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之子的封印之術隻封印此間人，他還不知紫沙有兩個不同於這個時空的人。”

    “既然如此，你爹就應該知道鳳凰乃神族，豈是你我之流凡人能左右的？”

    “爹說你為紫沙一定會應下應劫一事。”

    “三年之期或有變數。”對著這個孩子我不知該如何措詞，她如何能懂應劫之說？

    “我的姻緣因姐姐而終，我的重生因姐姐而始，你是薑家恩人，為恩人百死不辭。這是我爹日日教我的。”

    我撫上她的頭：“迄今為止，都是你爹在幫我做事，是我欠著你家的。要說恩人你爹才是我恩人，他為我救薑嫣、救龍海、甚至救我父母……”

    “姐姐真不知嗎？我爹這麽做，是希望你將來能救我，能收留我。”小敏抬起頭，眼神清澈。

    “你隻是個十歲孩子，你爹倒什麽都跟你講。”

    “現在不講，將來怕沒時間了。我爹說的。”怕我不明白，她又加了一句。

    “你爹讓你練什麽功了？”換個話題，氣氛或許會輕鬆些。

    “造夢術。”

    “造夢術？是什麽？幻術？”

    “是敏兒天生擁有的法力，旁人不知，爹說將來此術或能救你。再多的我就不知了。”

    “造夢術，是不是類似祭門入夢術？”

    “祭門無此術，造夢者遣人入夢，改變人的命運。施夢者造夢一次命殞一格。”

    “什麽？這等要人命的法術你爹還讓你修煉？”

    “姐姐，有時候犧牲自己的命是為了救更多的人命，我能怎麽辦？姐姐做了，我便也做了。”

    再明白不過了，薑氏父女所為隻是想幫我，而幫我的結果會要他們的命。傻傻的父女竟也願意！袁惜從不曾為他們做過什麽，何德何能要他們為我付出？輕輕把小敏靠進懷中。“姐姐的命也許早在出生之時就已注定，任何人都更改不了，你又何苦受罪練那種要人命的法術？答應姐姐，以後不要練了。”

    “她天生天眼，又得異緣來到此地，是老天讓她來此間完成她的宿命。如同你般，不是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了的。”

    身後，薑岩亦踱步而來。

    “她是孩子，你怎麽對她講應劫之說？”

    “該麵對的終要麵對，與年齡何幹？”他說這話讓我想到袁然。小小年紀的她不也是麵對了與她年齡不符的變故嗎？

    我看著薑敏，她忽閃著大眼睛望向晚霞。

    “你與鳳凰之子約定三年，敏兒也隻有這三年時間了。”從薑岩的堅持裏我聞到了異樣的征兆。

    “你又起卦了？”

    “你不是已經拒絕鳳凰之子了嗎？”

    “薑岩，我的命是該還給玄，還是該應鳳族之劫，都逃不了一死是吧？”

    “你是何意？”

    “在我死之前送你們回家！”

    薑岩愣住。薑敏貼緊我。

    “把你的法術教授給我，以我之資，或許用不上三年。”

    “你果真願意？”

    媚河水被晚霞映起道道紅光，粼粼水光中又似泛著情思，層層相思卷著女兒家心思，繞著人的心尖也跟著一漾一漾。

    便在這媚河水上遊，袁岩道出他深研多年的破虛法術。

    至此。

    袁惜以祭門術、火蓮經、天羅盤、破虛法術四家法術融合一身。

    ——————

    次日早朝時，小雨淅淅下個不停。早朝畢，雨方停。

    一身被雨淋濕的龍海興奮地站在玉案前。

    “小海？”

    “走，跟我走！”

    “去哪兒？做什麽？”

    他未答我話，從玉案前拉住我手朝外急走。

    “我還有奏折未閱呢？”

    “我的傻mèi mèi！”

    繞過媚河，依擴建的外城牆邊，入眼一間酒樓，恍惚“楓之涯”之名。心內莫名一陣漣漪。當初我對著那個男人說過倘有一天我不為公主便要在此地開一家名為“楓之涯”的酒家。

    心思一動間，門口處，衣衫翩翩的藍夜。

    原來我還會為他流淚。

    原來心中深愛著的仍是他。

    他滿眼熱切地奔向我，抓住我的手興奮道：“我從藍沙趕到南桓，又從南桓奔到紫沙王都，又從王都急追至楓之涯。總算追上你了。”

