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8章 身而為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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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柔逃出了寧陽城,她能送出這麽多人,自己也一樣可以輕鬆離開,錦龍士隻能跟在她身後吃灰。
有多少人看出她的身份,已經不是件重要的事,隻要以後不承認就行,誰又能找她的麻煩。
在莊柔離開沒多久,皇宮裏傳來了一陣陣鍾聲,那是皇帝駕崩才會有的喪鍾。
寧陽城中的人懵了,怎麽皇帝又死了?
這王朝還能撐得住嗎?不行的話換個靠譜點的人當皇帝吧,別又來那種亂殺人的,折騰不動了。
就算是皇帝駕崩這種事,要傳到全國也得花些時間。
十幾天後,莊柔已經進入三江郡,這件事才傳得天下全知。
於是,青梁國整個亂透了,一年內死了兩位皇帝,連年幼的太子也給搭了進去。
兩位皇帝都是重用奸臣,聽信讒言,不止搞死大臣,連自家人也殺。
現在想找個正統的皇子出來繼位,都找不到了。
各路王爺家還有些人,但都勢單力薄,派係不同的大臣支持的人都不同。
可惜那叫江子倉的太監被錦龍宮當街打死,不然這短命鬼應該被千刀萬剮淩遲處死,才能解眾人之恨。
太皇太後被拉出來主持國事,大臣們吵得雞飛狗跳,而太皇太後坐在簾子後麵聽著就行了,也不用她開口。
沒了江子倉,也不用她來牽製誰了。
這時,民間也有傳言出現,大街小巷茶樓酒館,從讀書人到販夫走卒,都在說一件事,聽說朝廷要去三江郡請聖太子來當皇帝。
因為抗蝗災的事,百姓對聖太子很敬仰,甚至有人現身說自己見過聖太子,親自到流民營裏見窮困潦倒的流民,身邊都沒有凶神惡煞的護衛。
一時之間,全國上下都在談論此事。
大家越說越覺得這主意不錯,皇帝要是個好的,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
就連達官貴人也一樣,遇上瘋子般的皇帝,他們也不好過,富貴就如過眼雲煙隨時會消失。
光看看之前兩位早逝的皇帝,官員早上升職,下午就被撤官砍頭,過著全家朝不保夕的日子,真是太艱難了。
有些門路的早打聽過了,三江郡在聖太子的治理下,不止控製了蝗災,還對一群魚肉鄉民百姓的惡霸貪官進行了嚴懲,百姓的生活比以前更好了。
因為蝗災的原因,三江郡還減免了百姓的苛捐雜稅,還不讓商戶欺行霸市,相比之下,青梁其它郡一點利民的措施都沒有。
朝廷中皇帝和大臣整天勾心鬥角,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隻死等著入冬後,讓蝗蟲被老天凍死。
生活不易的百姓,很羨慕三江郡的人,更覺得聖太子本來就是太子,現在回來當皇帝,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相比從王爺裏挑個孩皇帝,又讓這群沒用的官員把控國家,還不如讓有德有能力的聖太子做皇帝,這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在有意無意的引導下,民間讓聖太子做皇帝的呼聲越來越大。
直到有一天,宮家寫了篇檄文,把鴻業帝和孝列帝罵了個狗血淋頭,文中細數兩人數十條罪行。
鴻業帝最大的罪行,便是殺兄奪位,從自己大哥手上搶來了青梁國的皇位。
孝列帝更不用說了,殺父屠弟,父子兩人簡直壞到不行,一件件宮中秘事被抖露出來,在整個青梁國中掀起了巨大的風浪。
宮家就是青梁國文人的主心骨,在宮家寫下檄文之後,讀書人站了出來。各位才子寫出了一首首詩和檄文,不是批判兩位皇帝的惡行,就是寫滿了民間疾苦。
往常說皇帝一句不好,錦龍宮都會出來抓人,這回兩位皇帝被罵得狗血淋頭,錦龍士都像是聾了一般,根本無人理會。
愚蠢之人跟著罵皇帝,而機靈之人卻從中看到了機會,轉頭開始寫詩和文章讚美聖太子。
朝堂之上,也開始爭論起來,莫名之中選擇把聖太子請回來做皇帝的人占了多數。
而叛逆自立為王的那幾位,卻開始騷動起來,打算奪下寧陽城打入皇宮。
既然唐氏皇族如此無道,那這個王朝也可以毀滅換個明君上位了。
民意和叛軍帶來的危機,終於讓大部分大臣上書太皇太後,要去三江郡恭迎聖太子登基為帝。
太皇太後同意了,她也不得不同意。
以宮家明堂先生為首,帶著一眾德高望重的官員,帶上儀仗去三江郡請新皇帝去了。
青梁國所有人都盯著這隊人馬,他們擔任著整個青梁的未來,但誰又會不想當皇帝呢?
