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待吾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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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刻,向陽的窗戶上傳來撲打翅膀的聲音,隻見一直雪白的信鴿落在上麵,撲打著翅膀,金色的陽光傾灑在雪白的羽毛上,如同籠罩了一層聖衣。
疑惑的將軍們都沒有注意到。那一刻,那雙滲人的漆黑雙瞳中踴躍出發自內心的激動,拓拔雲起
極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避免讓自己的聲音變得顫抖。
"你們全部都下去吧。"他起身背對著將領們急不可耐的揮揮手,大鬆氣的將軍們雖然疑惑,但巴不得早點離開,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擠出營帳。隻有阿力在最後一個,待所有將領都走過後,他站在帳簾下,欲言又止。
"你也先回去吧,晚些時候我在派人通知你。"
因為激動略微有些顫抖的語調傳入阿力的耳朵裏,他驚訝於是什麽讓這個如同深潭古井般的青年突然變成了一個像看到期待已久的禮物的孩子般激動。但他又不敢去問,隻得帶著一個個問號退出營帳。
拓拔雲起忽的一下撲過去,緊緊抓住那隻信鴿,快速從綁在腿上的小筒子裏抽出一封信,向著暖洋洋的陽光小心翼翼的攤開。
潔白的紙上,隻有一行字,字跡歪歪扭扭,後麵還帶著一個表情,顯然是來信人故意的。
"你再不退兵,小心本宮永遠不搭理你!"
拓拔雲起笑著,映著陽光褪去他臉上長期的陰鬱,親昵的撫摸了一會兒信鴿柔軟的羽毛,就像是在撫摸對方瀑布般烏黑的青絲。他再度坐下,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這短短的一行字,嘴角的笑意反而有增無減。
"小丫頭,也就你敢威脅我。"終於,他取出一張紙,動筆書寫在腦海中擬定好的回信。
外麵金燦陽光普照,帳篷內各種植物競相開放,
小香爐吐著陣陣香煙,英俊的青年衣著白袍白帶束發,握著筆在紙上認認真真書寫著每一筆一劃
。他始終帶著微笑,如同給qíng rén寫情詩的書生,
全身上下流露出的,都濃濃的愛意,彌漫著這方圓百裏最為詳和靜謐的地方,即使一切的殺戮,又都因此而起。
深夜,出奇的安靜,一輪明月高掛在空中,將如洗的月光傾灑在敵我雙方的陣營上。蠻國今夜沒有攻城,士兵們成堆坐在一起,烤火唱歌,有的還隨著音樂跳起了舞蹈。山海關上,夏軍同樣也在休整,士兵們抱著wǔ qì依坐在一起,望著空中的明月,思緒隨風飄回萬裏外的家鄉。
蠻國前鋒大將阿力坐在自己的營帳內,回憶著拓跋雲起剛剛對眾將領說的話,越去想,就越是覺得奇怪。
為什麽殿下要對所有人說謊話,明明隴馬上就要來了,對於將士們來說,這才是最大的振奮劑。還有那隻鴿子,顯然不是從蠻國飛來的,因為在軍隊裏用的都是獵鷹。到底是什麽人,信裏又有什麽內容,能讓殿下跟變個人一樣。
一根筋的阿力百思不得其解,作為蠻國一員猛將,他確確實實是名副其實,沒有任何心機不說,還說話比官道還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幾年因為喝酒看不慣蠻國太尉而跑到人家府上鬧事,結果被打入天牢。當時還沒有站穩腳的拓拔雲起親自到太尉府上賠罪,被太尉灌了幾壇烈酒,直到天亮才被下人抬回宮內。結果死罪的阿力發配北慌之地流放,直到拓拔雲起入主東宮,歸來的阿力直接跪在東宮門前,行三次大禮之後從此死心塌地追隨拓拔雲起,前前後後為其立下了汗馬功勞,直到今日作為太子麾下第一大將統帥整個玄甲禁衛營打到了山海關下。
"要不……再去問問殿下?"阿力灌了一口酒,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準備起身前往拓拔雲起的營帳。
"阿力,還沒休息吧。"營帳的簾幕被打開,一身便裝的拓拔雲起走了進來,臉上的神情仍舊是那無一絲波瀾,如同深潭古井般神秘。
阿力急忙起身,右手撫胸準備單膝下跪行禮,卻被走來的拓拔雲起一把抓住。
"坐下,我並不是以太子的身份前來的。"拓拔雲起把他推回座椅上,自己也盤膝坐下,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阿力,說實話。你並不適合現在的身份,有的時候我寧願希望你是個普通的牧民,或是一位出色的獵人 ,那該多好。”拓跋雲起看了看他桌子上擺放的酒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殿下,您這是什麽意思?阿力不明白。”阿力滿臉的疑惑,甚至有些緊張巴巴的看著後者,心裏猜測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麽錯誤。