    我默默地抽出雙手，他沒察覺到又抓住我手：“小惜，我回來了，沒有三年之期，我在這兒。”他突然看到我雙手殷紅，驚問道，“你的手，小惜，你的手怎麽了？”

    抽回雙手，眼神中不敢露出任何情感：“你不守在藍沙，到這兒做什麽？”

    “自然是來陪你了。我日夜兼程，躲過暴雨，躲過追兵，隻為尋你。”

    “尋我做什麽？這時候你不是該在你兩情相悅的妻子身邊嗎？”

    他嘴角微抿，帶著一絲委屈：“我對你的情難道你不明曉？我心中隻有你，何曾放下過旁人？何曾還與人相悅？小惜，那是我娘與陸醒間的交易，我不讚成也不會同流，所以我才逃出來。”

    抬眼，他一臉真誠。我的心蕩漾了好一會兒，緊跟著澎湃了好一會兒，激動了好一會兒，竟不知說什麽好。隻知緊緊地抓住他的雙袖。

    “小惜，我就怕你誤會才千裏追尋，我來跟你解釋清楚。我藍夜，此生隻會娶袁惜。”他一頓，又道，“不知如今這個酒店老板能否配得上紫沙公主？”

    淚，我的淚凝在眼裏，凝在腮邊，凝在嘴角，仿佛每一個凝點都是幸福的見證，都不願離開。

    “此身從此入江湖，再與藍沙無關，與複國無關。小惜，藍夜窮一生找到心儀的你，不想錯過，不願放手。我知從前因家國之事與你聚少離多，每每總是思念度日，但如今不會了，我在這兒，在你眼前，從今隻為你轉，為你開心為你奔波。你可願與我攜手白首？”

    仰起頭，他站在我麵前，熱切真誠。他複又緊緊握住我的手：“這雙手，我不會再鬆開，前麵縱有艱險，有我。有我在，不會再讓你受一點點苦。”

    風兒中，他輕輕拭去我腮邊的淚。

    我是幸福的袁惜！

    ——————

    酒樓拐角處，龍海與陸醒。

    “藍夜果真是袁惜的克星。她竟絲毫不疑他。”陸醒冷冷道。

    “謝謝你。”

    “謝我？不是恨我？我可是把你心愛的女人送到你的情敵身邊。”

    “小惜高興就好。”

    “龍海，我有時真是懷疑你的心是什麽做的。世間真有你這等傻人，甘心讓心愛的人與他人廝守，換成我，我寧願殺了他們。”

    龍海一笑：“你不會。”

    陸醒回頭看向龍海，癡情的眼神閃爍融化冰雪的柔情，忽然一瞬化冰：“不要以為我不敢殺袁惜。”

    “有我在，你殺不了她。”

    “你千方百計找到藍夜，把他送到袁惜身邊，以為成全一對有qíng rén，別忘了，端伽的心計，她是不會允許藍夜留在此地的。否則，錦蘭公主早就派人把藍夜抓回去了。”

    “所以我才找到你。你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我為什麽要幫你？”

    “怎麽你不認為是在幫自己？我聽說你如今的夫君是藍延，真正的藍沙太子。你若把這段姻緣坐實，將來就是藍沙的王妃了。”

    陸醒冷冷地看向龍海：“不要無視我對你的真心，你若還假裝無情，莫怪我心狠手辣。你真以為我在乎那個沒落王妃身份？我若想，天下哪國王妃我做不得？用得著整日陪在一個傻子身邊？我若不想你找到我，你以為你會找到我？你不會以為那傻子的身份真是你手下打探出來的？”

    龍海聽話地安靜下來，忖了一會兒道：“陸醒，我並無輕視你的意思，也無瞞你之意。隻是你與小惜，終究還是你晚了一步。你若願意告訴我藍夜來此真情，我謝謝你，若不願我不強求。”

    陸醒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那藍夜是袁惜克星，你便是我的克星。你隻問藍夜，半點不問藍沙，此時藍沙早已天翻地覆。”陸醒突地停下道，“他們二人進了酒樓，不如你也請我喝一杯？聽說你在酒公集中存了不少好酒？”

    měi nǚ一轉身的曼妙，巧笑如燦的美豔驚住了一眾路人，連正在修築城牆的工人也停下手中勞作呆望著。陸醒俏眼眨眨，貌似羞答答地掩麵，又用眼角餘光瞄向眾人，引得眾人一時無措，竟忘記今昔何昔。

