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地鐵坐到了七河路，快到下班時期，街上人多了起來，擺攤的小販，出來閑逛的，情侶手挽著手，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先回去了。”我給老三發了消息。

    啊啊啊啊啊不講義氣我們要開party的說！”我猜這是小一發來的。

    身子痛。”我找了個理由。

    老三事故發生的原因是因為蟲子。那個時候他正在試駕自己部門新研究出來的速度極快的一種飛機，老三是一號試駕員。試駕很成功，老三自述：“仿佛能趕上光。”然後就是突如其來的一隻蟲子，e級蛾蟲，沒有什麽攻擊力，可它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老三飛行軌道麵前，然後可以想象結果，飛機在空中爆炸，老三手快在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就彈射了出去，可還是被爆炸給波及到。最後他斷了左手和右腿，還有胸前的幾根肋骨。

    我很為他難過，就像為我逝去的兩年青春一樣。

    天是黃昏的顏色，雪落了下來，每一片雪花上都包著一層金色。

    我嗬著氣，想象自己的麵前是一片大海，海灘上是穿著各色泳衣的女孩子——老三教我的，如果感覺心塞的話就可以這樣想象：“那是片海，藍得讓人心曠神怡，沙子是淺黃色的，美女的皮膚白嫩如雪，穿著白色，粉色的，黃色的，紅色的，綠白相間的比基尼，我個人喜歡包臀的，特別性感。想象海風從你身邊吹過，帶著美女身上的香味，沒錯，深呼吸，一……二……突然！一陣大浪襲來，女孩們尖叫著捂著胸，色狼們流著鼻血，豎起大拇指。”

    個人覺得這並沒有什麽用，我蹲在馬路牙子上，背靠香樟樹，火辣辣地疼。

    大兄弟，怎麽了？”

    是一名城管，他遞給我了一盒熱氣騰騰的抄手。

    沒啥事，大哥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猜他以為我是個為情所困離家出走的孩子了。

    城管大哥笑了笑：“穿的跟絲似的，蹲在馬路邊上看什麽，看美女啊？”

    我也笑了笑，點了點頭。

    對我而言這些“美女”並不漂亮，因為我看到過更好的。

    嗯……看美女挺好的，我也喜歡，天天對著家裏那個蠟黃的老太婆都煩了。”嘴上雖然這麽說，我還是看見了他嘴角揚了起來。

    有老婆好啊，會為你做飯洗衣服，為你擔心。”我愣了愣，“還會幫你敷藥。”

    城管大哥臉色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其實都是因為女兒的關係我們才鬧得這麽僵的，那陣子家裏不景氣，她差點就帶著女兒上街乞討了，我一咬牙就把孩子送去親戚家裏了，然後呢……孩子丟了。”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怎麽有這麽多人找我傾訴難事呢？我長得像漂流瓶嗎？

    你看，她漂亮吧！”他從錢包裏摸出來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土土的，紮著兩個朝天辮。

    挺可愛的。”我說。

    吃了吧。”他搖了搖手上冒著白氣的抄手，“我要去巡視了，吃完就回去吧，不管怎麽，家還是安全的。”

    我接了過來：“謝謝大哥。”

    家……第一反應是那住著老三的宿舍，嗯……不太像；精神病院裏的401？或許那是爺爺的家。

    啊……原來我沒有家啊……說不定可以組建一個。我想到了何曦，她估計就當我是個跑腿子吧……

    這時手機震動了起來，我看了看，是何曦，心裏莫名悸動。

    在嗎？幫我買個杯子。”

    嗯，馬克？”我回。

    是的。”

    怎麽了？”

    你喝了我放在吳晗窗台上的杯子不是麽？”

    我愣了愣，確定自己在醫院裏沒有喝水，忽然明白肯定是老三在栽贓陷害，這才繼續發下去。

    好吧……對不起。”

    沒事，送你了……”她發，“還有，謝謝。”

    我就是看不慣她讓我做事總說謝謝，狗腿子就好好用啊，說什麽謝謝……要是有一天我被蟲子咬死，什麽都沒了，你也不會說謝謝了。

    我突然想起一篇小說，曾經讓我飽受一周的鬱悶。

    那小說講述的是一段甜蜜而又帶著悲劇色彩的愛情，作者是一個女孩子，故事名字叫做《狼來了》。

    某一年的某一天，女孩和男孩相戀了，契機是一次高中的演講，男孩就是那演講人，二十來歲，長得英俊帥氣，女孩對他一見鍾情，男孩也是，於是兩人便相戀了。

    他們逛街，看電影，走鬼屋……拍了大頭照也接了吻，除了那窗戶紙沒有捅破其他能做的都做了。

    其實我所處於一個神秘的組織，或許哪一天我不見了我就是去執行什麽關乎拯救地球的任務了。”男孩總這樣說。

    這時候女孩就會捏捏他的臉：“是啊，我的小英雄最神秘了，還要拯救世界呢！”

