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素錦染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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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元錦抱拳,單膝跪下,麵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恭敬。
元皇帝正批閱奏折,聞言停下手中的筆,“賜婚的聖旨我已寫好,待明日清晨便可宣讀。”
元錦眼裏閃過亮光,稍縱即逝,低下頭,艱難的說:“兒臣想懇請父皇,不要宣讀聖旨,或者將紅妝……賜予四弟。”
元皇帝端起一旁的茶,頓了頓,直視元錦,“這是為何?你,肅王,相府小xiǎo jiě,從小便在一起,你自小吊兒郎當,可父皇看得出來,你對她的感情不一般。”
元錦嘲諷一笑,“父皇這回可是看走眼了,兒臣對她,並無男女之情,而肅王對她可謂……”
“是她更心儀肅王,而你不想讓她失望,罷了。”元皇帝走下龍椅,扶起元錦。
心中洶湧澎湃,不消片刻,便平靜下來,“……是。”
“錦兒,你和朕最像,肅王深得民心,若與相府結盟,在朝中的地位隻怕更加鞏固……我可以重寫聖旨,而你需日日上朝。”
“父皇……兒臣領命。”
片刻,元錦告退,行至門口,隻聽得裏麵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錦兒,父皇老了,許多事力不從心,父皇知道你無心朝事,可是將皇位交與他們……實在不妥,錦兒你心善仁慈,可他們不是,父皇怕你被他們……被他們……趕盡殺絕。”
元錦心裏一驚,轉身,重重的跪下去,“兒臣不孝,日後定然發奮圖強,為父皇分憂。”
喜慶的婚房裏,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緊張的摳自己的掌心。
門緩緩的打開,同樣穿著紅色喜袍,麵帶微笑的男子,走進來。
紅妝站起來,扯掉自己的紅蓋頭,“肅王殿下,你來了。”
元宿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會如此,“怎麽?不滿意皇上賜婚?”轉身走向喜桌,掩飾自己的失落,拿起酒壺,猛灌一口。
紅妝走近元宿,揮手打掉了他的酒壺,“我怎麽敢有意見?”
元宿麵色潮紅,顯然是醉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你敢,你希望是他,對不對?”
“是誰?”
“三哥!我知道你希望是他,即使他做了很多錯事,也深得父皇喜愛,而我,剛生出來,父皇就要殺了我,做什麽都被身邊人討厭,像我這樣的……怎麽不早點死啊!”元宿說著說著,高呼起來。
紅妝氣的說不出話來,轉身就要走,卻被一把抱住。
沉默良久,“母妃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一個人很害怕。”
此時的元宿脆弱得像個孩子,臉上都是淚,“母妃你知道嗎?有一個人……她說,她要保護我一生……我好開心,嘿嘿。”
元宿笑的很滿足,他始終未變。
“我也很開心……若時光一直停留在那時候,多好。”
耳邊傳來清淺的鼾聲,紅妝無奈的笑了笑,將元宿扶到床上,擦去他的眼淚,看他安靜的睡顏,終究心軟了。
“我還能給你買糖吃,還能帶你去抓魚……可你不再需要我保護了。”紅妝坐在床邊,閉上眼似在回憶曾經美好的童年。
元宿翻過身,迷茫的睜開眼,麵對著牆,輕抿嘴角,嚐到了萬般滋味。
紅妝已經睡了,元宿坐起來,輕輕抱起她,讓他她在他一側。
“夫人,娘子,紅妝,妝兒,妝兒,我隻希望你能常伴我左右,這樣便好。”元宿寵溺的在她的額頭上,刻下一吻。
爾後,也睡下了。
夢裏,紅妝看見他們小時候一同玩樂的情景,看見他們搶她烤的魚,搶她帶的糖,阿宿搶不過阿錦,她總幫著阿宿,然後阿錦就會氣呼呼的躲起來,讓人找不著,他真的很會把自己藏起來……
“妝兒醒醒,妝兒。”
妝兒?是阿錦來了嗎?睜眼入目是一張溫柔笑著的臉,眼裏盛著無盡的光華,是阿宿。
紅妝惺忪著睡眼,坐起來,“要走了,是嗎?”
