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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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十八歲第一次去君園,正見了七八歲的君如玉。七八歲的小屁孩兒正用床單做成披風,手裏拿著一根木棍當劍,追殺一條哈巴狗。然後見了她,就用木棍指著她,說“我要娶你當媳婦……”

    那是她第一次去君園,也是第一次認識君如玉,但有時候相識,就是如此的奇妙。

    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是整整的十五年。

    她今年三十三歲。

    曾經的小屁孩兒也變成了大人,成為了江湖中響當當的人物。夜已經深了,嫦娥卻毫無睡意,腦海中盡是那一句“我要娶你當媳婦”的童言,清脆的像是鳥叫,卻虛無縹緲的沉澱進歲月裏……她一點兒也睡不著,就一邊抿著茶水,一邊癡癡的看那個大了的小屁孩兒。沒有人見過嫦娥如此的溫柔,人們形容女人的溫柔是水,但嫦娥此刻的溫柔,卻比水還要溫柔,連水都能融化。或許這也是一種溫柔的水……來自於九天之上的弱水。

    熊孩子長大了,當你認認真真的一句話,今日已經當成了一句戲言。她已經三十三歲,眼看著就要三十四歲,曾經的那一句童言卻烙印在心裏,被歲月侵蝕的越來越深……愛他嗎?或許吧。

    可她一個老女人,又如何配得上如玉公子?

    可他們之間……

    剪不斷、理還亂,是愛情還是親情,實在是說不透。她喝著茶,人卻一點一點的醉了,眼神中也透著迷離……“人已經長大了,我一個老女人,怎麽配的上你?”她輕喃,有一種如釋重負,也有一種滿足:“我啊……可你怎麽就不讓人放心呢?”一夜……茶涼了,也空了。

    嫦娥一夜沒睡,隻是癡癡的看了君如玉一夜。然後就看著君如玉醒來,君如玉扭頭看她,笑起來:“你沒睡?”

    “你一個人都把床占滿了,我去哪兒睡?”

    “小時候咱倆就同床共枕了。”

    “登徒子。”

    嫦娥啐他一句,卻並不如何生氣。

    “我們該辦正事了……”

    “你說。”

    “我仔細想了一下,你說的也對,直接去問似乎有點兒太過於直接了。但這裏的一些人肯定會知道,並且樂意告訴我們。有時候,仙道之人不好招惹,但……嘿!”嫦娥說了半句,可其中的意思君如玉卻已經明白了——仙道之人不好招惹,但仙道之人對於江湖人而言無疑太過於遙遠了一些。所以有一種人比仙道之人更加不好招惹,那就是江湖人——江湖人屬於江湖,仙師卻已經出了江湖。君如玉心領神會,說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嫦娥笑的一臉嫵媚,說:“對,我們就是小鬼。”

    仙……畢竟太遠了。可江湖的刀劍,卻就架在脖子上!

    嫦娥對榆林真的很熟。

    她領著君如玉在大街上七拐八拐,就找到了一處大宅子。宅子顯得很幽靜,門口還把守者青衣仆人。嫦娥站在台階下仰臉看兩個仆人,忽而一笑,說:“哎呀,還真是熟人。你們去和蛇王通稟一聲,就說老朋友來拜訪……”

    片刻一聲“哈哈”大笑,一個留著胡須,穿著一身儒袍的中年人就從裏麵出來,大聲道:“嫦娥仙子遠道而來,鄙居蓬蓽生輝。”

    嫦娥拉過君如玉,介紹:“這是我的弟弟,君如玉。如玉公子的大名你一定聽過。”

    “如玉公子大名,如雷貫耳。”

    君如玉道:“幸會。”

    蛇王將二人請進客廳,客廳掛著名家字畫,桌椅皆是講究。這裏看著不像是蛇王的居所,反倒是像一個大儒之家。君如玉欣賞了一番字畫,由衷讚道:“好字,好畫。”嫦娥直截了當的和蛇王說:“我們來蛇王這裏,是要打聽一個人的……可有筆墨?”能掛這麽多名家字畫的人家,怎麽會沒有筆墨。

    筆墨呈上,君如玉一拱手,道:“獻醜了。”

    便以筆點墨,在白紙上攤開。

    一惟妙惟肖的人像就出現在紙上,和生人無二。

    君如玉問:“蛇王可認得此人?”

    蛇王瞳孔卻是一縮,長歎一聲:“能讓你找過來,果然是一個麻煩。”江湖上誰都知道嫦娥仙子隻可以遠觀,可不可以靠近——隻要靠近,就是麻煩,而且是dà má煩。蛇王一看畫像就頭大如鬥,問二人:“我們可以當做沒見過嗎?”嫦娥一邊喝茶,一邊道:“茶裏沒放糖,我喜歡甜的味道……老趙啊。這是你能當沒見過,就沒見過的嗎?有一些麻煩遲早是要來的,你能選的,就是站在哪一邊。”

    選擇?蛇王苦笑,說:“這還怎麽選?”說是可以選擇一邊,實際上也隻能選擇一邊。江湖上神水宮、移花宮聯合通緝君如玉,這事兒誰不知道?

    君如玉是水母唯一不討厭的男人,是月主品琴論道的友人,是活著從移花宮出來的唯一一個男人。

    這還有的選擇嗎?

    沒有。

    身為一個老江湖他明白嫦娥的話是事實,隻是心頭卻隻能感慨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身不由己,豈又是因為人在江湖?

    江湖,總歸還是要用拳頭說話。

    若他有媲美君如玉的武功,有媲美移花宮的武力,有怎麽會有這樣的“身不由己”?他沒有選擇,隻能選擇站在移花宮、神水宮這一方,也就是站在了君如玉這一方。仙……高高在上,畢竟太遠了。而他隻是江湖草莽,一方豪強……“這人是鬼母教之人,經常在這裏的勾欄之地廝混。這些邪修不同於正道,隱居山林……”這些邪派,是經常在人間廝混的,卻又不屬於江湖。這些隨時會炸的危險東西,蛇王自然要關注。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但這些邪魔沒有太過於出格,卻不得不感謝移花宮……不是移花宮的約束,這些邪魔還不定鬧成什麽樣子。

    “移花宮啊……”移花宮或許能夠約束一些修為低下的散修,但對鬼母教這一類厲害的邪派,卻也無能為力了。

    移花宮畢竟是一個武林門派,武功再高,又能奈何?

    君如玉的心中升起了一些對仙道的向往,這一種向往以前沒有,現在卻有了。以前他認為自己武功高強,天下之大大可以去的,那些仙人距離自己又太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逍遙自在就好,又修的什麽仙?擠破腦袋的進仙門,做一個護法,為人驅使,當炮灰,隻是為了結一個什麽勞資的武道金丹,卻再也無法寸進,又有何意義?不過是比常人多了兩三百年的壽命……

    可若不逍遙自在,被人驅使兩三百年,當牛做馬……君如玉是嗬嗬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