    那是一年春天，梨花開了，白白的。女孩穿著自己喜愛的白色裙子，蕾絲邊的白色絲襪，一雙方頭黑色小皮鞋。她坐在地鐵出口旁邊那“梨花街”的長椅上，一邊看著手機上的留言一邊用手指敲打著膝蓋。

    嘿嘿我馬上來了啊！”

    我還在地鐵上，我馬上就要到啦！地鐵人好多啊，有個大媽想吃我豆腐。”

    你快點啦，人家都等你好久啦！”女孩發消息說。

    寶兒對不起啦，我馬上就到啦！”男孩說。

    可男孩最後還是沒有來，女孩等了很久，梨花落在她的膝蓋上，眼淚落在熄滅的屏幕上。

    啊啊寶兒，我的任務來了……我來不了了。”男孩在讓女孩等之前留下這句話。

    他說要去拯救世界啦，她說你真神秘啊。

    女孩不相信他回去拯救世界，現在她忽然就相信了，很怕，怕男孩會忽然離開自己，男孩說什麽都信了。

    過了很久，女孩顫抖著手給男孩打了電話。

    您呼叫的用戶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女孩哭出來了，她很久都沒有這樣哭過了，哭得梨花帶雨。

    那晚風很大，卷起梨花，女孩獨自坐在長椅上，想著和男孩的種種，她發現男孩從來沒對自己說過謊。現在她滿腦子都是他說的都是真的啊他說的都是真的啊，隻是我沒信他，隻是我沒信他啊！

    這時有雙手從後麵伸出來抱住了她，有人在她耳邊輕語：“寶兒我來晚啦，六環路那邊堵車了。”

    女孩哭著捶打男孩的胸膛，一邊埋怨著他說謊一邊埋怨他為什麽平時一個謊言都不撒給自己。

    有你真好啊。”女孩說。

    那之後男孩對女孩撒了很多謊。

    我又要去拯救地球啦！”

    南非總統要我幫他測試跑車啊。”

    外星人入侵啦！我要去八區報道啦！”

    女孩咯咯笑著，說：“去吧去吧。”

    其實男孩從來就沒有騙過她，一直以來女孩都把實話當成了謊言。

    男孩是國家組織裏麵的頭號人物，工作範圍小至一個村大至外星球。

    那晚梨花滿開，他在地下一千米的基地裏進行空間跳躍來到了冥王星上，進行一次清掃——蟲子侵蝕每個星球，最後會輪到地球。他的工作就是清掃這些蟲子。

    他的身份很敏感本來是什麽都不能說的，可是他太喜歡那個女孩了，把實話都說了出來以至於聽上去像是謊話——這樣也好，誰都不會受傷。

    今天又來了，長官給他發了條信息：“s級蟲子登陸火星。”

    他覺得自己可能回不來了，於是拿出了手機：“寶兒，我要去拯救世界啦！不過好像這次不能安全回來了……”

    沒事沒事，去吧去吧！”女孩說。

    然後他真的去了火星，也如他所說不能安全回來了，因為蟲子的爪子穿透了他的胸膛，毒素會在幾分鍾之內蔓延至全身。他拚盡全身最後的力氣連上機體內部的頻道，用加密的方式給女孩的手機發了最後一條他能發的短信。

    寶兒，我失敗啦！我要死啦！再見啦……其實我說的一直都是實話，隻是你從來沒有相信。”

    男孩消失了，莫名其妙的。女孩在幾年後嫁給了一個富佬，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她總覺得曾經那一切都是泡影，沒有男孩也沒有梨花，她平平靜靜地過來，嫁給了能依靠的男人，然後會平平靜靜地離開，仿佛……這世界上從沒有過那個人……

    其實他說的一直都是實話，隻是我從來沒有……相信。

    喂？在嗎？”

    你在哪兒？怎麽不回我？”

    拯救世界也要回來啊！我我我……我不理你了！”

    你還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