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節這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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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泊北岸邊。

    馬元站在樹蔭下看著人馬源源不斷地被船浩浩蕩蕩運出泊來。

    他靜靜而立,麵上除了嚴肅就沒什麽表情了,心裏則充滿了嘀咕,是對楊沂中不屑。

    打個民賊流寇而已,戰區區烏合之眾,出兵需要這麽保密嗎?

    竟然連集中住在北泊邊的東平東昌二府的官吏衙役也要避著,就這些廢物爛家夥他有那個膽量有那個能耐穿凶險的荒野林子去向流寇偷偷告秘嗎?關鍵是他們有必要立功投靠流賊嗎?

    還有,你說避就避著吧,還用繞著離東平流寇的駐紮地那麽遠出林進入東平?

    這是思慮小心的過度了吧?

    膽小鬼!

    真是不知所謂。

    馬元心心念著,說到底就是不服年輕輕的楊沂中壓到他頭上。

    你是梁山新丁,雖然出自西軍將門見識過與西夏之戰的大場麵,但你太年輕了,毛才剛長齊呢,憑什麽能壓在我這個十幾年的老軍伍兼梁山老人頭上擔任此路軍的主將?

    感覺很沒麵子

    馬元心中甚是不憤。

    但他自己很清楚,楊沂中能得此安排必是大王趙嶽開口親自點的將。而趙嶽的意誌是不可違背的。馬元如今已太了解趙嶽的脾性,心中不滿卻絕不敢在麵上露出分毫,隻能心裏悄悄不憤。

    梁山這麽多的成熟能打將領,大王為什麽會如此重用年少資曆淺的楊沂中,馬元也能猜到。

    無非是楊沂中出身西軍帥門,有軍門將略的家傳,家又在西北,打小就耳聞目染軍事知道什麽是殘酷戰爭,而且見多了兩國血腥酷烈凶戰災難,也習慣見多了祖帥及眾將叔伯們是如何應對西夏軍一次次氣勢洶洶囂張殺搶而來的惡戰與凶險,有大規模高烈度大戰的見識甚至經驗。

    反之則證明,在大王趙嶽眼裏,他馬元則沒有應對大戰的經驗和才能。

    馬元知道自己確實在這方麵欠缺。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梁山眾將絕大多數都缺乏重兵大場麵大戰的經驗,包括主將孟福通也是。

    論打過大仗極有經驗,就屬段景柱等四個斥侯主將,還有施威那夥四個結義惡貨了。

    他也明白,趙嶽是想讓他就此難得機會跟楊沂中好好學習學習,提高一下這方麵能力。

    這不止是好意了,這是重視與栽培心。

    趙嶽顯然是想把他進一步培養成能擔起更大更險惡戰爭場麵,正經能擔大事的領軍大將。

    馬元感激趙嶽有這心,很領這個情,但仍然有不滿。

    要培養我,難道以小屁孩楊沂中為輔,由我擔任主將,我就不能開眼界學到本事了?

    我完全可以做到虛心征詢和吸取楊沂中的建議,從中學到東西。

    這樣豈不更好?

    這,就是鑽牛角尖了。

    他就不想一想,他若是主將,楊沂中這麽個極機靈最會做人做官的梁山新丁少年後輩豈會在如何打好這場仗上積極多言,豈會真盡心。

    在將領中年最少卻那麽多話那麽多建議,而且還一力堅持,妄圖要求主將和大家都得尊重他的意見,這會被人笑話視為太狂傲自負太愛出風頭太不尊重前輩太不懂事。

    你個小屁孩竟然敢想著間接指揮我們這些前輩?

    你以為你是誰呀?

    不知輕重。不自量力。

    對楊沂中而言則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此戰怎麽打,那不幹我事,後果又不用我負責,我何必操那個心還惹人厭

    他是將門子弟也就是官僚家的孩子,年少卻對官場裏麵的道道與規矩門清得很,不是農家小市民等普通人家的孩子那麽對官場無知而純真仗義熱血積極操著根本不屬於自己責任的那份心。

    尤其是楊沂中見識的和懂得的是宋國官場的那些爛道道。

    宋官場做官的原則就是推諉糊弄。

    公事不要較真,更不要多嘴多事,萬不要多嘴摻和別人的事插手別人的職責。袖手旁觀,輕閑悠然喝著茶聽著曲裝作不知其事,冷眼靜等著挑刺就好。即使是自己的職責或任務,也要盡量推拖扯皮,能不幹就盡量不幹,幹就會出錯,不幹就沒錯甚至能有功。得過且過,搞好官場上下的關係,找準大腿並抱緊了,這才是唯一的正經事。別沒事找事。沒事,咱悠哉偷著樂

