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黑長安鬧(中)
字數:4408 加入書籤
已經夜半三更,長安大街隻剩下那更夫隨意的敲著梆子。
長安夜寂寥
心滿意足回來的趙信臉上掛滿了笑容,最大的歡樂莫過於,我在,你也在。
剛走進趙府門口,隻見林伯迎來。趙信心中暖意浮現,趙府的仆人都是由趙家軍受傷退下來的,林伯追隨自己父親腿腳受傷後來到趙府已經有二十年,多虧了林伯,不論主人在或不在,趙府都是井井有條的。
“林伯,這麽晚了還不睡呢?”
“少爺,中丞相許斯來府上拜訪了。”
許斯?趙信腦中浮現了這位兩朝元老的形象,先皇時他是太尉,現在反倒成了三公之首丞相了。隻是他們文官不是向來與我等武將不合,兩家也無多少交集,他來幹什麽?
趙信心裏不斷疑惑,畢竟是文官之首,不好隨意推走。“好,林伯,您帶我是見見他。”
林府大廳,許斯倒是安穩自得的把手邊的好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絲毫沒有等人的焦急感。
“林伯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來招待許大人。”趙信看了看氣定神閑仿佛不曾發現他的許斯,揮手勸走了林伯。順帶還撤下了那一群困的不行的仆人。
“許大人別來無恙啊。”趙信坐在許斯對麵的位置說道。
許斯倒是不曾回應,一杯茶小口小口的飲盡,又自己給自己倒滿。待到話音落了一會,將軍府的大廳逐漸變得安靜,一種尷尬的氣氛開始彌漫開來。
趙信倒是很想跟這位許大人隨便扯幾句最後你好我好相互道別便算了。奈何這位許大人似乎打定主意要長處在這將軍府了。
“你要死了。”許斯突然蹦出一句。
“什麽,我要死了?許大人別開玩笑了,沒人殺的了我。”趙信心中突然一驚。
“你應該選擇去出使西域羅馬帝國,你也必定去出使西域了。”依舊是許斯淡漠的聲音,似乎還有一些沙啞。
“我出使,不可能的,我是帝國有功的將軍。我凱旋歸來,周圍敵軍盡滅,不應該是享受剩下的生活了嗎?”趙信沒來由的多出一番怒火。
“正是因為你有功,我看到了你對這個國家的功績,大臣們也看到了,長安百姓知道趙將軍,整個大漢也知道趙將軍,甚至周遭各國包括遠在西域的羅馬帝國都知道了你,趙將軍。”
“你有功,沒錯,你不止有功,你功勞大了去了,趙老將軍去世時,新皇即位,南部叛亂,軍中各將軍各自為戰,如果不是你站起來接了兵符,掌了兵權,現在這個國家能否如此繁華還是兩說。”
“可是錯就錯在你的功勞,你功勞太大了,大到整個帝國沒有一個人有你的功勞大,甚至廟堂裏的皇帝陛下治理國家都沒有你的功勞大。”
“可是,你百戰無一敗績,百姓隻識趙將軍而不認識當今聖上,塞邊百姓甚至為了修了將軍廟。周遭各國甚至談你聞風喪膽,驚恐至極。”
“你說說,若是你反,誰能阻止你?”
趙信看著麵前突然站起來情緒激動的丞相,沉默著看著他,心中的怒火不斷升起。但卻堅定而平靜的說道:
“我不可能反的。”
“對。你不可能反的。不論是從前的趙國公,還是現在的你--趙將軍,你們都不可能反,你們這些人的腦子都隻有忠義兩個字。”
“皇帝一看重你們就願意肝腦塗地,可是又有什麽用呢?我相信你忠義,可群臣信嗎?陛下現在信你,但將來呢?誰知道你的趙家軍會不會在什麽時候為你披上一件黃袍?然後在魚肚中找到那張黃天當死,趙信當立的絲帛呢?”
