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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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藍夜懷中,聽他心口怦怦跳聲,感覺此刻的自己好幸福。愛原來這麽綿粘,直讓人覺得呼吸都是甜蜜的。藍夜取出一枝桃花替我插在發間。我抬眉輕笑。
“小惜------”
“嗯!”
“此處,是我義父母的家,也是我的家------”
我才恍悟道:“這半天我也未同他們行禮,該如何是好?”
他嗬嗬一笑:“無妨,他們也是因你有傷才未打擾你。隻是方才驚鴻一瞥他們說未瞧清兒媳的模樣,等得有些急了------”
我故自低頭,心中甜美,半仰著臉嬌羞道:“既如此,夫君大人可要小女子梳洗一番再見公婆?”
他在我額上一吻:“我的小惜何時都是最美的,現在這般也好!”他邊說邊輕輕將我頭發攏在腦後,束一紫絹。執起我手,“小惜,他們是我最親的人,見過二老,從今後你便是藍家婦了------”
“此情係在你身,此生無悔,此生不變!”
“小惜,謝謝!”
麵前簡陋的狹窄屋內,破落的一桌四椅,桌上清淡的幾碟小菜,四副碗筷。本來座上的兩人聞聽聲音,忙亂地起身,拘緊地有些無措。
“爹娘,這是小惜!”
我麵前的爹娘一臉歡喜地瞧向我,慌忙言語著:“來,來,坐,坐------”
我上前一步,大禮拜下:“爹娘!”
他二人更亂得沒了章法,手腳不知放到何處,一個勁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藍夜也順勢跪下:“兒自小賴二老悉心養育,今兒娶親自當拜謝爹娘!”說罷,一頭叩地。我依樣叩拜。
“罷了,也算公子拜了將軍了。”他二人閃身,露出供桌上一把無鞘長刀。刀鋒已鈍,刀刃翻卷,料是與人廝殺久至。藍夜又見先父遺物,悲起心頭,又是一頭觸地,“父親,兒揩婦歸家!”
他二人向前攙起我與藍夜,我這才發現藍夜義父雙腳向外翻跛,行路艱難,藍夜未言語,我也未問,倒是老婦由衷讚道:“果真美人------伢官好福氣啊!”
伢官?我朝向藍夜。他麵上一紅,解釋道:“伢官是我的乳名------”未待他說下去,我已掩口笑出,他也不惱,繼續說道:“我小時體弱,爹娘說起個賤些乳名好養些。”
我笑道:“這名字好聽,比藍夜上口,我喜歡,伢官,伢官------”
我這一笑,藍夜義父母也被感染地少了些拘謹,老婦一直拉著我手將我拉到椅上,“窮山僻壤,無好飯好菜,姑娘多擔待。”
所謂飯者,一碗稀粥,所謂菜者,綠綠的幾碟我叫不出的野菜,透著寒酸。
“無妨,爹娘吃的我便吃的------”我邊笑邊舉筷道,“也嚐嚐這山中特色。”送入口中,好苦。皺眉瞧向藍夜,他好心解釋道,“這是蒲公英,清熱解毒,你便當做是良藥苦口。這道雜拌苦菊更妙,開胃健脾,清心爽口,嚐嚐。”在三人注視下,無奈咽下一口,酸甜苦辣甜,五味雜陳。不過細嚼之下,倒別是一番滋味。我笑著給藍夜挾去一筷,“滋味不錯,你離家許久怕是惦念這味道了,多吃些!”他附笑,大快朵頤。二位老人笑眼滿滿------
吃罷飯,藍夜將我帶回內室,我不肯臥床,倚在窗邊看遠山如黛,入眼芳菲。藍夜見狀,沏一杯熱水端來:“此地簡陋無茶,怠慢你了。”
我一笑:“無端客氣起來,有事?”
“從我逃婚日起,眼前這木室寒酸便還原了真實的藍夜。沒有圖霸天下的雄軍,沒有指點江山的才華,這樣一個山野小子,一無是處,你可還願與我話將來?”
“藍夜,從第一次相見起,我就喜歡你,隻是單純喜愛,與別的無關。無論是在將軍雪林你舍命救我,還是在閔蜀定情,甚或紫沙王城下的決絕,包括你為我棄家逃婚,這點點滴滴我都記在心中,這裏可有雄軍,可有江山?沒有,藍夜,請你記住,你是藍夜,我是袁惜,你我心心相印,願共結連理,足矣!”
“是,夜謹記娘子教誨。”
我回轉身,雙手端著發熱的陶杯:“藍夜,你我雖定了終身,拜了你義父母,畢竟未在有司登記造冊,未經我父王母後準予,所以------”
“節操之禮,我自是省得。即使你不提,夜也會恪守本分。”
“還有一事,依鍾簡心性不會輕易放過我,此處怕也不再安全,待天龍騎團趕來咱們需速速撤離。”
“是!”
