾人才服。快走！我去一趟玉山家，叫玉山媳婦去哄二妮，隨後就去江邊。”

    田玉明在小剛家吃了一點東西，叫上兩個嫂嫂，去表哥家攙扶著神情錯亂的劉翠花來到江邊，二愣子的大船已經在江邊準備好。劉翠花向大船上的人們鞠了一躬說：“羅炳暉對眾人多有得罪，這回還得大家相幫……”田玉喜捏了一下妻子的肩膀，小聲說：“別叫弟媳客氣了，趕急扶她上船。”兩個嫂子拉著劉翠花坐在船艙最裏邊，。田豐老人對大家說：“我啥也不說了，一切話都在心裏了。”神仙說：“老叔，您就放心吧！有我，一切的事都會辦好。”十幾個人各找座位在船艙坐下。田豐老人不住地向人們擺手。船開了，這隻順水行舟的船，急急地向下遊駛去。

    田玉明湊到神仙跟前說：“神哥，我以為你不來？都快到五十了，這事是我們年輕人的事。”神仙說：“小剛媽比我還大，他能來我就不能來！老叔叫小剛第一個找的就是我。小剛歲數小，老叔怕小剛說不地道，這些人都是我陪著小剛找的，我要不出麵，二愣子的船誰想使誰就使，沒那容易。再說，這羅炳暉遇到了難處，古語雲：人在難處拉一把，強似平地送匹馬。”田玉明還想說啥，但張了張嘴沒說。神仙說：“我知道你要說啥，別說，裝在肚子裏比說出來強。”說完，走出艙來，坐在甲板上。田玉山是好說好樂的人，見艙裏的人都繃著臉子，沒人說話，也出艙坐在了神仙一起。

    船高速行駛著，船艙裏的人，都屏住呼吸，誰也不言語，隻有船和水的撞擊聲。船頭上，李二愣麵對江麵窄而流速快的地方，一點不敢疏忽地掌握著船的方向。站在李二楞跟前的副手田玉喜看了一眼繃緊神經的二愣子說道：“我聽說羅炳暉出高價雇你，你咋不給他幹？”二愣子說道：“忠臣擇主而仕，良鳥擇樹而棲，就他那樣的，給我一座金山我都不幹，也就是田玉明那沒心沒肺的人叫咋著就咋著。我告訴你玉喜哥，他這趟就是送死，你想想，玩多年船的人都得聚精會神地怕有疏漏，就他們哥倆那二兩一糊塗的人，遇到小風小浪都得出事，何算是大風，不丟命才怪呢。”田玉喜說道：“別說的那難聽，也許有人把他救了。”二愣子說：“誰救他那是不睜眼，如果睜一睜眼，救上來也再把他推回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