趙信平靜的看著眼前狀若癲狂的丞相,心中的悲涼卻怎麽也藏不下去。記得幾年前,那個男人對自己說過:
阿信,我把所有軍隊都交給你,我快管不住這個國家了,我隻能靠你了,隻有你能幫我了。
趙信無奈的看著許斯,大廳的燭光開始隱約暗淡下來,透著昏黃的光芒,認真的說道:
“難道他也想除掉我?不可能的,他不會這樣做的。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人是會變的,掌握著這天下最大權勢的那個人你以為還是你原來認識的那個小皇子?已經坐下這個位置,無論任何可以危害他地位的人,無論機會有多小,都隻會成為他眼中的絆腳石。”
“你以為你趙家軍現在怎麽樣了?利誘,恐嚇,編製…你十萬趙家軍一天之類隻剩下一萬,其餘的都在別的軍隊裏,每個人都有四五個軍士相陪。這一切都是誰下令去做的?我嗎?隻有那個從小與你一同長大的皇子,才能做得到這一點!”
“趙家軍?他們怎樣?他們都是功臣啊!他們為國家流血奮戰了多少年,你們憑什麽這麽做!”趙信感覺自己的怒火正不斷累積,他站立起來,他為這些國家功臣的待遇感到憤怒,憑什麽!憑什麽這樣做!
“放心,隻要你安心聽從朝廷安排,他們就是那群社稷功臣,這些年積累的軍功夠他們平步青雲了。”許斯平靜的看著眼前激動的將軍,眼中露出一絲讚賞。記得有人對他說過,一個合格的將軍,是會把自己的將士看得比已經還重要的
“如果我不聽從呢?”
“那他們就是造反從犯!最輕者,都會發配到邊疆,永不得歸。”
“你們有什麽資格這樣對他們?憑什麽?到底憑什麽啊?”
“憑什麽,不是我們有什麽資格,他們怎麽樣都在你的一念之下,亂世尚武,盛世崇文,亂世已經結束了。國家將走上強盛期,這個國家文臣地位將遠大於武將,這是社會定律,無論是你,還是我,或者說我們的皇帝陛下。誰都不能輕易違背這個道理。因為我們誰都承受不了違背了的後果。”
趙信看著眼前堅定而平靜的許斯,滿腔怒火似乎是無人能敵的將軍,此刻好像誰都打不過。他突然倒坐在上好的梨花木上,看著眼前的人。身體卻無比冰涼。
無敵的將軍,這一刻卻還是這樣的弱小,就像是十年前馳騁疆場終生無敵父親卻敵不過在了僅僅三萬敵軍。
終究不是人之上,依舊是人之下。
“我該怎麽做?”
“推選你去出使是我們這些大臣共同商議出來的,你隻要在這趙國公府等待就好了。”
“那你為什麽要來告訴我?”
在大廳的燭光在堅強的顫抖了一會後,終於倒下,黑夜。湧蓋了過來,湧蓋了所有人。
許斯起身,黑暗給他拉出亢長的輪廓,他緩慢的朝門外走去,步伐緩慢而沉重。像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絲毫沒有贏了當世最有名的大將軍的興奮感出現,反而是背影看起來疲憊而悠長。快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下來,沉悶的說道:
“二十年前,我跟你父親在同一位夫子手中。他救過我的命。”
你和他一模一樣,連命運也一樣,那年,你父親沒有選擇反抗,現在看來,你也沒有。
說完便提步而去,闖入了這外界無盡的黑夜,濃烈的黑暗很快將他吞噬。遠遠的哼唱著的句子說不清是歌遙還是詩。
既為他鄉人,何來長安客。
童子盼歸家,夜夜不著門。
…
將軍廳的燭光依舊無人去點著。他看著手上那女子留下來號稱是定情信物的項圈。沉沉呢喃:
既然不放心我,當初何必給我呢。
抱歉,給不了你世界上最大最熱鬧的婚禮了。
好了,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