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滿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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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知州,那纖白甚至顯得有些慘淡的手指,輕輕放下茶杯,轉而去抬那酒盅,看向姬正騰,說道:“屈直大人不要生氣,我今日把您叫來,確實十分唐突和冒昧。”



    這知州,太過謙虛了。



    謙虛得甚至有些卑微。



    按帝都長安裏那些與眼前這名知州大人同一級別的權貴們的做派,他姬正騰如今冒名頂替的屈直捕頭這樣不入品的級別,別說受到在大酒樓設宴吃喝的邀請,便是想讓其看你一眼,都很難。



    如此天差地別,這其中,細究起來就很有意思了。



    姬正騰說道:“不會,能得大人邀請,是屈直的榮耀,不知屈直能為知州大人,做些什麽?”



    那知州端起酒盅,手臂微微顫抖:“那我就直言了,來,幹了這杯!”



    姬正騰舉杯,與之對飲。



    這酒很安全。



    “本來,屈大人你尚未就職之前,定竹一得知是你即將前來北大荒就職捕頭一職,就迫不及待地給你寫信,聯絡你,這當然非常唐突,但……”



    那名叫什麽定竹的知州,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皺了皺眉頭,仿似喉頭那口酒猶如泥沙一般難以吞咽。



    他漲紅了臉頰,說道:“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整個北大荒,一百幾十萬人口,這其中,沒有任何一人,是屬於我的!”



    “沒有一人,是完全屬於我李定竹這個知州大人的!”



    “實不相瞞——而且我保證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其實隻是一個被完全架空了的知州,這誰都知道,北大荒一些蛀蟲,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我!”



    白衣知州李定竹,自顧自斟滿一杯,像是行刑酒一般,大口飲下,忽然便雙眼通紅,說道:“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的!”



    姬正騰靜靜地聆聽著,沉默地看著那情緒變得有些激動的年輕知州。



    看他年紀,不過十七八歲。



    如此年輕,又身居高位,在北大荒這群狼環伺之地,自然是一塊肥美的肉。



    倒不是姬正騰願意聽他在這裏倒苦水,但他初到北大荒,對此地一無所知,有人看似掏心掏肺地與你講述,這挺好。



    李定竹看向姬正騰,說道:“我此番走了大運氣,那就是你,屈直大人!”



    “但我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抓住這個運氣,抓住你!”



    姬正騰道:“不知大人此話怎講?”



    李定竹再次斟滿酒,沒有直接回答,說道:“你的前任,也就北大荒城上一任捕頭,叫做吳三炮的,暴死之後,你這位置,就成了一塊香餑餑,各方勢力競相爭逐,我自然什麽也做不了。”



    “但我相信朝廷!”



    “本來,你衙裏的曹騎龍,是你這個位置最熱門的候選者,誰都以為下一任捕頭是他,但我卻不這麽認為!”



    “北大荒城一城捕頭,可以是不入品級的不良人,也可以是權柄囂張的一州二號人物,當然在我這個知州被架空之後,很可能就成了一號人物,隻要他足夠強勢的話!”



    “這麽多年以來,北大荒城一直處於朝政的邊緣地帶,這裏民風彪悍,龍蛇混雜,各方勢力交纏,逆亂到了極點,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間那盤根錯節的利益糾葛,就像是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幹草團,這幹草團甚至已經到了刀槍不入固若金湯的地步。”



    “好不容易,這團幹草中,一根粗壯的狗尾巴草終於崩斷了,造成了這團幹草一個很大的利益空缺,於是,各種人物齊齊出動,鑽釘入楔,想要在這利益空缺之中分一杯羹。”



    “你衙門裏的曹騎龍,頓時就成了香餑餑,因為他是繼吳三炮之後,在州衙裏幹得最久的老捕頭了,其紮根北大荒城幾十年,很容易上位!”



    說到這裏,李定竹再次自飲一杯,自嘲一笑,說道:“大概是所有人都這麽想的吧,很多人於是就將橄欖枝拋向了這位老捕快曹騎龍。”



    “但我,不這麽想!”



    “我認為,這麽重要的一個位置,朝廷裏的那些大人物自然不會放過。”



    “他們必然會在經過一番勢力爭鬥之後,外派一名捕頭到這裏來任職,畢竟,北大荒城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



    “所有我就等啊等,用盡了我手中所有的資源去打聽,終於,被我打聽到了你!”



    “而今日,終於被我等到了你!”



    “我占據了先機!”



    李定竹舉杯,說道:“屈大人,原諒定竹的冒昧唐突,定竹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了,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姬正騰舉杯,這杯酒,到是沒有到了不可喝的地步。



    “那麽,您如此費勁氣力打聽和聯絡在下,不知道我能為您做些什麽呢?”他問道。



    年輕知州一挑眉,抿了抿嘴唇上的酒漬,艱難下咽,說道:“我當然沒有那能力,我也不敢,去要求您什麽,我隻想請求你,幫助我一件事!”



    “而為了這件事情,我作為一名被架空的知州,能做的,我都給您!”



    “是什麽事?”



    已經滿臉通紅的李定竹,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要扳倒劉滿刀!” 



    “劉滿刀?”姬正騰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想起四天前的那個夜晚,他內心中便一陣陣的絞痛。



    她的男人,那名訟師,也說要扳倒劉滿刀。



    “您應該不知道劉滿刀此人!”



    “劉滿刀,是這北大荒城,最大的dì pǐ,說是dì pǐ,可是令人詫異的是,他與他背後的家族,始終頂著一頂協律郎的帽子!”



    “如果不出意外,當咱兩回到衙門之後,你會接到一封請柬,那封請柬之上,寫的將是你就職北大荒捕頭的接風宴會邀請!”



    “因為那協律郎的帽子,除了‘協律’之外,還有一項事務內容,就是整個荒城的祭天、祈福、各種禮儀宴會的承辦。”



    “哼哼,這劉滿刀頂著這個名頭,可是拉攏了不少人!”



    說到這裏,那已經有了些許醉意的年輕知州,看著姬正騰,笑了一笑,說道:“他劉滿刀有權有勢有刀,號稱‘半城盡歸劉滿刀’,如果你今後也被他拉攏了,那麽今天我與你說的這一切,都無疑會成為我的催命符!”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不在乎了!哈哈……”miàn pí白淨的李定竹,忽然流下淚來。



    姬正騰不為所動,疑惑道:“您為什麽,就一定要扳倒這劉滿刀呢?他究竟做了什麽惹得您……”



    “因為他當街砍了我爹我娘我姐姐我mèi mèi的頭!”李定竹猛然一拍桌子,氣勢騰騰地站起,拳頭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