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紫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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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山後峰,靠近“濺玉瀑布”的一邊,有一處在懸崖高高凸起的石台,那裏是觀賞濺玉瀑布的絕佳之地。
站在石台上,瀑布卷起的水花像珍珠一樣灑過來,在陽光下閃著五彩的光芒,膽子大點的探出頭去看下方,濺玉瀑布撞擊下麵的湖水後泛起虹光霞影,氣象壯觀。
紫陽弟子們常常禦劍至此,坐著觀賞瀑布美景,不僅瀑布,整個紫陽山前峰的景色也會映入眼簾。
石台後麵不遠,便是紫陽山後峰的禁地,自十二年前與魔教大戰後,這裏一直被嚴令禁止進入。這石台雖然不屬禁地的範圍,但礙於嶽明陽的脾氣,門中弟子也大多不敢在石台上逗留太久。
隻是這個時候,石台上正坐著一個少年。那少年雙手托著腮幫子,正呆呆地看著前方的瀑布,瀑布卷起的水花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人也不在意,一動不動地坐著。
遠處的瀑布裏,一道紅色的劍光,正圍繞著瀑布打轉,禦劍之人在瀑布裏左右穿插,任意嬉戲,坐在石台上的那個人眼裏露出了羨慕的目光。
紅色的劍光向著石台方向飛過來,劍上是一個年輕的紫陽弟子,正笑盈盈地看著石台上的那個人。
“陸師弟,原來你在這裏,師父正找你呢。”禦劍之人道。
石台上的人仍是沒有動,眼光羨慕地盯著那把發著紅光的劍。
“明日便是武林中的盛事仙劍大會,哈哈,陸師弟,這下可有得玩了,你為什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師父知道,隻怕又要打罵了。”來人又道。
坐在石台上的人,正是那個當年與魔教的戰鬥中,在海棠軒出生的陸青雲的兒子陸軒。
當初,陸軒的母親柳蔓茹身受妖火侵襲,生下小陸軒後便撒手人寰,父親陸青雲傷心過度,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在藏經閣裏逃避了十多年。
幼小的陸軒先是被寄養在山下的一戶普通人家,待到兩歲才被送回紫陽山。隨著年齡的增長,本想修煉法術的陸軒,卻因當初在娘胎裏受到妖火侵襲,全身經脈被妖火所焚,竟連最基礎的禦劍之術都無法修煉。
整個紫陽門的弟子,眼看這個年幼的師弟將要成為廢人一個,很是同情他,想盡辦法讓他修煉本門法術。然而,當初那個身受妖火侵襲,脆弱得隨時會死去的娃娃,能夠活下來已是奇跡,至於修仙練劍,則根本不敢奢望。
紫陽門中的所有人,包括掌門嶽明陽,都一致認為,陸軒這孩子,這輩子恐怕都不能再修煉任何武功,就連父親陸青雲,對其也是不抱任何希望。
倔強的陸軒卻沒有放棄,他自小便呆在父親的藏經閣裏,將紫陽門的所有法術秘籍都看得滾瓜爛熟。可是,每每他要將書上的劍術秘訣在現實中修煉時,體內脈絡便會有妖火激蕩,最終以失敗告終。
時光飛逝,陸軒也從那個虛弱的小孩長成了俊朗的少年,唯一沒有變的是,他的武功修煉沒有任何進展。
此時,不難理解,坐在石台上的陸軒,何以對在瀑布裏禦劍的那個弟子羨慕至極。
“還是不行啊,全身都濕透了,”來人將身上的衣服擰了擰,擠出水來,“上次我看師兄他們,可是滴水不沾的。”
原來這瀑布,除了是絕佳的風景,更是紫陽山弟子考驗禦劍修煉的場所,若能禦劍在瀑布裏全身而退,衣服滴水不沾,說明禦劍之術已達爐火純青。
“周師兄,你就不要抱怨了,在我眼裏,你那禦劍術已是夠厲害的了。”陸軒道。
來人名叫周鹹子,比陸軒大了五歲,是紫陽門在與魔教大戰後新收的弟子,為人灑脫,修為平平,修煉武功時常常偷懶,被門中其他弟子戲稱“周閑子”,與這陸軒很是合得來。
“嘿,陸師弟,我可不會跟你比,我嘛,對這禦劍之術其實也不是很看重,若不是經常挨師父的罵,我才懶得練這什麽鬼劍法。”周鹹子搖著頭道,“對了,你在這裏做什麽,你是怎麽爬上來的?”