莊柔此時早已回到三江郡的榮城,整日與銀霸玩耍,過了段無憂無慮的悠閑日子。
明堂先生他們大張旗鼓到來之時,她便跑去偷看了。
在榮城郡守府的大堂中,明堂先生和眾位大臣,第一次見到了這位本來應該就是他們皇帝的唐溯。
他儀表堂堂,溫文爾雅之中又帶著一般威嚴之氣勢,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情。
明堂先生一見他,便明白那皇位就應該由這位來坐,跟著而來的老臣,甚至感覺自己見到了當年的文和帝。
這位唐溯長得和他的祖父文和帝極為相似,那眉眼和氣質,仿佛那位明君重顯世間。
幾人見了禮,明堂先生拿出太皇太後的禦旨,宣讀完之後說明了來意,迎請太子唐溯回寧陽城登基為帝。
莊學文看著他們,卻微微一笑,“各位,你們或許搞錯了一件事,我不叫唐溯,而是唐涑。”
“唐溯是我兄長,當年匪亂之時,不幸被我那皇叔唐禦派人所殺,而我在宮人拚死護衛下救出一劫。”
明堂先生一愣,反倒是一位老臣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你是影子假冒!”
影子?
明堂先生頓時想了起來,青梁皇帝會找影子做替身,這位不是原主,隻是位影子?
莊柔沒想到哥哥竟然自爆身份,明明皇位已經到手,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做,但並不影響她看這老頭不滿。
她從側門外跳了出來,指著他便罵道:“你這老頭,胡說八道什麽!”
“看你這身衣裳的品階,想必肯定知道,當年寶賢皇後生的是雙生子,二皇子從出生就被強製成為了影子,隻因兩人長的一模一樣,晚出生的二皇子就失去了他做為皇子一切。”
莊柔大步走了進來,盯著這些官員說道:“從血脈上來說,哥哥唐涑也是寶賢皇後的親生子,何來假冒之說。”
“哥哥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唐溯,是你們自以為是,再說唐溯太子被害,他的弟弟二皇子成為太子,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回頭看了眼莊學文,見他隻是嘴角帶著淡淡得笑意看著自己,沒有露出往常想讓她別說話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沒說錯。
心一橫,莊柔轉頭看著眾位官員說:“寶賢皇後可從來沒把二皇子當成是影子,她不能公然對抗規矩,卻沒有什麽能阻止她疼愛自己的兒子。”
“一位君王,最重要的是品行,哥哥可不願意為了什麽皇位,就冒充自己的兄長之名當皇帝。他是唐涑,自然要用唐涑的名字和身份得到本應是他的東西。”
她頓了頓,特意加重了語氣,“隻是拿回失去了二十多年的東西而已。”
明堂先生並沒有什麽反對,那是唐氏皇族自己定的規矩,對於他來說,唐溯還是唐涑都無關緊要,隻要是眼前的人做皇帝就好。
不過剛才發聲的老頭,卻是心裏過不了這個檻,他是位王爺,文和帝那輩的皇子。
他嘴裏抖抖索索地說道:“祖訓不可違,這事還沒有先列,影子當上皇帝的話,那以後這條規矩怎麽辦?誰能保證,長得極為像的影子會不會謀朝篡位。”
莊學文淡淡地說:“我若登基後,必會廢掉此事。青梁的皇帝沒有必要有影子替身,此條規矩將從我這裏廢除消失。”
老頭卻倔強地說:“可你現在還不是皇帝,身上沒有龍紋,便不合規矩。這條是開國成帝所定,繞不過去。”
莊學文抬起頭仿佛在回憶什麽,慢慢地說:“母後很疼我,皇兄有的東西,我自然也會有。”
聽到此話,老頭猛地抬頭,震驚地問道:“莫非二皇子也有龍紋?”
