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私定終身

字數:8105   加入書籤

A+A-


    “說好英雄救美,卻沒給我半分機會。”

    “他們哪是你的對手,相差懸殊,較量起來也無趣。”我笑著提議道,“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我哪裏又是你的對手?”他在馬上抱緊我腰,呼吸靠近,“你發絲真好聞!”

    沒想到他突出此言,我耳根一紅,自語了句:“胡說。”

    “怎是胡說?不信你也聞聞。”他邊說邊拈起我耳邊青絲,湊到我鼻前,“你聞過便知我不是扯謊了。”瞧著他認真的模樣,不由得又一笑,“哪裏就好聞了?”話音剛落,鼻尖之前,一朵正盛的桃花幻化而出。淡雅的清香中帶著點點朝陽的味道,甜蜜中約有一絲嬌羞。我伸手去觸,晶瑩花瓣間隱約水珠,小巧的粉白五瓣,微翹的淺黃花蕊,點綴的恰到好處。

    “我替你戴在發間?”耳畔他的呼吸傳來。

    “此時已近**,遍地哪裏還尋得著這花兒?我若戴在發間,不覺妖嬈些。”我可惜著。

    他一笑,解釋道:“此花采於三月初春一場雨中,我覺得入心,便摘下一枝,用法術保存起來。你若喜歡,別說這時,便是隆冬,戴在鬢邊,又有何不可?”

    我微一抿嘴:“為何是桃花,不是其它?”

    “在藍沙,桃花定情。”

    我將花輕輕交到他手上,直問著:“你欲以此花與我定情?”

    “年前,我贈你背梳,便已情定,何須再定?”

    那背梳早成齏粉,我心一驚,一種不好的感覺彌漫心頭,卻又說不清不好在哪裏。隻得追問一句:“那你意欲何?”

    “我想以花為媒,求惜兒嫁與我為妻。”

    我一愣。

    “桃花,以愛之意,做情之俘虜。藍夜此生願隨你天涯海角,亦願卿從此不離不棄。”

    他的呼吸,他的急切,他的灼灼,一如我。

    “在紫沙,成年的女孩會在太廟節這一天梳chéng rén髻,插玉簪表示已有婚約,掛流蘇表示待字閨中,等待兒郎的追求。今年,今年------”我抬眼,看著藍夜,看他期盼眼神,明他一片赤忱,“今年,袁惜可以告訴天下,惜已有婚約,隻嫁藍夜!”

    藍夜眼底明亮,透著一層暖意。他輕輕執起我手,放在他臉頰:“夜得你,此生足矣。”

    淚眼朦朧,心裏湧著陣陣幸福,從不知,原來,愛情可以如此甜蜜、幸福,隻叫人不願再隨時間流轉,隻想守著這絲絲暖意廝守。

    “咱們便以這桃花代簪,插於發間。”我道。

    “流年輟輟,道不盡心酸,終不及發間夭夭。”他感慨著。

    我覆他的手,對上他的滄桑:“從此紅塵,不問前程,願與君朝飲白露,夜宿蒹葭。”

    相視一笑,相擁一抱,情定今生。

    ——————

    卻不知。

    終不知。

    茂林前,先前路遇之匪,隻在不見我二人身影時化成軍人裝束,為首者對著身邊人沉聲道:“速報公主,袁惜入閔蜀,公子相伴。再通知前方,一切按計劃行事。”

    ——————

    再前方,入眼,翠色長街。與藍夜相視一笑。我與他均相想起九王會時與此地相遇之事。

    “秋羅不知我們來這兒,先找家客店歇下,待我與她先見。”見了她才知母後是否追得我緊。

    “好!”

    我兩人剛在客店二樓靠裏的兩間房裏安置好,還未來得及淨麵,便有小二上樓通稟,有人要見我。

    “莫非是秋羅?”我自語著。剛拐到樓角,便聞到那股熟悉的迫人之感。

    “果然是你!”幾月未見,她身形約有些胖,而我也未忍住,直問了句,“徐丫頭,你胖了?”

    她竟未惱,笑著望我下樓不言語。走近才發覺她將手放在微隆的小腹上,又見她滿麵洋溢的喜悅。

    “你有喜了?”

    “朱弱希望我給他生個兒子。”她頓了一下,“這樣,就會有多一個人保護我了。”

    看她的幸福,我開始羨慕。回眼望跟在身後的藍夜,何時我們身邊也添一個孩子?他緊近兩步,抓緊我的手,溫柔地握緊,一切盡在不言中。

    “藍夜!我的夫君。”我坦言道。

    “前將收到紫沙王國書,說你要擂台擇婿;這邊廂就有守城的士兵奏報你進城了,我正想問你緣由呢!”