元宿笑了,“對,終於可以遠離這裏了,妝兒,我好開心。”
“嗯,的確令人開心。”紅妝疲憊的坐起身,任元宿伺候她洗漱。
元宿感覺到她的疲於應付,嘟嘟嘴,擋住她的路,不願走開,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妝兒,你已經是我的夫人了,無論你多不喜歡我,也不要表現出來好不好?”
那雙眼睛十分澄澈,卻能一眼看透別人的心思,紅妝腦中一片空白,不自然的別過頭,用力推開他,“我知道了。”
房間霎時間寂靜下來,元宿扯著自己的衣袖。“你果真討厭我。”出去喚了幾個丫鬟,便沒有回來。
一路上,元宿都未說話,隻是總似不經意的瞥過她,紅妝即便知道,也裝作沒看見,掀起簾子,觀賞沿途的風景。
不知為何,突然一陣嘶鳴,馬兒奮力的跑起來,“怎麽了?”紅妝倒在元宿懷中,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著元宿。
元宿安撫的拍紅妝的背,“沒事的,我出去看看。”
紅妝不安的拽住元宿的衣袖,“你別出去,危險。”
元宿懷疑地問道:“你這是擔心我?”
紅妝立刻鬆開手,坐回原位,牢牢地抓緊馬車座椅,悶悶道:“我……”
元宿滿足的眯著眼睛,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打斷紅妝後麵的話,“我就知道妝兒擔心我,妝兒肯定喜歡我。”
“你!你怎麽跟個孩子似的?快給我出去。”紅妝出口嗬斥,卻免不了耳朵發紅。
突然一陣顛簸,元宿抱著紅妝,跳出了馬車,“你怎麽把我也弄出來了?”
四周荒無人煙,早已偏離了原來的路線。
元宿嚴肅的望著越來越近的黑團,抱緊紅妝,沉聲問道:“如果給你一個逃離我的機會,你會走嗎?”
“傻蛋!現在我當然不會啊。”紅妝被護在懷裏,什麽也看不見。
元宿身體一僵,心中的喜悅都要溢出來了,可是大敵當前,他不能讓紅妝和她一起犯險。“所以以後你會,對吧?”
“……我現在不會。”
懷中人的猶豫,又令元宿心寒,用力的將紅妝推入一旁的山坡。
“我才不要一個隨時都有可能離開的人,趁現在還有機會,滾!”他的聲音不大,可每個字都清晰的傳進紅妝的耳朵裏,最後一個滾字,更是讓紅妝剛萌發的特殊情感徹底湮滅。
突然抽離了溫暖,跌入幹燥堅硬的泥地,紅妝吃痛的啊了一聲,翻滾下去,墜入河中。
元宿皺著眉頭,紅妝識水性,肯定不會有事,可是……
不容他多想,一批訓練有素的侍衛慢慢逼近,“肅王殿下,有大臣指認您有叛國之嫌,在您的府邸也找到了您與別國大臣的來往書信,你說……”
元宿冷眼看著侍衛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要殺我,何必整些花架子?敗我清譽。”
侍衛長冷笑一聲,諷聲道:“肅王殿下抗旨不遵,殺!”