“我如今心脈受損,需得及早救治。”
“你昏迷時我為你探過脈,一衣已下山請郎中了。你體虛,還是躺歇吧。我去附近打些野味替你補補。”或許讓他以為我是在大演宮受的傷過程更簡單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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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籬笆牆下曬著太陽,與藍夜義母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她說伢官心性善良卻不擅與人交際,更不會哄女孩兒,人卻是好的。我嗬嗬應著,答著,讓她知道我歡喜她的兒,既不會辜負他,也不會欺騙他。她滿意地給我哼起小調,那儒軟的小調我頭一次聽,感覺有趣些,便直了直身子細細聽去。
“月光華華,點火燒茶,茶一杯,酒一杯,嘀嘀嗒嗒討新婦。討個新婦忙糟糟,蒸個饃子香噴噴;討個新婦笑嘻嘻,食得甜來食得苦------”
日頭不爆不烈地照在身上,漸漸睡意襲來,醒來時竟臥於榻上,外麵天已黑了。藍夜靜靜地翻看書守在一邊。發輕束垂於腦後,略低的眉眼有規律地眨著,看到緊要處,眉間攏著,眉峰向上挑著,待想明白時嘴角微翹地淺笑,心滿意得。這會兒,眼睛又移了位置,單手支著下顎,怔怔地瞧著眼前,似有所思。好一會兒,稍一揚臉,正對上我瞧他的目光。他盡忙起身靠前:“醒了?”靠近前的這張臉,比先前更清朗有型,雙目迸出的光彩直覺點燃了整間屋子,我伸手觸去,明亮剔透的眼眸透著讓人安靜的信服。柔軟的眸角始終如一地刻著溫柔,用他的方式愛著付出著。筆挺的鼻翼,像獨行的俠客,傳遞著他不規律的氣息,透露著他此刻愉悅的心情。撫上他飽滿的雙唇,好似微涼,又好似微暖,我輕輕摩挲,他小心地微張開口抿住我拇指肚,我笑著:“原來我的藍夜是這般俊朗。”
他聞言也一笑:“可配得上小惜的秀美無雙?”
“君如光風霽月。”
“卿當若冰壺秋月。從今後,我如高山卿如景行。永不相欺。”
屋外突一道笑聲傳來:“二位切莫再互誇了,真個,真個厚臉皮------”
藍夜一驚,我覆手安慰道:“是我的人!”
果然院內燭火亮起,複有聲音起:“天龍騎團子雩率部十五護公主駕。”
我回頭看向藍夜:“夜,他十五人,可抵千軍。”藍夜含笑扶起我,步入院內。天龍騎團十五人身前,一身墨綠長衫,手執合攏骨扇,背對著我,露出一肩瀟灑的人,不是薑岩是誰?
“薑岩?”我驚喜道。
那老小子聽音回首,映給我一副月下慘白的臉,醜到極致,要命的是他好巧不巧地打開骨扇,自以為風流倜儻地扇了兩扇,對我一揖:“國公主,好久不見,甚是思念!”
我一激靈,沒好氣道:“我這兒吊著一口氣活著,你這一來我豈不是要被活活嚇死?那陸醒要是知道我是這個死法,還不得找你算帳?”
他哼地不屑道:“你道那個邪女是真個要你命?她若還想在龍海身邊好端端地喝酒談天?不敢對你真下手的。”
“依你言,我倒還不用忌憚她了?”
“嘻嘻,那邪女如今心思隻在營救龍海一事上,分明顧不上你------”
“營救?小海出什麽事了?”
子部首騎子雩上前一步稟道:“少將軍比武招親落敗,王後鎖了他發配邊疆------”薑岩亦上前一步,打斷他的話幸災樂禍道:“你還不知紫沙、藍沙、南桓、沙梁四國圍攻經月古國之戰事吧?聽說前方戰事頗有些複雜有趣,你那異姓哥哥被發配在先鋒隊伍裏------”他邊說邊掐指細算道:“算算我也離京半月餘,還不知龍海如今死活呢?”
“薑岩,閉上你的烏鴉嘴!”我怒道。他身後的十五人亦怒視而向,他也不惱,徑向藍夜道:“你這小子,倒是十足的運氣,這廂守著俏佳人,那廂就有人替你打贏了擂台------你還不知吧,那贏了擂台,昭告天下娶國公主的人正是你藍夜啊!”
