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出閘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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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城,西南方五裏地。
皎潔朦朧月色籠罩,莽莽黃沙無盡綿延之中,仿佛一柄天劍倒衝而立直指長天高聳如雲的大鷹崖下,困獸台,這並特別不固定地點的江湖蠅狗齊聚之地,今夜如同往夜一般,聚集了大批來自中原各地乃至於外部洲地的凶神惡煞,人數之多,足以令普通的雄城風聲鶴唳。
今夜,困獸台發生了一場勢如風雷的bào luàn。
bào luàn原因之始,還是在於那點黃白之物。
對於苟有德那隻送出去又被迫收回來的xiāng zǐ,以及其驅馳著的那三馬齊駕的煌煌戰車之內,裝載著的無數金銀珠寶,人人心神往之,對此大打出手。
至於在開打並bào luàn之前,那點微乎其微的麵子尊嚴以及規矩的爭吵,在轟然大亂的潮流之中,早已經沒有多少人還去理會。
bào luàn一發生,幾乎所有人就都朝著苟有德和他的馬車撲了去。
但苟有德和他的馬車,以及他手中的鐵菠蘿,竟展現了不俗的殺力,猶如江海大潮之中,巍然不動的大蘸礁石。
這令得原本如火如荼的bào dòng,竟短暫的僵持下來。
盡管難以衝垮礁石,但浪潮始終不會停止奔湧。
想要平息bào dòng,自然也已經是不可能了,紅了眼睛的瘋狗和脫了韁繩的野馬,不敲碎它的頭顱、砸斷它的脊梁,是不可能令其停止瘋狂行徑的。
都是將刀口舔血日子過慣了的人們,都是腦袋別在腰帶上活著的人們,如今為了共同的目標放開了手腳廝殺起來,哪裏還能收得住?
今夜的困獸台,注定一片屍山血海。
“苟有德,你哪裏走!”
姬正騰的目標,當然也是那在湧動人潮之中肆無忌憚絞殺而走的苟有德和他的馬車,今夜一切的廝殺,都源於苟有德和他的馬車,現在既然bào luàn已經開始,大家放開了去殺伐爭奪,他自然不會再瞻前顧後有所顧忌。
殺戰已起,今夜不殺出一條路來,是出不去的了。
無數人被苟有德的馬車上那些黃白之物蒙了眼,為了得到那些東西,所有人都可殺,所有人都在互殺,誰都沒辦法置身事外,隻要你出現在視野之中,隻要你向苟有德和他的馬車伸出了手,今夜,即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止不住這場愈演愈烈的殺戮。
這一場為了黃金、寶石、毫無約束力的規矩,以及莫須有、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展開的大亂戰,誰都不敢說自己可以笑到最後活到最後,因為人真他娘的太多了。
殺場之中,姬正騰大踏步而行,渾身氣勁澎湃,身形如平地滾雷,朝前逼近。
這位冒名頂替的大荒新捕頭,此時上身衣衫盡碎,血星點點,在其後背上,片片如同魚鱗一般層層疊疊的月牙形傷痕,一眼看去令人汗毛倒豎。
一刀襲來。
有人對姬正騰出手了。
這困獸台裏很多人會對他出手,這其中最緊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官差身份。
困獸台裏這些蠅營狗苟對官差恨之入骨。
姬正騰當然不會再去解釋自己今夜隻為苟有德而來,與別人無關,因為此時無論如何,都躲不開一個殺字。
人們互殺,你殺,我殺,他殺,甚至有的人莫名其妙的自殺。
姬正騰也開始殺。
真正的搏殺。
這襲來的一刀很快,刀鋒雪亮如水,角度奇詭。
那模糊的出刀人原本隻是在與仇敵的搏鬥中“無意間”撞來,就猛地對姬正騰出了一刀。
那人身上原本沒有刀,可是在臨近姬正騰之時忽然彈出了刀,不長的寒刀一出,刀氣大綻,鋒銳刀芒見風就長,像是白茫茫的一片雪,雪勢忽急忽緩,詭異而美麗。
這是極具氣勢的一刀。
姬正騰也出了拳頭。
他的出拳姿態瀟灑,身形像是大山傾覆一樣壓過去,然後遞出拳頭。
滂湃的氣機像是倒衝而出的瀑布,自他體內隆隆向外撞。
他一拳就轟碎了那片刀意森然的雪,然後他雙腳在地麵上一擰,身子旋了一圈,屈肘往後一砸。
砰的一聲,那名出刀者的頭顱霎時就被他一肘給撞得粉碎。
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那出刀者長成什麽樣。
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本捕是來抓捕嫌犯苟有德的,無關者閃開,攻襲官差者殺無赦。”
姬正騰喊出這句話之後,就真的無所顧忌了。
話音才落,不遠處傳來噗嗤一聲,一個頭顱被人抽刀砍下大半的死屍,跌撞著往這邊倒來。
在那接近姬正騰的死屍倒下的時候,一根漆黑無比的細絲,比毛發還細微,閃電一般刺破那具死屍的頭顱,像是一根飄落的頭發一樣朝著姬正騰飛來。
姬正騰伸手一拈,拇指與食指指尖頓時發出“滋滋”的燒灼聲,冒出青煙。
他屈指一彈,那根黑毫倒射而回。
遠處有人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口鼻之間冒出黑魆魆的濃血。
鏗!