    我挽著她的胳膊:“今年我趕得及摘桑葚吧?”

    “桑葚有得摘,可是話也得說在前頭。”她稍歪著頭瞧我,“紫沙王,不是我能得罪起的。”

    “說什麽得罪的話,又不是政治國事,我隻不過是與父母拌嘴的女兒,家總是會回的。”我無賴著。

    秋羅越過我,直向藍夜:“我知是你勸不下她,卻也不該讓她這般任性。她是紫沙未來的王,你不會不知外間有多少人要打她的主意,奈何紫沙護她之人太強,如今她出了紫沙,會有多少人蠢蠢欲動啊!”

    “包括你徐秋羅嗎?”我嬉笑著。

    “袁惜,我不是說笑。”不知何時起,她喜歡連名帶姓地叫我。

    “我卻不知自己這麽受關注。”

    “天下九國的才俊都奔向紫沙了,就連這小小的閔蜀如今也是議論紛紛,你,紫沙的國公主這次真要嫁了。”

    “是要嫁了,我與藍夜已定終身,到你這兒,想跟你要一間新婚的房間。”

    “這種兒戲的話你也說?你的婚姻你能定得了?你還不知吧?你的擇婿擂台明日會正式開始,你不在並不影響結局,最後勝利的那個人,才會是你的夫君。”她邊說邊看向藍夜,“有沒有衝動轉回紫沙,去奪這個頭籌?”

    “好不容易逃出來,你認為我們會輕易回去?回去就範?”

    “也罷,好話壞話我都說盡,是你自己不領情。你若有耐性,就多住幾日,賞賞閔蜀的**,最美。”

    “你陪我嗎?”我繼續抓著她的胳膊不放。

    “我若不陪著,你會放過我嗎?好了,我走了。你們歇息吧。”

    “你不請我們去王府?”我疑問道。

    “忘記跟你說,這家客店是王府的產業。而且相對我的平王府,客店更適合你們歇息。”

    未明白她話中意思,但她已轉身欲走。我急急上前扯住她衣襟:“秋羅?”

    她不言語將我帶至門口:“此際,平王府中紫沙王妃的人或許還在,王後讓我告訴你,玩夠了就回家,如果心野了,就多玩一段時間,這次沒人會求著你回去。”

    ——————

    入夜一場小雨,滋潤著每一分田地。閔蜀人是喜雨的。多年滴雨未降的幹旱使百姓懼怕下一次災難的到來,而每一場雨都會減少他們的恐懼。晨起後,就見店小二在庭院裏張大了嘴,仰吸著雨絲。站在滴水簷前,我靜靜地看著他。輕柔的雨絲掛在他輕垂的發間,臉上,漸漸淌成小流,順著脖子往下滑,他享受地深呼吸著,展開雙臂,繼續仰息。

    “在看什麽?”

    回頭看,藍夜一身月白的錦袍,雙眸間慣有的滄桑,瞧我時卻是一臉的寵溺。

    “你瞧。”我指向雨中的小二,“隻不過尋常一場小雨,他便感動成這樣,這樣的人生,真好!”

    他無聲地笑著:“我剛問過店主,現在正是閔蜀油菜花開的時節。”想起紫沙沒有油菜花,他又解釋道:“在藍沙,油菜花三月就開了。走,我帶你去看油菜花。”他說話的口吻像一位大哥哥帶著嬌小的mèi mèi,生怕一個照顧不到,惹哭了小丫頭。

    不等我應聲,他就拉我出門,出門口時,隱約聽到小二說了句:“二位今天這身月白,襯得真一雙壁人似的。”

    才發覺自己也是一身月白長裙,低頭嬌羞地一笑。

    雨,已停。

    ——————

    閔蜀,如今的閔蜀與我記憶中不同。許是雨後衝洗的緣故,隻覺得撲麵而來的風中夾著柔柔的清香,吹到身上,舒服得很。哪裏還有從前厚重、悲涼的感覺?

    藍夜說越城今年推行農政,大力鼓勵種植莊稼,首推的便是極易成活的油菜花。

    “越城執政,朱弱鼎力相助。閔蜀不是從前了。”

    “你好像比較關心政事。”我無意道。

    藍夜卻敏感道:“我還知油菜花在南桓叫芸苔,南桓王子妃沒請你觀賞一番?南桓的油菜花開得最早,清雅秀美。”

    “是嗎?見識過南桓桃花的美豔,倒不知還有芸苔一花,有時間一定去瞧瞧。”路兩邊幾株小黃花三五成一簇,或一簇或幾簇的偎在一起,偶爾被風吹拂,搖晃著看著不很結實的莖杆,顫顫地弱弱地。“便是這種小花?瞧著很一般,好像還很脆弱?”