……
貼著河岸,初夏的太陽似乎並不暖,紅妝感覺四周像結了冰,冷到她骨子裏,她的心也在瑟瑟發抖。
上麵的打殺聲許久未斷,紅妝眼底一片寂然,撐著身體的手不住的顫抖,突然一個哆嗦,渾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沉了下去。
紅妝猛然驚醒,快速浮出水麵,劇烈的咳嗽起來。
跌跌撞撞的爬上山坡,那裏血流成河,卻沒有他的屍體,紅妝腳步虛浮,“沒有,真的沒有,他可能沒事,太好了。”
“我要去找他,這麽久沒看到,該等急了。”紅妝嘴唇發白,一張一合,沒走兩步,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久後,就有新皇登基,元皇帝做了太上皇,真正的萬人之上。
過了夏天,皇上立後,紅妝一步步走向元錦,站在他身邊接受眾人的膜拜。
“此景真是宏偉壯觀啊!大木塊,你也來看看那。”酒樓雅間裏,藍袍男子立於窗邊,笑嘻嘻的說,還向旁邊帶著miàn jù的黑衣男子招手。
黑衣男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安安靜靜的喝酒。
突然酒杯被打落,黑衣男子瞬間就抓住那人的手,“誒誒,你幹嘛呀!男男授受不親啊,鬆手,鬆手。”藍袍男子呲牙咧嘴,“嘶,疼,你鬆手!”
黑衣男子頓了一下,手無力的垂下去,重新拿出一隻酒杯,卻止住了倒酒的動作。“弘冉,你找到她了嗎?”
弘冉沉下臉,“沒有。”他坐下,真誠的看著黑衣男子,“元宿,不要再找她了好嗎?”
元宿眸光閃了閃,“你是不是找到她了?”
弘冉拿過他的杯子,悶悶不樂的喝酒,“如果,我說她在皇宮,你會去找她嗎?”
“她在皇宮?”元宿站起來看向窗外,他有預感,很不好的感覺。
弘冉放下杯子,看著手心,“不在。”
元宿望向皇宮上方的天空,十分安靜,卻有無盡的淒涼蔓延……
紅妝疲憊不堪,而元錦還不願離去,“皇上,我累了。”
放下一隻盒子,元錦將它打開,“妝兒,這是朕命人精心雕琢的蓮花簪子,來,朕為你戴上。”
紅妝懶懶的不願動,“皇上,此物如此貴重,紅妝受不起。”
元錦神色一凜,“你是朕的皇後,朕給你什麽,你都受的起……莫非,你還覺得你是肅王妃?”
“臣妾……不敢。”紅妝伸向茶盞的手一頓,緩緩的收回來,閉上眼睛,將臣妾兩字咬的極重。
玉製的蓮花簪子被狠狠的砸在地上,碎成幾瓣。
紅妝反應過來,趕忙跪在地上,而元錦悶哼一聲,生氣地揮袖離去。
許久,紅妝起身走向床榻……
入深秋,紅妝躺在貴妃塌裏,旁邊有火爐,即使是在庭院中,也絲毫感受不到秋的寒意,不過她也感受不到溫暖。
忽然腦中靈光一現,紅妝起身走進屋內,執起筆,塗塗畫畫些什麽,安靜卻讓人感受到靈動的生氣。
元錦走進來紅妝在作畫,這麽久了,她終於有了一絲朝氣,不忍打攪她,元錦屏退眾人,自己輕手輕腳走過去。
“愛妃畫的是何人啊?”元錦看著畫上的人,那雙眼有些熟悉,很像……
紅妝毫不扭捏,將畫拿給他,“這畫的是您啊。”
“哦,沒想到愛妃畫的竟然會是朕,朕很高興。”元錦感受到莫大的欣喜,她終於被他感化了嗎?
紅妝將畫收起來,優雅的走入中殿,岔開話題“皇上今天不早朝?”