“我與皇兄同為一胎所生,我自然也有。”莊學文淡淡地說。
老頭抿了一下嘴,然後下了決心,下跪道:“老臣抖膽請二皇子露出龍紋一觀,老臣將為冒犯而以死謝罪。”
莊學文說道:“大可不必,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遭。給你們看也無妨,走走規矩也讓你們心服口服。”
他站了起來,寬衣解帶脫掉了外袍和裏衣,露出布滿傷疤的上身,讓眾人都驚駭,這位皇子是受了多少的罪,還能平安的活到長大,真是命大。
莊柔也盯著他,哥哥的背她見過,上麵隻有雲圖。
也是因為他是皇子,所以身上才紋有雲,而雲中沒有龍,尋常的影子連雲圖都沒有。
但龍圖應該早送來了,不然哥哥絕對不會主動提這件事,又不是什麽單純的人,沒準備就亂來。
隨著莊學文轉過身,他背上那條雲中有巨龍飛舞的花繡出現在眾人眼中。
巨龍在雲中活靈活現,有著不同一般的精致和威武。色澤擁有幾十年時光的消退,並不是那種臨時才紋上去的東西,最少也有二三十年了。
老頭爬起來,說道:“失禮了。”
他跑上前去,仔細觀看起龍紋來,眼睛直勾勾地好像要咬兩口似的,瞧得特別的仔細。
明堂先生心中突然有個想法,太皇太後把這位派過來,說不定就是想查龍圖是不是真的。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現在朝廷還能搞這種東西嗎?
這位手段極為厲害,真有心強搶皇位,哪會管什麽龍圖不龍圖,直接殺入寧陽城不就行了。
願意用溫和的方式取得皇位,也是因為對方是個有底線的人,這樣的人當了皇帝,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莊柔也盯著莊學文的背看了好幾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確定了,肯定是小郡王的手筆。
隻有他才能得到哥哥的信任,而且還能有這麽一手頂級的技法,能把新紋的龍圖作舊,看起來就像從小就紋在背上,隨著身體長大的樣子。
剛才看哥哥這麽老實純樸,好像一點心眼都沒有的直爽,還真是嚇到她了。
莊柔鬆了口氣,哥哥果然還是那樣深不可測,完全意料不到的樣子,這樣才能當好皇帝啊。
不然遇上那些花花腸子的官員,沒他們老謀深算的話,會被吃得死死的,根本玩不過他們。
“沒錯,沒錯!就是龍紋,是真的龍紋。”老頭嘴裏不停地嘀咕著,退後幾步,撲通就跪在了地上,“老臣冒犯了陛下,還請陛下賜罪,老臣死不足惜啊!”
一看他這副樣子,明堂先生也和其它人跪了下來,高呼陛下。
莊柔左右張望了一下,想想自己可是公主,應該不用跟著他們跪吧,便喜氣洋洋地看向了哥哥。
莊學文卻緊走幾步,把老頭扶了起來,又讓明堂先生他們起身,才正色地說道:“我現在不能去寧陽城,此時不適合坐上皇位。”
這下明堂先生他們整個人都懵了,怎麽都到這步了,皇位也不要了?
