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堂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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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這十六個字應對著的是高坐堂上的古北口縣令胡原。
木餘現在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受,兩次上公堂完全是不同兩種形勢,第一次是跪著,這第二次是看別人跪著。
百般滋味,一時難明!
一聲驚堂木響將木餘帶到了現實世界,隻聽胡原詢問道:“海棠,這個邱月娥是什麽時候到得你們客棧啊?”
海棠略一思考就回答道:“是這個月十三號,今天是十八號,已經整整五天了。”
胡原繼續問道:“她到古北口辦什麽事,你知道嗎?”
“回大老爺,客棧有客棧的規矩,隻管客人吃得好、睡得安,其他的一概不理。”
“果真如此?”胡原很是不滿意她的這個回答,也不再藏著掖著了,“我知你有一個‘紅粉諸葛’的稱號;而且還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那這個邱月娥的來曆你肯定不會隻知零星半點的吧!”
倒不是她故意相瞞,客人的訊息她知道是一回事,四處宣揚又是另一回事,可沒人敢住進一家隨時都有可能泄密的客棧。
海棠見瞞不過去,隻得老老實實道:“這個邱月娥來曆神秘,行事更是雲山霧罩,讓人琢磨不透。若是一般的客人,我兩三天就能摸得**不離十了。”
木餘倒沒太在意這場問答,堂外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吸引了他。佟林倒還沒什麽,最讓他意外的是程咬銀的出現頗有些耐人尋味。他可是聽雷大力順口說過一句,程咬銀能賴在床上,也不會到公堂前來。
隻見他側靠在右外壁上,縮頭縮腦、鬼鬼祟祟,像是一個大姑娘般生怕讓人瞧見。
胡原也不是非要問出來個什麽,隻是走走形式罷了,畢竟衙門口在悅來客棧白吃白喝了那麽多年。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如果是個不想幹的早就上了夾刑了。
“這種人神神詭詭,合該有此一遭。”這句話一出頗有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味。
程咬銀聽到這句話似是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的走了。
不對勁,不對勁!至於哪裏不對勁木餘也說不上來。
就在木餘沉忖的時候,刁五門雙手端著一個托盤放到案桌桌麵上,“大人,經小的檢驗對比,這塊布料上的血汙和鬥篷上的血斑是同一人所有,這是”
胡原想都不想的接話道:“是破案的關鍵是吧!”如果不是錦衣衛大帳房刁非親自來信,他真想將這個濫竽充數的家夥踢出衙門口。
木餘暗啐一口,這家夥一回來就睡大覺去了,鬼才信他有時間檢驗。
刁五門也不以為意,臉上微微一笑,說道:“老爺,我聽說悅來客棧有三多,客多、酒多、銀子多。咱們不妨讓她家拿出兩百兩銀子來,以作保金,這就不怕她跑了!”
我還許三多呢!木餘暗自吐槽。
胡原臉顯難色,頗有些疑慮,輕聲道:“有這樣的做法嗎?”
刁五門那雙小眼睛一眯,兩撇胡須那麽一翹,再加上滿臉的奸笑,活像是一隻向老虎打包票的狐狸,“老爺放心,我可是在詔獄待過兩年呢!這個案子至少值五百兩!”
胡原沉吟了一下,點頭道:“衙門現在是處處漏風,弄點銀子填補一下也是好的。”
刁五門霎時間抖了起來,腰板挺得筆直,走下堂來,心道:小丫頭,今天我先扒你一層皮,過幾天再啃你一塊肉,哼哼!
他沒兩步就來到了海棠的身前,前身微傾,笑眯嗬嗬道:“海棠,我現在問你話,你可要如實回答呦!”
“你站著問話,我當然立著回話了!”給大老爺下拜,那是法禮。他刁五門算是個什麽東西,焉能讓她屈膝以待。
木餘心裏暗暗為她喝了一聲彩!
