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出府門的時候剛好碰到了牛宗達，他穿著一身官服，和一個武者打扮的人一邊交談一邊往裏走，也不知是一大早就出去了，還是昨晚徹夜未歸，看到李醒過來，馬上停止了交談，那人抱拳告退，從拴馬樁上解下韁繩，一躍跨上馬背，策馬而去。

    李醒先上前給牛宗達請了安，然後才告知他打算趁這天氣好轉，去外頭轉轉。

    牛宗達拍了拍李醒的後背，“多出去走走也好，年輕人就是應該多出去走動走動，長點見識……”

    牛宗達語氣裏完全是一個長者對後輩的關切。

    “哦，對了，上次說了為你謀個差事的，不過這年底了，實在忙得有些脫不開身，等忙完這陣再替你好好謀劃謀劃。”

    “勞父親大人掛心了，您的事要緊些，小婿的事不急。”

    李醒並不打算現在把他準備參科舉的事告知他，現在很多事情都未定下來，充滿了太多變數，他也隻能且行且打算。

    李醒再次和牛宗達拜別，在門口稍等了片刻，就看見黑子趕著馬車從hòu mén的拐角處過來。接著秋眉和夏荷也從拐角處轉了出來，她們倆都有些興奮，從唇上的胭脂，眉頭的青黛，還有臉頰的腮紅就不難看出，她們還特意為了這次出門精心裝扮了一番。

    黑子走近了，還沒等李醒開口，就搶先申明道：“姑娘家好打扮，耽誤了點時間，本來可以早點到的。”

    夏荷和秋眉有些難為情的看著李醒。

    李醒向來不計較這些規矩禮俗，隻說了聲不打緊，就先一步上車了，夏荷和秋眉依次跟上。

    李醒和兩個丫鬟坐在車裏，照舊是小黑充當了車夫的角色，一行人，兩匹馬，一起駛入了這熱鬧的人群。

    街上比他上次來的時候熱鬧了不少，不僅僅是行人增多了，還新添了一些小攤販，賣糖葫蘆的，炊餅的，蘿卜糕和豆漿的，也有一些為了賺些噱頭這種天光著膀子耍把式賣藝的……

    他們把車停在了老地方，黑子陪逛了一小會，就向李醒告了個假，說有點事要先行離開一下，李醒早就知道了他此行的另一個目的，也樂得chéng rén之美。當著兩個女孩子的麵，也不去調侃他，隻和他約定了未時三刻在此地會合。

    夏荷和秋眉從下車開始就被這裏的一切所吸引，每個攤位上都要流連一番，這是她們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逛這京城的街市，她們原本以為這柳月鎮就夠熱鬧繁華了，沒想到和這裏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像她們這樣的逛法，一整天都逛不了半條街。

    李醒嫌她們這樣太費時間，說不得這一整天都得搭在些裏。

    他索性提議各逛各的，然後誰先回來了，就在馬車上等候。並和她們交代清楚，沿著這條街筆直過去，到了盡頭就打轉，千萬不要走岔道，免得迷了路不知怎麽回來。

    夏荷和秋眉自是滿心願意，急忙點頭答應。李醒雖說沒把她們當下人看，但說到底畢竟是她們的主子，兩人為了照顧他的感受，也不可能逛得太仔細。

    李醒直接去了賣文房的鋪子，詢問了一聲他之前預訂的硯台到貨了沒有，掌櫃的查看了一下貨運記錄，十分抱歉的告知他，由於天氣原因，路上有所耽擱，還需要多等些時日，早的話下月初七八會到，最遲元宵前。

    李醒寬慰了掌櫃的兩句，說不急著用。

    掌櫃十分感激他的理解，並主動提出給他減免半成的貨金以彌補作為延期的補償。

    李醒聽他如此說，也知道這掌櫃為人應該誠信本分，感念他事出有因，謝絕了他自降貨價的好意。

    掌櫃千恩萬謝的將他送到門口。

    陽光似乎比之前更豔了些，不過灑下來的還是慘淡的白光，街麵上的雪幾乎被行人踐踏得消失殆盡了，有的也隻是被染黑了的雪沫子，隻要被行人再來回踩上幾回，很快也就化成了雪水。

    不過那些馬路牙子上，尤其是背陰處，被屋簷下的雪水滴落下來，形成了冰溜子，有幾個五六歲流著青鼻涕的小孩，互相追逐著偏要去往上麵跑，不小心一個趔趄，就會摔個結實的屁墩，這時屋裏的大人聽見哭聲，就會放下手裏的活計，出門查看，待發現那褲子上的雪水和汙漬後免不了再在他屁股上來上兩下，於是乎小孩的哭聲就更家高亢嘹亮了。

    李醒正準備轉去另一條街去拜會尹浩，正當他行到天街口的時候，看到一行人正圍成一圈看熱鬧。他向來沒有這份閑心，正想從旁邊繞過去，這時他無意之中在人群中瞥見一個身影。

    ‘這不是付雅君嗎？’李醒心下嘀咕道，再定睛一瞧，果然是她。

    隻見她正站在人群中央，和一個莽漢在爭論些什麽，旁邊跪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半大女孩和一位頭發淩亂的中年婦女，兩人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穿得太少的緣故，有些瑟瑟發抖。

    付雅君幾次都想把她倆拉扯起來，這中年大漢就是阻止著不讓，還三番五次的出言不遜。

    李醒分開人群，好不容易才擠了進去。

    付雅君看到他來，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把他扯過來，“姐夫，你來評評理……”

    李醒在這婦女兢兢戰戰的敘述中，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兩母女是從五百裏外的穀陽城過來尋親的，這家的男人去年中秋過後，就跟著一個老鄉來城裏攬活，現在都一年多了，沒給家裏寄過錢，也沒往家裏捎過口信，就連帶那老鄉也沒了音訊，母女倆在家生活無著，加上擔心自己的男人出了什麽意外，悉變買了些家產，帶著剛滿十三歲的女兒進城尋找。

    進城後才發現這並沒有像她想像的那麽簡單，她問了不下一千個人，每個都對她搖頭，她男人叫陳二狗，居然沒一個人認識？這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在她們那，別說一個人，就是誰家不見了一頭牛，十裏八鄉的都可以打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