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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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景住歪倚在十字坡飯店外牆的一個角落,他今天打扮得像個叫花子,身上是破衣爛裳,髒乎乎的兩條泥腿上放著一根墨綠色的木棒。

    陳敬濟給他送午飯的時候,他先是用手勢做了個平安無事的暗號,接著扶著牆慢慢的站起來,坐在地上久了也是功夫活兒,他撣了撣褲子後麵的土,搓了搓兩隻手,這才接過飯碗。

    碗不是新的也不完整,這是怕偶然被路人瞧見破綻,但裏麵盛的飯菜卻是新的,是專門為段景住單獨開的小灶。

    外麵望風的夥計最辛苦,每天都要堅守崗位,為了眾位弟兄的安全不懼風吹日曬之苦,吃獨食也是他該有的特殊待遇。

    十字坡飯店的位置極佳,這裏是通向各個方向的起點,孫二娘很早就認定這塊是一個好地方,女人都有第六感覺,在細節方麵上她們比男人強。

    陳敬濟瞅見段景住坐的地方有個本子,他好奇的撿起來翻閱,裏麵畫的是一張張形態各異的女人。

    真是好作品,看不出段景住繪畫的功底竟然很強。

    畫裏的女人各具風采:有的笑、有的急、有的苦、有的累…

    能把不同心情描繪在畫圖上,肯定是一個作畫的高手。

    段景住望風是在防範風險,瞅各種不同的女人,卻是其他的心思了。

    “段兄畫得真棒!”

    “過獎了。”

    “你是怎麽把她們的不同神色都淋漓盡致的畫出來?”

    “這個要有時間的積累,不是想畫就能畫出來。”段景住認真的說,“觀察女人的心思比男人費事,但其他方麵上女人就不如男人會掩飾了。”

    “這是指哪方麵?”陳敬濟更加的好奇。

    “比如是姑娘之身還是經曆過男女歡好的人婦,都能通過細節看出來。”

    “真有這麽神?”陳敬濟有點不相信,不過他也知道身旁這位是個有學問的能人,他虛心的請教起細節。

    段景住簡單的說了幾條,正好瞅見走出飯店的孫二娘,他壓低了嗓音對陳敬濟小聲的說:“你看二娘的走路姿勢和腰,她還是一個未破身的大姑娘。”

    什麽?孫二娘沒有破身?那昨晚與他共枕的人又是誰?

    陳敬濟後悔與段景住交談,為什麽就偏偏好奇識女人?

    昨夜陪他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陳敬濟的心裏一陣的惡寒,如果真的是男人的話…

    他渾身上下的汗毛全不由自主的豎立起來,取向一直正常了很多年,怎麽就一不小心彎了,還是不知不覺中被掰?

    他不敢再想昨夜的過程,思想轉到有可能的人,一起結拜的弟兄們裏有沒有喜歡男人的?

    會不會是張青?他與孫二娘走的近又不清不楚,倆人如果沒有可能成親,他們是什麽關係?兄弟或者是姐妹?

    還有那多麵的朱氏兄弟,他倆會不會因為屠宰多年而改變原來的取向?

    林衝?段景住?

    他越想越多,直到覺得結拜的每一個兄弟都有可能時,他又搖搖頭否定,因為這些人看著並不太像。

    孫二娘的家很富有,她會不會也有一個給她試夜的陪嫁丫鬟?

    很有可能!

    這是最能讓他接受的結果,陳敬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不願意自我欺騙,但不騙自己又能怎麽辦,他沒有一顆強大的心髒和包容的後庭花。

    究竟是誰呢?

    誰也沒有提過那鍋人肉包子的去向,反正包子是被人吃了,至於是誰吃的並沒有人追問過。

    陳敬濟也忘了包子的事,比起吃人肉包子的惡心勁,那一晚躺在他身邊並與他有過特殊關係的神秘人,才更令他難以接受。

    這是誰呀?做事不讓人知道,你是學那個被電線杆砸上的好人嗎?

    知道好人為什麽不長命,就是做好事不留名。

    鬱悶的心情持續了一個多月,才漸漸的認命,做好事的人沒有再出現,陳敬濟隻能又找了若幹的理由,最後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事實。

    十字坡飯莊的生意雖然忽好忽壞,但人肉包子卻一直沒有再做,一方麵是沒有遇見該殺的人,另一方麵是大家的生活變好,誰還願意冒險做狠人呢?

    風平浪靜的生活進入到年末,陳敬濟想回家看看,他離開西門家有九個多月。

    當初把他擄來的是孫二娘和張青,現在他要回陽穀縣就要與這倆人請示。

    做大哥的與做兄弟請假,似乎太那個什麽了,但陳敬濟確實要那麽做,他的大哥位置有些虛,眾人推選他的理由,他一直也沒有弄明白。

    張青回答得很痛快,他完全聽從孫二娘的意見,讓壓寨夫人做決定。

    陳敬濟硬著頭皮來見孫二娘,他誤會與壓寨夫人過夜的事不知怎麽被她知道,後來雖然孫二娘沒有找他單獨說話,卻對他變得十分的冷淡。

    “回家?可以。”孫二娘答應的很爽快。

    “真的?”