“你”刁五門默念三聲大慈大悲,才壓下火頭,冷笑一聲開口道:“我聽說你們悅來客棧有三本賬,用餐的台前帳、過宿的客房賬以及暗鶯度風的花名賬。是也不是?!”
“何為花名賬?”
“像邱月娥這樣的獨處女子,經受不住深夜寒露,總會有張三李四、王二劉大之輩前來‘送溫暖’。十裏抽一,五六天總能有個三兩四兩的進項!”
海棠嗯了一聲,笑道:“我們客棧還有第四本賬!”
刁五門暗忖: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啊!當下急不可耐道:“快快說來!”
海棠霎時間剔眉,張目,指著刁五門怒聲吼道:“那就是專門給你這種王八蛋看得混賬!”
“你竟敢在大堂上口出汙言穢語,就不怕冒犯了大老爺嗎?”他就是個仵作,自不能越俎代庖懲處海棠,隻得拉虎皮做大衣!
“誰誣陷我們家開窯子,我就冒犯誰!”
木餘可是知道guān chǎng上的人,翻臉無情的本事,弄得他們下不來台,哪管你誰是誰。連忙出列一拉她的小臂輕聲道:“海棠,少說兩句,惹惱了大老爺有你受得!”
“少說兩句!這邱月娥的死,我抗得了嗎?!”
海棠話音剛落,佟林邁步走了進來,先是向胡原施了一禮,又轉身對著海棠道:“海少東,大娘要我接你回去開店門。”
海棠見佟林來到,就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了父母,滿是委屈道:“我哪裏回得去,大人都要扣人了!”
“恕佟林莽撞,不知道大人已經結案扣人了。”佟林再次抱劍施禮道。
胡原打了個哈哈,官聲官氣道:“你說得倒是輕巧,案子還沒給個頭緒,怎麽能結案呢?”
“即未結案,何以扣人?”佟林站在那裏,似山似嶽,一股堂皇的正氣油然而生。
胡原呐呐道:“我隻是嚇唬嚇唬她罷了。”
佟林詰問道:“這老百姓無端端被嚇唬來嚇唬去的,大人不覺得他等冤枉了嗎?”
於翰東哪裏能讓佟林在自己地盤上逞威風,當即出列駁斥道:“這案子是古北口衙門裏的事,管多了添亂子!”
“佟某隻聽說案情有是有非,還沒聽說過衙門口還分門裏門外的。”
“各敲各得鼓,誰吹誰得調,各有各的規矩。”
“規矩處處不同,王法條條一樣。各地遵照的都是一本大明律。”
“無頭女屍,豬狼作祟。案情蹊蹺,必須多方麵偵訊,老爺問她也是應該的。”
兩人各執一詞,你來我往;條理清楚,字字珠璣。木餘聽得是暗暗點頭,如同海綿一般吸入體內,細細琢磨。
佟林大笑一聲,朗聲道:“事已至此,偵訊與人,不如偵查與己。請各位把鞋底抬起來。”
眾人一一亮出鞋底,除沾了些許泥土、草枝爛葉外,可以說是很幹淨的了。再看佟林的一雙鞋子,已然是土沙滿麵,濕的都能拎出水來了。
兩廂一比較,誰高誰低,就一目了然了。
“屍體是要下山澗找的,不是嚇唬老百姓就能弄到手的!”佟林這句話,也不是譏諷誰,而是擺事實講道理。
“請問閣下有沒有找到女屍呢?”
“這個案子是你們古北口衙門裏的,外人添亂就不必了。”
於翰東頓時啞口無言,這話可是他自己說的。
海棠喜得就差鼓掌了,“請問老爺我能回去了嗎?”
“大明律四百零七條,知qíng rén問對得實,隨即放歸。若無故稽留三日不放者,鞫獄官笞二十;每多一日,罪加一等;最高可達笞四十!”一本大明律,佟林如數家珍,信口拈來。
“放回,放回!你娘要是問起來,就說是本縣過壽,你來商談辦席的事!”
“是,老爺!”
“我是不是也該找本大明律背一背?”木餘看著佟林的背影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