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玉虛宮門前的廣場，陸青雲向紫陽山前峰的西北方向禦劍飛去。

    廣場周圍本來湛湛清清的天空，此時雲霧冥蒙，一朵巨大的烏雲從遠處向紫陽山移來。陸青雲看了看那朵烏雲，隻覺得有些奇怪。秋風漸起，大概是要下雨了吧。

    陸青雲走過曲曲折折的小徑，這裏樓閣聳立，有小橋流水，有深深庭院，這裏是紫陽山中的問道宮，為門中弟子的起居之地。

    問道宮西邊，花籠幽徑，鬆竹雜植，一派清靜之地，盡頭是一個大的亭子，上麵寫著三個大字“海棠軒”。

    海棠軒裏，一個女子，穿著寬鬆的淡藍色裙子，倚著欄杆，昂著頭，正向遠處眺望著。

    陸青雲臉上露出了笑容，放慢腳步，輕輕地向那女子走過去，雙手從女子背後環繞抱著她。

    那女子並未回頭，仍然昂著頭望著天空，良久，一行清淚從臉上流了下來。

    “怎麽哭了？”陸青雲邊說邊用衣袖拂去那女子的眼淚。

    那女子，便是現在紫陽門中唯一的女弟子柳蔓茹。

    紫陽門地處偏僻之地，近幾年更是氣勢衰落，有資質的年輕男弟子尚不願來此，更何況年輕的女弟子。

    想當年，柳蔓茹第一次出現在紫陽山上，竟引起了全派弟子的圍觀，仿佛千年鐵樹開花一樣。“呀，咱們紫陽門終於來了一個漂亮的小mèi mèi。”眾弟子紛紛相告，高興得像過年似的。

    當年那柳蔓茹花一樣的人物，攪動了紫陽門這一池春水，年輕的弟子們看得眼睛都冒出了綠光。

    當時道家與佛家不同，對女色並不完全排斥。雖然道家弟子清心寡欲可以增進修為，但到了適婚年齡，也一樣可以娶妻生子。

    當年傑出的年輕弟子中，除了嶽明陽和萬鶴山，其他的弟子陸青雲、淩肅風、丘鵬誌等都向柳蔓茹表示了好感，可這柳蔓茹最後出人意料地選擇了當時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陸青雲，惹得一眾弟子冒著綠光的眼睛，漸漸轉為冒出了紅光。

    但木已成舟，除了祝福，別的弟子也基本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時間令大家淡忘了一切，唯有這四師弟淩肅風，當時瘋狂追求過柳蔓茹，對此一直耿耿於懷，與陸青雲的關係也一直不好。

    柳蔓茹轉過身子，低頭撫摸著凸起的肚子。“青雲，”柳蔓茹低聲說道，“當年你我一見鍾情，永結同心，我也隨你闖蕩江湖，刀山火海，隻要跟你在一起，我從來沒怕過。隻是——”

    柳蔓茹頓了頓，又道：“自從有了這孩子，我怕，我真的怕。如今天下不太平，即使是本門中也充斥著明爭暗鬥，我怕這孩子，將來會吃苦頭……以前，麵對刀尖舔血的江湖爭鬥，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風吹草動我都得心驚半天，我怕有一天你和我會死去，留下這孩子孤零零地在世間……我現在變得膽小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

    “傻瓜，”陸青雲輕輕撫摸著柳蔓茹的頭發，“咱們現在有了孩子，心有所牽掛，自然不能像年輕時候那樣無所顧忌，你是因為太愛這孩子了才變得處處擔心，你將來會是一個好娘親的。”陸青雲將柳蔓茹的身體轉過來，在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可是，今天，我可聽說了，嶽師兄接任了掌門之位。你知道，門中分裂嚴重，萬師兄肯定不會甘心，隻怕以後會有更多爭鬥，更多流血，而你隻能處在中間，左右為難，我們的處境……”柳蔓茹囁嚅道，眼淚又流了下來。

    陸青雲沉默了一會，呆呆望著遠方的天空，緩緩道：“我何嚐不知道這些，我隻是不想卷入這些是是非非罷了。如今的天下，道非道，魔非魔，天下熙熙攘攘，不過為利罷了，隻是這大違我們修道的初心。”

    “青雲，有沒有想過離開，咱們難道還為了得道成仙嗎？神仙雖好，無奈心冷似冰，怎及你我恩愛百年，咱們可以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柳蔓茹低著頭道。

    陸青雲歎了口氣，良久才道：“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還能退回去嗎？如今天下正亂，百姓受難，修真之人，當懷濟世利人之心，雪天下不平之事。大丈夫生於世間，能做到俯仰間無愧於天地，便已足夠，至於他人恩怨是非，我們無法改變。”

    柳蔓茹仰起頭，看著陸青雲，又想起了什麽，道：“更令我擔心的是嶽師兄，你知道，天龍門正主張天下正道聯盟之事，而那天龍門掌門沈玉龍與嶽師兄之間有過恩怨……當年，紫梅師姐她……”

    “蔓茹，”陸青雲打斷她的話，“不是說不能再提起那個名字了嗎？若被嶽師兄聽見，你我都難逃幹係，我相信嶽師兄不是那種將個人恩怨夾雜到門派大事上的人。”

    “可是……”柳蔓茹欲言又止。

    “好啦，你也是太過擔心了，都怪我這幾日忙著門中事務，沒有顧及你，”陸青雲雙手捧著柳蔓茹的臉，又道：“如今紫陽山也不安全了，魔教會隨時攻打過來。你身子不便，這樣吧，今晚我把你送下山，鎮裏的牛仙醫記得吧，我曾經救過他的命，我想他會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柳蔓茹不再說話，緊緊抱著陸青雲，把臉埋在他懷裏小聲哭著。陸青雲抬了抬頭，一滴水落在他的臉上，涼涼的。

    “今年秋天的第一場雨啊！”陸青雲小聲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