我與藍夜四目對視,不知薑岩話中意思。子雩冷冷對薑岩道:“王後請先生是來醫治公主的,還請先生謹言。”誰知薑岩不理他,直走到藍夜麵前,上下端詳著他:“從前與你倒是遠遠地見過幾麵,都不如今日這般瞧著仔細,原來竟是個俊郎君,失敬、失敬,隻不知這內裏是否也如表麵一般幹淨通透?”薑岩話鋒突然轉了彎,手中兀自多了枚細長銀針,我正不知他是否要對藍夜下手時。從十五騎身後快速地閃出一道人影,想急速地擋掉薑岩手上的銀針。未料薑岩不經意地轉身,恰躲過此人淩厲攻勢。薑岩站定身子緩緩道:“我雖武功不濟,好像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啊?”我這才瞧清竟是一身破爛的焦一衣,藍夜的好友。
藍夜問道:“一衣下山請郎中,為何落得如此狼狽?”真是狼狽,腳下一雙布鞋丟了一隻,爛了一隻。焦一衣麵上無奈道:“請來的郎中被這位半路遇到的先生打跑了,連帶著我也遭到戲弄,一路被攆,至山下時才講明身份。”
“倒符合他的身份,你不知我與這位薑先生第一次相遇情景------”我對藍夜解釋道:“那時,他像可憐的小醜,像被大地拋棄的塵埃,卻可憐兮兮地對我說能治我的頭疾------”
薑岩立時無語,倒不是我的話刺激了他,他是想起了未遇我時的生活,日複一日的機械重複,紫沙的任何事都提不起他的興趣,哪怕他是世間少有的占卜大師、醫師、武學大師。現在他在紫沙傾生隻做一事:回家!
他複又回過神來,將手中銀針攏回袖中,嗬嗬地笑了聲,衝著天龍騎團身後一招來:“來,上前!”
人影分散,瘦小的身軀在碩大的草帽下被遮住大半,倒是下身露出的長裙,有些像我身上的布裙,還有足下薄底麻麵的繡鞋,分明與我的一模一樣。我瞧好戲似地不動。那人抬起頭來,草帽下露出與我一般的臉孔,盈盈拜下。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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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妙惟肖的聲音讓我想起盧斂兒,那夜她在繡樓裏頑皮地與我嬌笑著,音容笑貌仍在眼前的可憐的盧斂兒。分明與她並無太多交集,卻在心底留下印記,確也明白那愛而不得便棄了的斂兒,她終是去了。大膽地舍了一切,到了一個她輕鬆快樂的國度去了,我也寧願這是她最終的結局。回了神,對麵前的“她”淡淡一句:“起來吧,千緣。”
千緣起身抬頭,摘掉草帽,仍是從前的眼神,清澈平靜,任這世間萬物在他眼前流淌,心不動漣漪。
“我沒想到你會來。”
千緣微微一笑:“公主此行,前程多擾,今又添傷,殿內自下而上頗憂,幸千緣薄技在身,或可替公主解一時煩惱。”
我複一笑,心下明白母後在其中作用,隻怕還有交待,遂不再言,轉頭對子雩道:“薑先生在此,我身上毒傷便無礙,隻此地不宜久留,原本就待你等一到便撤走------”
未等我說完,千緣上前一步,固拗道:“王後令見公主第一件事便是與公主換裝。”
我“哼”了聲:“原來你隻是聽從母後的命令。”他麵上一變,不自然地低下頭,低聲辯解道:“我是公主殿的人,此生都不會變------”
薑岩在一旁大咧咧道:“扮了個女兒家,性子也跟著扭捏起來,真是難看,難看死了,依我說,你倆快些換了裝,好快些離開這個鬼地方。那個,子雩,咱們對這兒不熟,你跟新姑爺好好打打聽聽,一會兒咱們走哪條道才不至會追殺!”
子雩眉頭一皺,不悅之情立時表露出來:“薑先生,口下慎重。比武一事分明有陰謀,刑部不是在查嗎?”
“查?刑部查?你是傻子以為我也是傻子?打擂台是何事?是民事,惹出了事歸轄下府郡,再不濟上報禮部調查清楚。一沒死人,二沒凶殺,隻不過兩個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搶女人,該他刑部幹係?左右是你們的王沒瞧上這位姑爺,想了這麽一個拙劣的招術想要拖淡世人的眼光與輿論。其實大可不必------”
“薑岩!”走至屋門口,我厲聲打斷他。他一縮脖子,一吐舌頭,自嘲道:“酒多了,酒多了,醉話醉話!”
“先生最好管住嘴巴,這一路上咱們兄弟忍著是因為需要你為公主治傷。可若公主惱了,咱們這手裏的劍,包括囊中的箭可是不顧情的。”
薑岩也不怕,眼睛盯上藍夜:“小子,果真你最有福氣,隻是老話說福禍相倚,你那顆心暫時放肚子裏,戒驕戒躁,凡事莫強出頭。”
“晚輩受教了。”藍夜拱手施禮。
“我也不是教你,我與那紫沙的王一般心思,不喜歡你做駙馬,可她一顆心偏係在你身上,左右是我求著她,又能如何呢?”薑岩人是偏執,有時也會口不擇言,但卻是最明白什麽說得,什麽說不得。關乎他與女兒的事,他是半點也不肯與人談道,旁人的事,他倒好個深究,比如對藍夜,他就生了興趣,拉至一邊,竊竊地交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