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看到了姬正騰看那些藥的目光，訟師朱青玄神色有些異樣，趕忙俯下身去，撿起那些掉落的藥材和藥包，塞進懷裏。

    “果然不愧是咱北大荒大名鼎鼎的朱大訟師，厲害厲害！”張小仙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朝著朱青玄豎起大拇指。

    朱青玄衝她笑了一笑。

    姬正騰看著他，抱了抱拳，然後轉頭就走。

    “頭兒，你去哪裏？”張小仙趕忙追出，問道。

    姬正騰大聲道：“下一家！”

    張小仙趕忙跟上。

    在她身後，朱青玄高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跟你們去！”

    ……

    一個半時辰之後，等到姬正騰和張小仙、朱青玄三人趕到州衙時，諾大的演武場，已經被口吐白沫眼珠子泛白的病人以及滿頭大汗的諸多郎中占滿了，一眼看去，竟有千人之多。

    數十名郎中，正捏著藥粉往那些人口裏灑。

    幾十個裝滿大便和尿液的糞水，被清水稀釋，然後用瓢舀了灌進那些中毒者的口中。

    糞臭、嘔吐物、屍臭以及藥香，彌漫了整個州衙，聞之令人作嘔。

    知州李定竹也來了，站在一旁，像是在指揮，可是卻沒有人真正聽他的。

    看見姬正騰進門，他沒有走過來，隻是遙遙點了點頭。

    另一邊，楊山海、武國利、周如誌以及李木華仙，正帶著衙役和民夫，源源不斷地送進一些新找到的中毒者。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中那麻黃毒？

    朱青玄見自己沒有什麽能幫上的，就告辭急匆匆走了，姬正騰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最終什麽也沒做。

    當他回過頭，正好看見曹騎龍看過來的眼神。

    曹騎龍指了指那些忙碌的郎中們，表情有些難以置信，似乎無法相信自己在今日，竟見到了半個北大荒的名醫。

    張小仙攜著矮胖的司有仙走過來。

    司有仙喘著粗氣，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怎麽找來了這麽多郎中？”

    張小仙搖了搖司有仙粗壯的手臂，笑道：“哎呀，有仙姐你也很厲害了，竟找到了兩個郎中，若是我呀，可能一個都喊不來呢。”

    “你這個小妮子！”司有仙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姬正騰剛要不予理會，突然發現自己眼角的餘光被什麽明亮的東西晃了一下。

    沒有飛刀或者暗器襲來。

    他扭過頭，看見正扶著一名中毒者小心躺下地的李木華仙，飛快地低下頭去。

    原來是她的眼睛。

    姬正騰說道：“不是我幹的，都是朱大訟師的功勞！”

    說罷，走進辦事廂房，邊走邊喊道：“來個人，陳報一下此次中毒事件的情況。”

    向姬正騰陳報事件情況的是武國利。

    武國利不是一個漢人，而是一個罕見的民族——苗，原姓蒙雌，武國利是他的漢名。

    武國利人有些矮小，麵色黝黑，一臉的精幹，他來源於部落，對於中草藥有一定的了解，平常在衙中也一定程度上扮演著那幾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仵作的職責，此番那些仵作都來了，卻沒人有空來向姬正騰匯報情況，他們正在演武場上檢驗那一具具死屍，忙得捶胸頓足，火氣大到不要不要的。

    武國利綜合了一些郎中與仵作給出的情況，來向姬正騰作說明，他講了一啪啦，除了多次提到的“壞掉的麻黃草碾製的麻黃粉”以及“性狀不純”、“藥性偏離”、“添加物”等一些詞匯之外，卻基本沒有什麽有用的話。

    姬正騰感覺自己大致理解了這些郎中與仵作的意思。

    麻黃粉原本並不足以致毒致死，但如果服食了“壞掉的麻黃草碾製的麻黃粉”，或者因為有了某種添加物比如硫磺、硝石等“添加物”，以致於麻黃粉“性狀不純”、“藥性偏離”，就自然會致命。

    而給麻黃粉添加一些東西，這種事情也很常見。

    有的成癮者，會因為沒錢買更多的麻黃粉，因此為加dà má黃粉的藥效，胡亂添加一些東西，但這種事情是很少見的，隻有窮到了極點的人才會這麽幹。

    麻黃粉很便宜，應該不至於躺在演武場上的近千號人，全都是因為沒錢而往麻黃粉裏亂加東西，所以才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吧？

    因此，這件事情是有源頭的。

    而源頭不在這些服食麻黃粉以致於中毒的人身上，而在於麻黃粉的販賣者身上。

    麻黃粉的販賣者，最多的當然是郎中。

    但聽說其他也有人在幹這樣的生意，而且數量並不少。

    北大荒是一個以逆亂聞名的地方，這裏，黃賭毒以及暴力，樣樣俱全，什麽樣暗黑生活的形態這裏都有，為了利益，各種違背龍庭律例的事情都有人在做。

    而對於這樣的一個地方，以五石散、福-壽-膏以及麻黃粉等東西為代表的“毒”，可以說撐起了北大荒的半邊天，幾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在使毒。

    這個數字，極其驚人。

    那可是近百萬的人口。

    這其中的行業暴利，該有多麽恐怖？

    一般來講，北大荒的毒，這個體係，在巨大的暴利支撐之下，早已經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穩定的結構，不會沒來由的崩潰，造成今日這樣大範圍的中毒事件。

    因此，今日這次中毒事件有古怪。

    一定是整個販毒係統網中，其中某一個販毒勢力，出問題了。

    這個事實值得深究。

    應該可以以此為突破口，深入北大荒地下暗黑勢力的範圍之中。

    這麽多的中毒者，想來，這個突破口應該很容易撕開。

    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不知不覺，已近傍晚。

    演武場上還在忙碌著。

    燈夫已經開始掌燈。

    姬正騰等了一會兒，眼見沒自己什麽事，正要收拾東西回家，張小仙忽然走了進來。

    “頭兒，該去宴會了！”她說道。

    姬正騰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到張小仙亮出一張請柬，他才想起來，今晚，北大荒協律郎劉滿刀，在點將台設宴，為他這個新來的捕頭，接風洗塵。

    “我去打點水給你洗臉！”

    姬正騰點頭。

    他走向一旁方正規矩的窗戶，看著窗外影影綽綽的人影，腦海中浮現出顧清影的模樣。

    她應該，也會去吧？

    對於這個宴會，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期待，還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