    “嗯。”孫二娘點了點頭,她的眼神忽然露出異樣的光彩,“不過你需要親手殺一個人再走?”

    “殺誰?為什麽要shā rén?”

    孫二娘的理由很簡單,她說結拜的兄弟們手上都沾過血,隻有他這個大哥名不副實,為了證明他是自己人,他要shā rén印證一下真心。

    投名狀?

    這是讓陳敬濟不能反駁的要求,他沒有推諉的理由,隻能接受它。

    殺誰呢?

    陳敬濟感覺很棘手,他不能隨便攔住過往的路人動手,殺無辜的人不是英雄好漢的作為,他唯有等候新的機會。

    飯莊又一次網住趕路的官差,這次下藥的人是朱貴,而送上酒菜的則是鄒潤。

    殺掉他!這是孫二娘的原話,她今早起得晚,沒有下樓查看捕獲的官差。

    她在房間裏聽完朱貴的匯報後,便向陳敬濟提出要求。

    陳敬濟覺得有些奇怪,飯莊很久沒有下藥迷人,這個趕路的官差也沒有太過張揚的囂張,可是為什麽要用他開刀呢?

    殺掉這個官差,這是他唯一能出手shā rén證明真心的機會。

    下樓進入地下室的暗間,他看見這名不幸的官差,竟然還是熟人,官差是鄆城縣的押司宋江。

    “你來了?”宋江沒有向他討饒,他似乎早就預見此時的場景。

    “嗯。”

    “你相信夢境嗎?”宋江頓了頓說:“我本來也不相信,但實際印證幾次後,叫我不能不信了。你和我都是從天上下來,要不是你中途尿急,可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什麽意思?

    陳敬濟想了想才明白宋江的話,這就是說對方因為插隊才是宋押司,否則二人的身份就會顛倒個位置。

    靠!英雄好漢的位置也敢搶,你真是活膩歪了!

    “我死前能不能提三個要求?”宋江的語氣一轉,聲音裏有了哀求的滋味。

    “說吧!”

    “第一,幫我照顧家人;第二,我懷裏的小冊子轉交給晁蓋;第三,原諒我的插隊行為。”宋江緩慢的說。

    “你等著,我不會讓別人殺死你!”陳敬濟覺得要問問幾位弟兄,這是鄆城縣的押司宋江,這麽殺死會不會不妥?

    離開暗室,他最先看到的人是朱貴,他蹲在院子裏的磨刀石旁,專心致誌的磨著殺豬刀。

    “我有點下不去手。”陳敬濟老實的開口說。

    “你知道押司每天都做什麽嗎?”朱貴頓了頓說,“他決定有官司人的量刑輕重,如果誰識趣提前送銀子,他就會減輕或免除刑罰。”

    “押司借給我五十兩銀子解困,按理說我不該不救他,可是你知道五十兩銀子是從哪兒收的?”朱貴手裏的動作沒有停,熟練操控屠刀就像自己的手腳,“你一定聽說過劫生辰綱的白勝,五十兩銀子送給宋江,可是人卻送到了濟南府問斬,這是仗義疏財的行為嗎?”

    朱貴的話說得實在,陳敬濟忽然想起剛才宋江的托付,他的小冊子是不是記錄這些年受賄施恩的記錄?

    如果真是那樣,他將小冊子轉交給晁蓋會不會有危險,那個宋江是不是也借錢給過晁蓋?

    借刀shā rén!

    陳敬濟決定回轉暗室內去證實一下真假,如果是他小人之心,他會繼續說服眾兄弟放了宋江;如果不是的話,他做一次凶手又有何妨?

    宋江看見他時,沒有說任何的話,他低著腦袋,微微閉著眼睛休息。

    陳敬濟伸手掏押司的口袋及身上的衣兜,在內衣的腰部找到一本舊的冊子,他急忙翻開查看,第二頁開始的名字就是晁蓋,借給銀子是五百兩。

    靠!陰險的宋黑子。

    陳敬濟的嘴貼近綁縛在柱子上的押司宋江,他壓低了嗓音,小聲的說:“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保證認真回答,我會想辦法放了你。”

    “請問吧?”宋江的眉毛一皺,他不太適應男人這麽近的與他說話。

    “你說的天上是哪裏?是的時代嗎?”陳敬濟老實的問。

    “是什麽地方?”宋江搖了搖頭回答:“我夢見的人告訴是天上,咱們都是上麵派下來的。”

    靠!從上麵下凡,你怎麽不說自己是個神仙?

    “我說過不會讓別人殺掉你。”陳敬濟一板一眼的說,“因為我要親手結束你的性命!”

    右手握著的bǐ shǒu無聲無息的沒入宋江的胸口,左手順勢緊緊的捂住他的嘴巴,讓押司的聲音和血不能噴出來。

    宋江的臉露出痛苦的神色,逐漸發紫的臉與凸起的眼珠把他最後的力量動起來,想要掙紮和反抗。

    陳敬濟的兩隻手同時用力,他使勁的咬緊牙關,生怕泄了勁會癱軟得不能動,shā rén是件力氣活兒,這與後世影視的表演真是沒有一絲相同。

    氣力越來越弱,兩臂上鼓起一條條的青筋,宋江不再反抗時,陳敬濟才發現對方終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