拓跋雲起沒有直接回答他,拿過他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也沒有去喝,隻是不斷在手中把玩。酒中的倒影,映照著他的模樣。
“阿力,你真的值得我信任嗎?”沉默了片刻,拓跋雲起忽然幽幽的說道,臉上的表情有些惆悵之感。
“砰!”桌子被一隻長滿毛發的粗糙大手掌拍的晃動許久,震耳的響聲讓有些出神的拓跋雲起打了一個顫,他·不禁瞪大了眼,驚訝的看著怒氣衝衝站在自己麵前居高臨下的阿力。
“殿下!我阿力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殿下您當年救過我,在北荒的時候我就已經向天狼神立誓今生今世為殿下赴湯蹈火。陛下您可以讓我去做任何事,哪怕是現在就要我的人頭,我阿力也會毫不猶豫。但不要質疑我的忠誠,這點阿力無法接受!”這位典型的蠻國大漢怒氣衝衝,右拳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脯,低頭俯瞰著在他身前如同孩子一般的拓跋雲起,神情激動。
拓跋雲起愣了好大一會,捧著酒杯直到後者說完還不停捶打著自己,表情先是僵硬,而後便慢慢的溶解。當然,隨著表情的溶解,在內心的深處,最後一道如同寒冰的隔閡,也在逐漸的消散。
他輕輕的笑了笑,放下了酒杯站起來,雙手深處按在阿力的肩頭,抬頭看著這位比自己要高出一個多腦袋的大漢,輕聲說道:“阿力,我從沒有懷疑過你。如今在蠻國,除了你和阿隴,還沒有第三人值得我全部的去信任。我隻是怕,怕你會被別人利用。”
他逐漸用力,把阿力了下來,二人盤膝坐在地毯上,並將還剩半杯的酒給了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力,道:“我之所以不告訴他們阿隴的到來,是因為能夠多一張保命的底牌。如今我們的敵人並不僅僅是麵前的夏朝,更可怕的是藏在背後隨時準備捅我們一刀的人。”
他看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阿力,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陰冷和仇恨,滲人的殺意從漆黑如墨的雙瞳中源源不斷的湧出來。
“我的好哥哥們,他們隱藏在我們的身後,隨時都準備給我們一刀啊。”
“殿下……您的意思是他們……”阿力終於理清楚了頭緒,手指了指外麵,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
“恩,凡是曾經聽命於我那幾個哥哥的將領,他們如今全部都在等著我們的力量消失殆盡,然後便是……”
拓跋雲起冷笑著,語氣中盡是不屑和鄙夷的嘲諷。
“阿力,我要等阿隴到來,卻不能讓他正大光明的出現在我們的麵前。我也要等銀狐軍到來,我要消滅他們,也得要他們幫我消滅我背後的敵人。因此有些話,現在不能說,懂了嗎?”
阿力雖然沒有心機,但是至少智商沒有問題,短暫的思索之後,大漢臉上浮現起比剛才更加憤怒的神情。隻見他緊握拳頭,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罵道:“奶奶的,我說這麽多天怎麽我部損失一天比一天大,這些人各懷鬼胎,竟然還打到了咱們的頭上,現在老子恨不得將他們的腦袋一個一個擰下來!”
“所以說,我們必須要堅持到計劃進入倒計時,一旦所有預期都進入正軌,我就可以順著這些跳梁小醜的繩索,把他們身後的操縱者一塊拽下來!”
“阿力,助我凱旋歸朝,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們登上權利之巔的寶座。”拓跋雲起很少碰酒,但此刻他卻再度從阿力手裏拿回了那個酒杯,將剩下的烈酒一飲而盡,起身看著他,目光決然堅定,冷峻如鋒。
“阻我前進者,我必將踏碎他們的尊嚴,再如同螻蟻臣服在我的腳下。”
他轉身掀開營帳,晚風呼嘯而入。他拽下束帶,長發飄起,衣襟吹灌起伏,毅然走入風中。
“待吾君臨天下日,望君鎮守四方時。”
烏璐杢·阿力呆愣在了那兒許久,即便是背影消失了許久。之後,他抓起一探烈酒仰麵灌下,有些晶瑩的東西,從這個堅硬如鐵的男人眼中緩緩滑落。終其一生,他也沒能忘記那道背影和那句話,並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和誓言,直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