“你不說朕差點忘了,明日是你的生辰,愛妃想如何過啊?”元錦跟上去,語氣滿是寵溺。
紅妝怎會不知元錦所想,能如何過?不過一場宴會罷了。輕撫琴弦,紅妝笑了笑,“皇上一定為臣妾準備了宴會,與臣同樂,好好熱鬧一番。”
“愛妃真是與朕心有靈犀。”
“皇上,時辰不早了,該早朝了。”紅妝不想再看元錦,匆匆堵住元錦即將張開的嘴。
如今,紅妝再也不是冠寵後宮的皇後,而是冷宮裏的落魄皇後。
嘎吱一聲,元宿狐裘加身,走進來,“在這裏過得怎麽樣?”在看到紅妝臉上的刀疤,眼裏閃過心疼。
“拜你所賜,非常好。”紅妝蹲在井邊,一下一下的提水,連一眼都舍不得給他。
要說,還是那天晚宴開始,那天晚宴舉行的很成功,眾臣歡慶,還提攜了一名黑衣男子為皇商。
從看到那黑衣男子的眼睛,紅妝就知道,是他,隻是身邊的元錦尚未發覺。
她稱病回宮休息,而他跟了上來,她還記得,他受傷的看著她,卻什麽也沒問,隻是臨走時,說,他說:“立誓要護我一生的女子,已為他人妻,你終究是逃了,逃的很徹底,我怎麽也追不回來。”
她又逃了,逃回宮殿裏,卻發現元錦對著她的畫沉思,見她來了,放下畫,一言不發離開了。
後來,黑衣男子獻了兩名女子於元錦,外人看是為討好,可她清清楚楚,那兩人和她真是像極了,無論是外形,或氣質。
忐忑不安度過了一年,另年東窗事發,元錦坐在她宮裏,她的畫早已成一堆碎紙片。
元錦無力的望著她,目光飄渺,“尹紅妝,這麽久,我對你的好你看不到嗎?為什麽你還是做不到放棄他,選擇我呢?”
紅妝平靜的看著他的動作。
“我是皇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為你愛得如此卑微,不夠嗎?”紅妝依舊雲淡風輕,漠然的看著他,元錦一愣,忽然拔出劍,用力一揮,“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呼嘯的劍氣襲來,紅妝倏地跪下去,長劍隻劃傷了她的臉,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殺意。鮮血湧出,一滴兩滴,滴下,紅妝衣服上綻放了一朵朵血花。
紅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元錦不知所措的鬆開劍,她突然大笑起來,笑的喪心病狂,“哈哈哈哈!我的心,我的心早在你將他趕盡殺絕的那一刻,死了。我的人也被你逼瘋了,皇上,不夠麽?”
紅妝強撐著站起來,“嗬,將我禁錮在你身邊是因為愛?隻是因為你的勝負欲吧,從小到大你從未輸過,您看你還是贏了,皇上,您開心吧?”
元錦前進一步,抓緊紅妝的肩,“不是這樣的,我愛你啊,妝兒!”
紅妝如同木偶,頭歪向一邊,眸子裏無一點光彩,卻努力的笑著,笑著笑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出來,再度濕潤幹涸的血液。
她冷笑連連,“皇上,你高興就好,臣妾是生是死,都不重要。”
元錦鬆開她的肩,疲憊的說:“你說,要怎樣你才能快樂?”
紅妝沒有支撐,順勢跪倒在地上,“請皇上賜我一死。”
元錦注視著她的眼睛,企圖從裏麵找到一絲wěi zhuāng,可是那眼睛已然如一潭死水。“傳我旨意,將皇後……打入冷宮。”
元宿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紅妝身上,她卻巧妙的避開了。
“夙公子,冷宮清寒之地,實在不宜貴人久留。”紅妝提起滿滿一桶水,穩穩當當的走進院子,平靜的關shàng mén。
阻斷了她與他之間的一切可能,也散了他們所有的曾經。
元宿僵硬的走出去,轉身看著這破敗的小院,目光穿過一堵堵牆,看著她。“我還是沒忍住傷害你了,妝兒,我隻希望你能常伴我左右啊,怎麽到最後,我們變成了這樣?”
拿下臉上的miàn jù,扔在路邊,露出臉上醜陋的傷疤,她不在,他何必遮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