正當他們疑惑之時,莊學文解釋道:“現在還有範奇和寧勁秋自立為王,我若不把他們平定,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哪有臉坐在那皇位之上。”
“待我平定了他們,青梁國安定下來,才有資格坐上這皇位。”
明堂先生沒料到會這樣,猶猶豫豫地說:“這……”
“此事便如此定了,我還需要各位和朝中大臣支援糧草,早日平定叛亂。各位也是朝中重臣,我們來商議一下這平亂之事,各位請到這邊來……”
莊學文不容眾人拒絕,半請半強迫地把人都給弄到後麵商議戰事去了。
明堂先生他們可是把龍袍都帶來了,萬萬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人能拒絕送上門的皇位。
這不正顯得唐涑這位太子高風亮節,有帝王之德,心裏係的是國秦民安,而不是能為所欲為的皇權。
莊柔比他們都要高興,竟然要出去平叛了,那自己可以去挑一個對手,做個前鋒將軍殺得人仰馬翻。
當公主哪有做女將軍有意思,將軍配郡王,聽起來才像話嘛。
別的將軍娶郡主,自己這個女將軍一樣能娶郡王。
想到這,莊柔美滋滋地先等著哥哥把去當皇帝的事先處理掉,再去找他討個前鋒將軍的職位。
自己這樣威猛的武將,哪有不用的道理,哥哥可不是那種認為女人隻能待在家裏的人。
一直等了半個月,大臣們都回寧陽城了,糧草也送了過來,還多加了一千匹好馬。
百姓並不知道太子是唐溯還是唐涑,他們誰也不認識,隻知道聖太子拒絕了登基,要先去平定叛亂。
這世上還有人皇位送到麵前也不要,震驚之餘,頓時覺得青梁國終於要變好了,有如此明君,何愁沒有好日子過。
莊柔也摩拳擦掌,興衝衝地要做前鋒將軍,果然沒有半點阻礙,她就當上了前鋒,跟在薑幟將軍手下,第一個要平叛的就是範奇。
二十萬人馬浩浩蕩蕩地到了華原郡,一路沒有遇到叛軍,等到了郡府平城,隻見城門大開,範奇帶著十幾名將領騎馬立在那等候多時了。
“薑將軍,對方如此作派恐怕有詐,我願上前一試,引出他們的伏兵。”莊柔打馬上前說道。
薑幟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就見範奇那邊舉起了一麵降旗,手托著虎符騎馬而來,高呼道:“罪將範奇帶十五萬將士歸降,願聽候聖太子的發落。”
“……”莊柔睜大眼睛看著他,打都不打就降了嗎?
你好歹也自立為王了,總得帶著人打幾場,輸了再降也好呀,怎麽就直接投降了,以後還要不要麵子。
薑幟將軍好像早知道會這樣,一點防備也沒有地接下了降書,還讓範奇騎行在身側,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帶著兵進了平城。
莊柔沮喪地跟在後麵,連這隻是陷阱,入了城就會被突襲的想法都沒有了。
她心裏黑暗地想,範奇帶著兵自立為王,說不定都隻是為了豎立個敵人,就等著現在這一步。
這得給哥哥多大的功勞,不費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叛亂。
說不定寧勁秋那邊也一樣,過去就在門口等著投降了,不過平叛的方式都相同,會不會被讀書人議論?
那些人又不蠢。
莊柔心裏嘀咕著,跟著薑幟接手了平城。
而範奇的人馬也全部歸順,他們的親人可都沒在這裏,自然是歸心似箭,巴不得早點歸順好回家團聚。
在休整了七天後,薑幟將軍把範奇的人馬也帶上,浩浩蕩蕩地往寧勁秋所在的元宜郡進發。
一進入元宜郡,他們便遇到了抵抗,這讓莊柔吃了一驚,寧勁秋竟然是真的反了。
不過抵抗也不強烈,叛軍隻是被逼無奈出來迎擊,心裏知道守一個郡就想當皇帝,這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青梁民心向著的是聖太子,他們隻有失敗的命運。
零星的抵抗,無力又潰散完全不堪一擊,投降的人比反抗到底的人多,大家動作都很利索,就怕跪地繳械的動作要是慢些,性命可就丟掉了。
莊柔覺得這也太無聊了,還不如在三江郡和銀霸玩。
不過她還抱著一點希望,寧勁秋是真心叛亂,等到了慶城,他要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大戰一場,那就取了他的人頭送給哥哥,當作登基的賀禮。
然而還沒到慶城,半夜營地裏就來了一隊人馬,來人身穿染血盔甲,獻上了一顆人頭,寧勁鬆的人頭。
莊柔看著大帳之中,薑幟和好像從來沒叛變過的範奇,痛快地喊了一聲好,拍著那獻上人頭的叛軍副將肩頭,仿佛好兄弟見麵一般,眼中閃過激動的神情,她默默退了出去。
抬頭看著滿天繁星,她長歎一口氣,人心真是黑啊。
將士們一個個好像真平定了叛亂,哪能知這根本就是一場戲,包括江子倉也是這戲裏重要的環節。
莊柔想得有些遠,哥哥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布局了,小郡王進入青梁國,和那鴻業帝的皇子們交上朋友的時候?