    “你很願意這樣作態？”

    “你吃醋了？你若承認吃醋了我立刻改正。”她露出小女孩的狡黠。龍海扭頭不語。陸醒跟在龍海身後，扯著龍海衣襟，像個嬌小的mèi mèi。龍海左躲右閃地避讓，反倒逗地陸醒咯咯嬌笑，又引起路人一陣駐足。

    ——————

    酒公集。

    梅花點點，一壺蓮花白。

    白色釉淺盞酒杯，在月下透著一絲柔和。

    “你燒製的酒杯？”陸醒邊問邊托起酒杯，杯底一方小篆：龍海。

    陸醒一杯酒入腑，笑道：“蓮花白，味清醇，入了藥，果是珍藏。”

    “此地安靜。”

    “你倒急性。”陸醒自斟一杯飲道，“你想知道什麽？藍夜還是傻子藍延，抑或鍾簡？”

    “女派不愁衣食，你又何苦攪入政事？”

    “你關心我？”

    “你想從錦蘭公主身上得到什麽？”

    “我想要的很簡單，她不喜歡紫沙，不喜歡你們的王後，很不喜歡，她要奪取，奪取端伽的一切。一如我不喜歡袁惜，要她失去所有的心思是一樣的。”

    “可你還是放藍夜走了，讓他來找小惜。這說明你本性不壞。”

    “你錯了，不是我放走他的。他在我們所有人水中下了藥逃出來的。他所用藥物取自祭門，無色無味，連我都著了道。錦蘭公主一路派人追趕，可惜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要知道這世上我最不願見的，就是有qíng rén終成眷屬。”

    龍海無語。

    “你的酒太烈，還是喝我的酒吧。”說著她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個紫色酒葫蘆，畫著半裸仕女低頭撫琴圖，偏偏香豔中夾著一絲清秀。她起身，輕盈款款來至龍海身旁。

    “嚐嚐我的美人醉，我釀的。取自我院中蘭花，花開正盛時剪下洗淨泡酒，一斤高粱酒泡23朵蘭花。”

    龍海靜坐著未動。

    “你怕酒中有毒？”

    “你喝了酒我才好告訴你接下來的事啊！”

    龍海聞言執杯一飲而盡。陸醒亦聽話地回座講起來：“知道錦蘭公主吧，藍夜的母親，藍沙前朝公主。她隱居山中指揮部下，派出七撥人向各諸侯求援軍複國未果之後親自找到了我。閔蜀先主薨，我萌退意，藍沙是個好去處。”

    “何處不營生？”

    陸醒一杯酒喝下，麵上透著緋紅，眼神中透著些許迷離：“女派弟子隻會迷惑男子，你叫她們何處營生？”

    龍海靜默。

    “這世間變幻無常，我又何苦執著一份營生？”

    龍海依舊無語。

    “不要把我看得那麽可憐。我的生活我還掌控的了。”

    “以後不要再入我夢了。”

    “怕了？”陸醒仰頭，“不要假裝不懂我的心。”

    “我不騙你，我不想因你做對不起小惜的事。”

    “在你眼中，紫沙不及袁惜，我不及紫沙，對吧？”

    龍海無語默認。

    “陸醒不傻，豈會不懂，偏偏學癡人做夢。以為千裏迢迢奔來，你會給我一副好麵孔。”陸醒低頭，梨花帶雨，雙肩微聳，無聲啜泣。龍海有心伸手安撫，又縮回去。

    “我會待你如友，這是我的極限。”

    陸醒輕輕昂頭，眼角掛著淚珠，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是滿滿的笑意：“不騙我？”

    龍海見她如孩童的笑容，一時不覺怔住，她嬌好的麵上沒有絲毫風塵女子的做作，有的卻是雨後海棠的清純。歪著脖子，像是任性的頑童，又像是撒嬌的妹子，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睛等待著，等待著龍海的認同，他的投降。從未與女孩交往過的龍海，靜靜地看著陸醒的嬌羞，承認她的美麗，狡黠。不知為何，他的心動了一下，麵上也跟著柔和了許多。

    陸醒心中一笑，她的目的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