    他嗬嗬地笑出聲,將我的手籠進他寬大的袖中,輕輕地摩挲著:“再往前,再等等。”

    “好看的花兒會被形容成入眼芳菲,你是不是希望我也有這種感覺?”我笑問。

    “不是芳菲,是震撼。”

    他一臉的認真。袖中的手握得有些緊,從他手心已沁出汗絲。

    他心急了?

    我心裏笑著,嘴上未再言語,任他拉著手向前走。

    從地勢上來看,我們走的是一段坡路,這兒沒被修成田地的時候,怕是一段山崗。越往前走,路上的農人便多了。隱約聽得說今年油菜花開得好,閔蜀今年又雨盛,定是豐收年。抬眼,順著他們前進的方向遠遠望去,遠天處淡淡的黃點,暈染著四周。再走近,黃暈漸漸擴大,變成真實。我就站在真實眼前。

    入眼,豪放的一片花海。站在高處向下望去,山山水水都被披上金黃的外衣。大地色彩一派鮮豔,綠色的田野,其間點點滴滴的淡黃,就那樣恰到好處的點綴著。高遠深藍的天空下,大地蔓延成一片huáng sè,遠處,再遠處,天仿佛無盡,地仿佛無邊,隻是huáng sè,似乎隻有huáng sè才是天地的顏色。偏偏那天上的藍,那雲兒的白,那樣悠閑自然。

    收眼,再看去,一望無際的金黃顯得異常斑斕,“我喜歡這簡單的色彩,喜歡這撲麵而來的恢宏。”

    他拉著我的手,慢慢走進金黃中。油菜花上還掛著小雨的雨珠,顯得鮮豔明潤。置身花海中,清新之味迷漫四周,徜徉其中,舒服至極。

    “從不知這花兒這般美麗震撼!”我由衷道。

    “你喜歡?”

    “當然!”

    “從小,我在山中長大,我獨居的房前便有一大片油菜地,陪著我日升日落,高興或痛苦。”藍夜頓了一下,“其實我小時沒有值得高興的事。弟弟身體不好,母親時時陪他,很少過問我。那時這花兒便是我的寄托,我喜歡跟它們傾述心事。隻到十歲時我跟隨師父學習幻術離開。那兒,是我的童年。”

    藍夜,原來你的心中有痛。而你堅持要我來,其實不是看花,是要告訴我你不快樂。你因肩上重任,已不知快樂是何物,隻不過惦念著小時的那種情緒,隨感覺而來,想讓我也感受一下你認為的快樂,簡單樸拙,卻最真。

    若此前藍夜對我因身份而有所顧忌,而此時,他才真地心無芥蒂。瞧他隨性地躺在油菜地,看天上雲卷雲舒的愜意,我心也放鬆下來,索性依樣陪他。我們兩人抵著頭,對望著,吃吃地,笑著。

    ——————

    今日,紫沙相思湖畔,袁惜的擇婿之爭不知進展的如何。這邊廂,我與秋羅對飲桑樹下,看晴天白日,暢談一切,所謂一切,其實她是在為父王母後做說客,所謂說客,是她在勸我回家。

    “紫沙袁惜,你的行市很好啊!”

    “莫不是你在嫉妒?”

    “倒真有些嫉妒。如今你的行情在黑市已被炒至十萬金,高居天下九國諸侯之首啊。”

    “那你呢?”

    “若是從前,我在天下麵前,隻占一個織染高手之名,如今我好歹也是平王妃。”她邊說邊輕撩一下額上輕垂的青絲,頗有自得之意道:“如今我也占了個萬金之價。”

    我撲哧一笑:“依你之說,你我這樣招搖,怕會被有心人窺了去,免不了打鬥一番,瞧你如今之狀,敢問王妃,缺不缺小可這樣的護衛?”

    她嗬嗬一樂:“國公主這樣的身手我怕付不起酬金。”

    “無妨,隻要王妃一間平房,且做新婚之用。”

    “非是我舍不得,實在是紫沙王後,你母後她老人家明令各家,不準資助你任何事。況且我覺得你私下成婚,與祖製不符,與身份不符,更與前程不符。”

    “做了王妃,果然不一樣,話裏話外都透著精明算計。”

    “不做王妃,我也精於算計,不過今日這話確是肺腑,自古王侯之家講求一個出身門第,那藍夜之流非王非將,與你相比山之頂腳。”

    “你這說客做的太直白,我不喜歡。我與他隻是真心喜歡,與出身名位有何關係?”

    她稍一低頭,不言語,輕抿了口茶,淡淡道:“茶涼了,喝進口裏,隻剩苦味。”

    我哽在喉間的話終是說了出來:“以前你與平王,也不被眾人看好。”

    她不語,隻喝著茶。

    “果然,還是苦茶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