小郡王他可不止幹了這點事,還主動服用過蟲卵,這一環環的到底有幾層,莊柔整個人都糊塗了。
她趕緊搖搖頭,這些人太可怕了,被他們賣了恐怕還要道謝幫忙數錢。
慶城的叛軍之首寧勁秋被副將殺死,人頭獻給了聖太子的平叛軍,據說這是所有將士的心願,他們不願意造反,隻是受到寧勁秋和其親信的逼迫,被困在元宜郡與朝廷為敵。
現在終於等到朝廷的大軍,可以棄暗投明回家了。
青梁國鬧了大半年的叛亂就這麽結束了,並不是沒人懷疑這裏麵有貓膩,但現在民心所向就是聖太子,大局已定。
這時候你跳出來講些有得沒得,不是找死嗎?
青梁國的江山輪誰坐,也輪不到他們坐,觸這個黴頭幹什麽。
能從別人手上搶到皇位的人,哪個不是心狠手辣,隻要是個明君,能讓天下國泰民安,使點手段又有何妨。
大軍回了寧陽城,就在城外駐紮。
莊學文終於在三江郡穿上龍袍,由三萬將士護送著儀仗,一路前往了寧陽城。
而寧陽城一掃之前的冷清,家家都發了紅布和燈籠,全城張燈結彩準備迎接皇駕。
司禮衙門全是些機靈鬼,還在主要的街道上一路安排了吹拉彈唱之人,隻等儀仗路過就熱鬧起來。
除了要守在朝堂上的官員,其它寧陽城的大臣全部在寧陽城外等著了。
莊柔坐在有著公主儀仗的華蓋馬車上,等在寧陽城門口,四周是整齊的護衛。
她今天盛妝而來,要陪著莊學文經過寧陽城的大街再入宮。
繁瑣的華服,滿頭的金玉首飾,由宮女精心給她化了個宮妝,小嘴擦得紅通通,好像吃了人似的。
被莊柔砍過的將士,要是沒人指出來,都認不出她是誰了。
“公主,皇上的儀仗到了。”宮中安排給她的侍女低聲提醒道。
莊柔已經看到了,那浩浩蕩蕩舉著各色彩旗的軍隊,靠前的地方有紅黑色的儀仗,隱約能看到馬車上麵端坐著一人。
她可比大臣們離城門遠,軍隊和儀仗很快來到了她的麵前,看著那威嚴貴氣逼人的莊學文,莊柔抬手跪拜額頭觸地,行了一個標準的皇室禮。
“莊柔,恭迎陛下。”
拋棄了莊學文這個假名,堂堂正正做回自己的唐涑,看著跪拜的莊柔,感到有什麽東西在消失。
他現在是青梁國皇帝,武賢帝。
唐涑開了口,“平身,隨駕。”
“謝陛下隆恩。”莊柔直起身坐好,馬車跟隨在了皇駕後麵,她微微歪頭瞧向了跪坐在哥哥下方的莊侍身上。
莊侍本來端莊地坐在那,但莊柔的目光太過直接,讓她不由得也微微側頭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交集,目光中依舊誰也瞧不上誰。
看著梳了婦人發型的莊侍,莊柔先笑了起來,果然莊家入宮為妃之人隻有她最適合了。
莊侍從她的笑容中猜到了什麽,目光中變得凶狠起來。
莊柔卻一笑而過,收回了目光,這狠勁對著自己使有什麽用,還是放在其它妃嬪上吧。
要不了幾天,後宮裏就得收一群大臣家的女兒,這是皇帝逃不過去的事。
隻要美人不要江山那種昏君,哥哥可不是那種人。
之後大臣便迎了新皇帝,然後一起入城進宮,街道上擠滿了百姓,今日要的是熱鬧,見到皇帝也不用下跪。
沿路的百姓都在歡呼,喊著明君、皇上萬歲、平定叛亂或是百姓有救了等話。
莊柔跟在後麵,隻覺得有些無聊,她很不習慣這種場麵。
好不容易熬進了宮,唐涑到朝堂上登基,順便還要升一些人的官,辦點大赦天下之類的繁瑣之事。
一道道聖旨和賞賜傳下去,那邊還挑了些人跑來告訴莊柔她關心的事。