陸軒指了指石台下麵爬滿峭壁的青藤。
“哈,原來你是從這裏爬上來的啊,這也太危險了,你冒險爬上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周鹹子擰幹衣服上的水,躺在石台上曬起了太陽。
陸軒沒有回答,眼睛一直盯著前方,那裏是紫陽山的前峰。
“像不像鳥籠?”陸軒突然說道,手指了指前方。
周鹹子被陸軒這句奇怪的話驚得一愣,起身順著陸軒手指指著的方向望去。
陽光將紫陽山的前峰輪廓映照出來,遠遠望去,確實像是個巨大的鳥籠子。籠子周圍,進進出出的弟子們禦劍形成無數的流星般的光點,光點漸漸匯聚成一條銀色的河流,如同歸巢的群鳥。
周鹹子轉頭看了看陸軒,心裏想著自己這麽多年竟沒有發現這一令人震撼的景象。
“師兄,禦劍飛行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呢?是不是像鳥兒那般自由自在,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陸軒仰起頭,看著天空說道。
“哎呀,別提了,這玩意兒一點也不好受,開始練習時我就常常犯頭暈想吐,好不容易有點小成,卻又被風呼呼地刮得眼睛耳朵生疼。”周鹹子抹了抹臉上的不知水珠還是汗珠說道。
陸軒笑了笑,“可是,畢竟還是很自由啊,禦劍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天下這麽大,我可不想整天被困在紫陽山這個大籠子裏。”
“哈哈,困在籠子裏好啊,整天吃了睡,醒了練練功,碰上仙劍大會還有好看的師姐,嘖嘖……”周鹹子樂得手舞足蹈起來。
陸軒不禁莞爾,心想這周師兄還真是個偷懶成精的“閑人”,看來平時大家稱呼的“周閑子”對他來說很是貼切。
“可是師兄,咱們修真之人要做的不正是要衝破牢籠,拯救天下蒼生的嗎?若偏安一隅,豈非大違修道之心?”陸軒疑惑道。
“師弟,拯救天下這樣的事豈是掛在嘴邊說說的,”周鹹子的臉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外麵的世界,有時並非你所想的那樣。”
陸軒看到平時嘻嘻哈哈的周師兄此時變得一本正經起來,不禁又笑了起來。
“唉,天下大事離我們太遠了,還是說說離我們近的吧,明天的仙劍大會,我可打聽到了,蘭花宮的程師妹,兩儀山的素雲師姐都要來,哈哈,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周鹹子一臉怪笑道。
“咦,原來你一直盼望仙劍大會隻是為了看姑娘,我還以為你真的想聯絡各派同魔教鬥爭呢。”陸軒說道。
周鹹子搖搖頭,“不,我可沒那麽傻,去為沈玉龍賣命。若打敗魔教的功勞有紫陽門一份,那打魔教算我一個,若功勞最後算在仙劍聯盟的頭上,嘿嘿,那就去他的聯盟……”周鹹子情急之中忍不住說了句粗話,又笑了起來。
“還是看看姑娘好啊,”周鹹子道,“男人身在江湖可最後的歸宿還是女人,可是,女人真是麻煩啊,越是漂亮的女人越麻煩,就說那蘭花宮的程紅月吧,我不過失了一次約,那小妮子竟半個月不理睬我,哎,麻煩,真是麻煩……”周鹹子又開始搖頭。
“胡說,我娘就很漂亮,我爹從來不覺得我娘麻煩。”陸軒仰起頭反駁道。
“你娘,你見過你娘嗎?你怎知道你娘很漂亮?”周鹹子不服氣地說道。
“我爹說的。”陸軒道。
“你爹,你看你爹現在的樣子,八成當初被你娘給騙了。”周鹹子道。
“住嘴,不許你這樣說我爹娘,”陸軒臉色漲紅,向周鹹子撲過來便要打。
周鹹子擋住陸軒的攻擊,“小師弟,對不起,我一時情急,說了那樣的話,都怪程紅月那個小妮子,”周鹹子接過瀑布飛過來的水澆在自己頭上,冷靜下來後說道,“我這幾天心情都不好,我真該死……”
陸軒板著臉,望著前方的瀑布。
周鹹子靠近陸軒,道:“好師弟,你就原諒我吧,我這幾天找不到人說話,都快要憋死了,來,好東西,咱師兄弟一起分享。”
周鹹子說完從背後掏出一瓷壺,在陸軒眼前晃了晃,鼻子用力吸著氣,“看,上好的鬆花酒,我自己偷偷釀的,嚐嚐。”
陸軒沒好氣地說道:“你自己喝好了,反正師父知道後被扒皮的不是我。”說完大笑起來。
周鹹子見這師弟氣終於消了,也笑著道:“嘿,就算被扒皮也要喝,再說了,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師父不知道啊,師弟,你會替我保密的對嗎?下次帶你下山去鎮上吃冰糖葫蘆……”
陸軒知道周鹹子又想huì lù自己,“我自然不會說,可是你再這樣偷偷喝酒總有一天會被師父發現的,到時誰也救不了你。”
“這你別管,師父是個老糊塗了,”周鹹子自言自語道,“修真生活本就枯燥,若酒也不能喝,姑娘也不能看,人生還有什麽意義?難道都要我們斬斷七情六欲,變成冷血無情之物嗎?”
“可是師兄,無妄無欲對修真有極大的幫助,這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陸軒道。
“規矩,規矩也是會有改變的一天的,”周鹹子道,“修真修的是心性,可也不能壓抑人性,噓,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別以為我罵師父是個老糊塗,我可聽說了,咱們師祖去世之前師父也這樣罵過。”
陸軒見拗不過周鹹子,便不再理他,坐下手托著腮幫子繼續發呆。
“不管怎樣,明天的仙劍大會還是令人期待的,咱們紫陽山好久都沒有這麽熱鬧了,到時好好玩一玩。”周鹹子道。
“有什麽好玩的,我可不想廣場上的石獅子再被削去耳朵,變成沒耳朵的怪物。”陸軒笑著道。
周鹹子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麽,又笑了起來。
原來曆屆的仙劍大會,來的門派魚龍混雜,總會有些互相看不慣的門派切磋較量。修為高的大多以禮相待,就算動手法寶也如飛花舞蝶一般好看,修為低的切磋起來由於學藝不精,動起手來法寶往往會沒個準頭,那場麵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往年舉辦仙劍大會的門派,事後若發現哪處石像缺胳膊少腿的,或是哪座房子斷簷缺瓦的,八成拜此所賜,這也成了仙劍大會上不可或缺的笑談。
周鹹子和陸軒正是想起了往屆仙劍大會鬧的種種笑話,才笑了起來。
“嘿,管他呢,反正那兩頭石獅子早該換了。”周鹹子低頭喝了一口酒,自顧自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