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氣氛緊張的請酒宴不一樣，方府中的下午茶喝的還算是和諧。

    方蝶說：“這些年我一直對外聲稱自己病了，每每家中有客前來，我也都瞞過去了，我裝病從來沒有人發現過，你是從哪裏看出來我是裝暈的？”

    不隻是方蝶好奇，謝瑜也很想知道。

    沈之嫿說：“我從前學過幾年中醫藥理，裝的病和真的病是不一樣的，外貌上可以用脂粉讓臉色蒼白，行走上也可以裝的弱不禁風，但是脈搏的跳動卻是和心跳一樣掩飾不了的。”

    “原來問題是出在了這裏！”方蝶說道。

    沈之嫿搖搖頭，“還有一點，也讓我對你起疑。你一直對外說你身體不適，但是拋繡球這等大事，方老爺竟然不在場，實在是太令人奇怪了。我想過會不會是方老爺病了，你迫於某種無奈才會在茶樓上拋繡球，所以我就向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方老爺身體康健，不過去常州做生意了而已。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方小姐你是自作主張的了。”

    方蝶點了點頭說道，“秦太太真是細致入微。”

    沈之嫿說：“細致入微倒是不至於，可能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謝瑜喝下一口茶問道：“誰是那墨？”

    “秦竹玖。”沈之嫿說。秦竹玖對一些事情的洞察力，確實令她佩服。沈之嫿想到離上一次視察火柴廠以後已經有一陣子了，秦竹玖口中的大魚，也不知道究竟快釣上來了沒有。

    謝瑜問道：“既然方小姐身體並沒有不適，為什麽要裝作體弱的樣子，不願意出門與人交際呢？”

    方蝶說：“程太太曾在麗人會所待過，應該更知道上海灘的富貴圈是什麽樣子。我想問程太太一個問題，在程太太看來，那些人裏，有幾個是值得交際的？有哪些算得上是正派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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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瑜低頭一笑，說道：“屈指可數。”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那些人身上。與其花上兩個小時和那些女人坐在一起，談論哪家的衣服新式，誰新買的鐲子好看，每天都扯著一張笑臉在那裏爭風攀比，倒不如不出門。”方蝶說。

    沈之嫿問道：“那方小姐又是為什麽邀我們過來呢？”

    方蝶說道：“雖然做戲給江淮看是我最初的目的，但是現在和二位交友，也是出於我的本心。”

    沈之嫿和謝瑜一起舉杯喝了一口茶，兩人對視了一眼，覺得這位方家小姐倒是有趣。放下手中的茶，謝瑜說到：“我生性好出門玩樂，方小姐不愛出門戶，方小姐和我交友，可要多多出門走動才行。”

    方蝶笑笑說：“雖然我鮮少出門，但是對於上海灘裏該知道的事情，可是一件也沒有落下。”

    謝瑜對沈之嫿微微點了點頭，沈之嫿說：“那方小姐以後有空，可以來我開的咖啡店坐坐。我泡茶比不比方小姐，但泡兩杯咖啡還是可以的。”

    “好啊。”方蝶說。

    沈之嫿又補充了一句，“啊淮有時候也會去咖啡店裏坐坐。先前他離家出走，可是在我那裏做了一段時間的服務員。”

    方蝶笑了起來，謝瑜也笑了起來。溫暖的茶室裏，茶香與人安然。

    在沈之嫿和謝瑜負責貌美如花的喝著茶的時候，程厲和秦竹玖在清酒宴上算是狠狠地打了藤澤健鬆的臉。因為程厲在用白虹劍和古川一雄切磋完以後，藤澤健鬆拿來做文章的一些與上海商業上的事情也被秦竹玖用思辨與詭辯的各種言論給壓了下去。

    秦竹玖既然能坐上上海總商會的副會長，自然也要有能和這個位子相配的頭腦與口才。

    一些本來對中國商業不看好的商人，在被藤澤健鬆動搖了一下以後，又因為秦竹玖的言談而立刻站回了陣營。秦竹玖是最好的標榜，他們相信和秦竹玖站在一個陣線上是不會錯的。

    今天的清酒宴並不是所有人都來了，那些沒來的大都是從來不看好甚至說是厭惡日本人的中國商人。有些人不僅沒來清酒宴，還在帖子送到的當天就把帖子給燒了。

    秦竹玖不同，他來是為了滅一滅藤澤健鬆的威風，也是為了最大程度上讓中國人不被日本人蠱惑。況且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來清酒宴也可以讓他更加了解藤澤健鬆一點。他來了，也做到了。

    而算算時間，也該走了。

    秦竹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程厲也看了一眼手表，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藤澤健鬆問道：“秦先生這是要做什麽？”

    秦竹玖說：“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藤澤花枝抬頭看著他，說道：“太陽還未落山，秦先生這麽早離開，是有什麽要事在身嗎？”

    秦竹玖點點頭，目光從藤澤花枝臉上掃過，不帶一點點多餘的感情。

    藤澤花枝立刻低下頭，害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的動作在秦竹玖看來很是多餘，因為她的心事，他全都看的懂。藤澤花枝，這個女孩子喜歡他，就像孟天嬌一樣。

    為什麽不說就像沈之嫿一樣呢？因為沈之嫿對他而言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

    “是，很重要的事。”秦竹玖說。他走出和室，和程厲並排往路邊停著兩輛的小轎車走去。

    正要上車時，藤澤花枝從和室裏追了出來，對秦竹玖問道：“秦先生，你真的是因為有要事要辦要先走，還是因為覺得花枝礙眼了？”

    秦竹玖說：“和你沒有關係。”

    藤澤花枝又追問道：“那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讓秦先生這麽著急？”她的表情一臉認真，好像秦竹玖不說出一個所以，就決不罷休。

    “啊——”秦竹玖拉長了聲音感歎了一聲，繼續說：“我太太應該喝完下午茶了，我去接她。”

    藤澤花枝再次愣住了，這就是秦竹玖說的要事？這個秦太太究竟哪裏好，能讓秦先生這麽時時刻刻的想著她？

    秦竹玖坐上車子離開，程厲從藤澤花枝身邊走過，低聲說道：“我也去接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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