明堂先生直接封官一品,成了宰相之一。
本來隻有兩位的宰相變成了五位,最讓人驚訝的是錦龍宮竟然廢除了,原來的人馬重新做了安排,負責查辦官員貪汙受賄之事。
幾輩子都在錦龍宮統領的莊家,跨過那道隔閡,進入了官場,再也不是皇帝的鷹爪,隻會為皇帝做髒事。
莊曄成為了五相之一,莊策如願的入官二品,主管稅務。
莊柔聽小太監來傳話,嘖嘖了兩聲,賞了他一塊銀角。
這莊策折騰了這麽久,就是不想再當狗了。
此時如了意,也不知道以後莊家會不會懷念以前,想抓誰就抓誰,惡名遠揚的風光。
中午入的宮,這些任命都是提前就擬好,還是花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到晚宴前,才把官員的調任和減免稅收,大赦天下等事弄完。
晚宴上,莊柔也過去湊熱鬧,看到了盛裝的太皇太後,她依舊住在宮中,過著富貴的生活。
但孝列帝的母親可就不行了,她在宮中的身份太尷尬,直接賜了座靠近皇宮的府邸,賜名靜安府。
她的兒子雖然死了,但孝列帝還留下兩位小公主,也和妃嬪一起住過去,算是給孝列帝剩下的一家子養老了。
晚宴開始沒多久,似乎是在興頭上臨時起意一般,莊家的莊侍護駕有功,封為了莊貴妃,為四妃之一。
這是武賢帝後宮第一人,之後便要選秀入宮了。
莊柔看著莊侍被帶上來謝恩,然後坐到了武賢帝唐涑的左側,離自己有個五人的距離,右側還空著呢。
突然,她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身上,抬頭一看,便迎上唐涑的目光。
莊柔的心猛得提了起來,甚至想立馬跳起來逃出宮。
還好唐涑隻是看了她幾眼,便繼續和大臣們說話去了。
“呼…”莊柔的心怦怦亂跳,長出一口氣後,抬眼就看到莊策瞧著她笑得意味深長。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莊柔決定今晚就溜出宮,回大昊算了。
晚宴持續了很久,眾人都喝了不少酒,武賢帝也喝的不少,被太監攙扶回了宮。大臣們得了沐休,明日不用上朝,也醉意濃濃地回了家。
酒醉人不醉,再醉眾人也在仔細盤算,家裏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女兒,可以送入宮。
莊柔也打算趁夜色正濃悄悄地溜了,她雖然也暫住宮中,但想跑出去還是難不到她。
這還沒收拾好東西,就有太監和侍衛過來,說皇上要見她。
莊柔知道當晚跑不了了,便硬著頭皮過去,打算到時候看情況不對,就借酒裝瘋。
後宮裏現在就一個莊貴妃,剛當上皇帝的唐涑不去睡,正待在禦律殿裏看堆積如山沒處理的奏折。
莊柔被帶來一看,哥哥這真是要當個明君了。
而且明明之前在晚宴上,看著他已經醉了,這時卻好好的坐在桌前,沒有什麽醉意。
他喝的酒壺裏肯定是水。
莊柔心中腹誹著,喝醉失去警惕這麽危險的事,哥哥果然當了皇帝也不會去做。
這樣當皇帝不累嗎?
她假意咳了一聲,便歪頭語氣輕鬆地說道:“哥,這些奏折也不急著今晚就處理吧,忙了一天,先休息好了。”
唐涑翻看著奏折,不斷的批著紅朱,那熟練的樣子,好像已經當了好幾年的皇帝。
他沒抬頭,邊批奏折邊說道:“封你做皇後如何?”