鐵器鏗鳴之音炸響,某種怪異的wǔ qì裹挾著濃重的氣機隆隆而來,那wǔ qì很怪,像是某種猙獰惡獸的口器,盡是雪亮刀鋒。
襲來的wǔ qì中,那密布的刀鋒之間,空氣被撕成無數細碎的湍流,可見這wǔ qì的恐怖於霸道。
姬正騰一腳挑起地上那具隻有半邊頭顱的死屍,往那惡獸口器裏填去。
噗嗤噗嗤!
那具死屍霎時被分解成了無數塊,落在地上。
這當間,姬正騰早已高高跳起,然後躬身,手臂像是重錘一樣延長敲下,一拳砸在那能瞬間撕爛血肉的恐怖wǔ qì之後三尺的地方。
喀嚓。
頭骨炸碎的聲音響起,旋即是身軀倒地的沉悶聲傳來。
嗡嗡!
空氣裏傳來昆蟲振翅的顫鳴。
北大荒很少能見到昆蟲,特別是擁有能夠顫動出如此嗡鳴之聲的大翅昆蟲。
姬正騰猛然回頭,輕輕側了側身。
一柄雪亮長劍倏地遞了過來,削落了他幾根發絲,然後又縮了回去。
好劍!
這是一柄好劍。
那劍鋒極其鋒利,能倒映人影,姬正騰在那劍鋒之上看見了自己的眼瞳,以及臉頰上一道細微的血痕。
那劍又遞了出來,嗡嗡長吟。
姬正騰雙手閃動,殘影斑駁。
七十二式滾沸流水謠。
一指彈出。
鏗!
那劍鋒竟輕作龍吟之聲,微微一偏之後,倏然回旋,在空氣裏割出一道細微的白線,再次遞了過來。
姬正騰斂震筋骨皮膜。
渾身血肉像是濕漉漉的棉,被瞬間擰緊,那充斥上下的氣機,瞬間被擰了出來。
姬正騰出拳,一拳砸在那刺來的劍鋒之上。
鏗!
那柄清冽長劍炸鳴,清越顫鳴之音滾滾傳遞,仿似虎嘯。
那劍又借力縮了回去,耍起劍式來,空氣裏驟然出現數條細微的白線,空氣震蕩中,清冽長劍揮舞,鏗鏗作鳴,自成音韻。
姬正騰皺眉,旋即渾身氣機大綻,像是無數條鋒利的刀鋒,刺透筋骨皮膜而出。
姬正騰欺身而進,揮臂格擋,整個人蠻橫衝撞了出去。
噗噗兩聲響,姬正騰手臂之上護體罡氣霎時被劍鋒撕碎,出現五六條紅線般的血痕。
而他已經像是一塊石頭一般,與一道倏然疾退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那道人影大驚失色,長劍倒刺而回。
姬正騰伸手,猛然將那道輕飄飄想要疾掠而走的身影一把扯了回來,雙臂大張,橫向一撕。
噗嗤,那人整個像是稻草人一般被生生撕爛,而姬正騰的後背之上,那無數彎彎猶如馬蹄的疤痕之上,霎時出現了一道狹長細微的血線。
血線裂開,鮮血汩汩。
姬正騰齜牙咧嘴,這一定是個名聲在外的劍客。
原本與他無冤無仇,現在兩人卻生死相向,眨眼之間便死在當場。
江湖就是這樣,報仇、泄憤、雪恨、爭權、奪利、邀功、好勝、伐異、逞能……一切的一切,造成打打殺殺絕無休止的一個血色深潭,每一個在這血色深潭裏打滾的人,都身不由己。
如果在這血色深潭中抽身而走了,那還算混江湖嗎?
姬正騰腳尖一挑,那柄清冽長劍落在手裏。
他一身所學駁雜,對於劍術,當然有所涉獵,最基本的一套攮劍術,便是從大自-由-門下、小登峰境界的捧劍堂堂主修斯手裏習得,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很要好的朋友。
現在,他在他們的眼中,一定是一個直欲除之而後快的叛徒。
除此之外,他還從暴河灘阿鼻獄裏學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劍,自古便是人間聖品,至尊至貴,人神鹹崇。乃是短兵之祖,近搏之器,其道藝之精深,遂甚玄奇。
劍術一道,萬千變化,很有意思,有些手段,玄奇恐怖到了極點。
他對劍道一直心懷敬畏,即便他殺敵基本不靠此“君子之器”,但劍這東西,生而為殺,所以他也從不敢落下。
姬正騰以氣馭劍,長劍嗡鳴,劍芒倏然衝起半丈之長。
他輕擰手腕,劍鋒斜指大地,激越的劍芒倏然暴漲,姬正騰手中劍鋒輕輕一劃,撕拉一聲,黃沙地麵之中,一道狹長的裂縫內,鮮血衝濺而起。
大地流了血?
那當然不是大地流的血。
一個想要從地底發動襲殺的蠅狗,在即將破土而起的那一刹那氣機波動被姬正騰感應到了,所以那人就被他手中劍一下子攔腰斬斷。
姬正騰提劍而走,渾身氣機炸鳴,血氣滂湃,橫推而進。
劍芒在其手中吞吐明滅,倏長乍短,像是閘中老虎,冷冽眸眼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