莊柔心中一驚,麵上卻嗬嗬地笑道:“哥開什麽玩笑,我覺得公主滿好的,再說我和小郡王那事誰不知道,他應該早洗幹淨等著我嫁過去了。”
唐涑平淡地說:“朕若不同意,他又能耐何?”
“哥……”莊柔撒嬌地拖出個長音,“哥就別逗我了。”
唐涑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一本打開,“朕並不是開玩笑,你答應過永遠聽朕的話,現在朕是一國之尊,你也永遠是朕的人。”
莊柔收起嬉皮笑臉,有些憂鬱地說:“哥,你早已經不需要我了。我以前不聽話,總給你惹禍,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願意舍命護你。但現在你當了皇帝,沒有人能對你不利了。”
“我是真的喜歡小郡王,已經和他約好,生死與共。”
莊柔見他根本沒抬頭看自己,便輕聲喚道:“哥。”
唐涑終於放下奏折和筆,抬頭看著她說:“你不是朕的妹妹,朕是皇帝,不要叫朕為哥哥。”
那一國之君的威嚴和氣勢,讓莊柔頓時毫毛豎起,後背發涼,她撲通就跪下,倔強地喊道:“哥!皇後之位不管給誰,誕下皇子必會成為太子,隻會讓她的家族勢力變大。”
“哥哥覺得我忠心耿耿,不會背叛哥哥投向莊家或是任何人,這皇後位我坐上去,比任何人都要讓你省心。”
“可我是真心對哥哥好,難道真的不能再叫你哥哥,隻能叫陛下了嗎?”
莊柔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哥哥,你對我又沒有男女之情,不要再恨我了。”
唐涑突然衝到她的麵前,一把就掐住了她的下巴,盯著她說道:“你怎麽就覺得朕對你沒有男女之情,又如何覺得朕恨你?難道朕不疼愛你嗎?”
“哥。”莊柔被他捏得下巴生痛,也沒有使出內力,隻是憂傷地看著他說道,“你愛得不是我的母親嗎?”
“我的父親虐待過哥哥,強搶了視哥哥為一切的女人,還強迫她生下了罪孽深重的我,最後還讓母親死在了哥哥的手上。”
莊柔流淚滿麵,“長得像他而不像母親的我,讓哥哥非常痛苦吧。”
唐涑甩手推翻莊柔,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她,“你記得,所以你從朕的身邊逃走,就像那人一樣是條陰險的毒蛇。”
他伸手從腰間一抽,一把軟劍便架在了莊柔的頸部,“朕要殺了你,讓你不能再想從朕身邊逃走。”
“哥,求你,之後把我燒了,骨灰交給小郡王吧。”莊柔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害怕,隻有濃濃的憂傷。
“莊柔!”唐涑憤怒地喊道,抬手對著她的頸部便是一割,血撲哧便噴濺出來,灑在了他的龍袍和臉上。
“哐鐺。”軟劍慌亂落地。
唐涑抱住了倒地的莊柔,手按在她噴血的脖頸上,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的鐵甲功呢!為什麽,你就這麽想離開朕嗎!”
莊柔嘴唇微微顫動,“哥,母親…讓我用命守護你。別再恨我,也放過自己吧……”
噴灑過無數次鮮血的禦律殿中,新登基的武賢帝跪在鮮血中,雙手按住地上華服女子的脖頸,內力擠壓著破損的皮肉,咬牙切齒地咒罵道:“朕不會讓你死的,不會,我不會讓你死!”
“太醫!傳太醫,把所有太醫都給朕叫來!”
那年那月那日。
“殿下,這是莊家孽種,唯利是圖的莊家總有一天,會想要利用她接近你。殿下,她就是你的利劍,不要因為奴婢而憐惜她,莊家隻有冷血的毒蛇。”
“哥哥,父親又打你了嗎?這是我偷來的藥,上次母親被打也是擦這個藥,擦上去痛痛就會飛走了。”
“小柔,你長的真像你父親。”
“哥哥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喜歡得想死。”
“我也喜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