    宋官機構臃腫複雜職責不清之可怕,官吏人浮於事,之、浪蕩、不負責任,不可想像。

    楊沂中打小見到的就是宋官場的這個,並形成相關觀念和遵守。

    他若不是主將,是絕不會多嘴多事的,不是隻等聽令行事的啞巴,也好不哪去。

    楊沂中當啞巴不說話,馬元當主將,又怎麽可能從楊沂中這聽到學到什麽。

    還有,避開泊邊住著的東平東昌府官吏衙役出泊,這也是必要的。

    這些當官的還罷了,不會放棄官身投靠流寇混出路,想投也等於是主動找死流寇會說,正愁逮不到你呐,你竟然異想天開主動來了包括捕快在內的衙役可就沒準了。

    這些衙役能充到衙門裏當差,那自然也是當地的強橫之徒,能為當官的鎮住場子讓百姓畏懼。說白了也特麽是地痞之類的刁民壞蛋,受風潮影響未必不會起心當賊寇參與痛快殺搶

    這種人心思一動,山野叢林凶險,他們卻未必不敢闖一闖偷偷跑去流寇那告密、立功、體麵加入畢竟,流寇勢力那麽大,而全國又都在鬧。說不定流寇真能成大事,加入不吃虧,說不得混成開國功臣風光體麵富貴這不就闖出來了,咱這種在宋體製下永遠沒可能當大官的小人物也能嚐嚐當高官當貴族的美妙滋味你不要笑。小人物往往就是這麽異想天開就是這麽蠢敢幹

    馬元到底是內地人,軍事保密意識沒那麽強。

    宋國的風氣就是如此,從朝廷官員到下麵的百姓都普遍缺乏保密意識,太多人浮浪虛榮愛吹牛,大嘴巴,有的沒的就喜歡說,最浮浪傲慢的京城人和士大夫更是如此。宋國哪有秘密可言。

    楊沂中則不同。

    他深知兵凶戰危以及軍事上保密的重要性。

    出征這種事,能保密則盡量保密。

    況且,他打的主意就是偷襲,想以最少的傷亡最小的代價和最快的速度換取勝利。

    馬元在這方麵意識顯然遠不到位。

    在他心裏,區區草民團夥,以梁山軍之強悍,龐大的馬軍直接迅猛推過去打就是了,幹脆利落了事,還用擔心打不贏?還用這個那個的想那麽多?怕什麽?鬧得好象我們才是弱者隻這一點就說明了他的軍事素質還遠比不上楊沂中。

    馬元是什麽心情,趙嶽也能掌握一二,卻並不擔心馬元會搞妖蛾子刁難甚至坑楊沂中。

    馬元很精明。

    他不是耍性子就敢衝動搞事的莽漢。他不幹亂來。

    梁山眾將在正經事上不管是有腦子沒大有腦子的,都沒一個敢隨性子衝動亂來的。

    這,不止是敬畏趙嶽的威嚴,也是敬畏梁山完善周密而嚴厲的監督與獎懲體製。

    敢亂搞是瞞不了人的,出了事就得承受代價。代價卻往往是承受不起的,卻又難以逃脫。

    你若想畏罪潛逃背叛和出賣梁山,沒那麽容易。執法軍和隱在軍中的特務都在或明或暗盯著,尤其是盯緊著知道趙嶽的海盜秘密的人物。盡管這些眼線自身也極少有知道秘密的。

    趙嶽幾乎把老梁山人都調離了,各行主力用的基本都是新人,就是為減少能泄秘的人。另外則是酬功,讓這些為梁山事業做出過很多犧牲與貢獻的人能避開戰亂凶險回國輕鬆自在生活。不同的人,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形勢,有不同的任務。

    趙嶽是從科技現代文明社會過來的人。

    他從不相信靠品德操守自我約束素質高人就能做正人或擔負好職責。

    道德、自覺自律什麽的都是虛的,靠不住的。人的最大特點就是有思想,隨時會變。

    隻有完善有效的監督管理機製才是唯一可行的。

    所以,現代社會總強調體製與管理。

    在馬元的目光中,又一隊將士下船上岸了,應該是投降的禁軍步軍。

    這隊人和其它將士一樣快速而有序地踏上陸地自動編隊向前方入林的大部隊跟去。他們一邊低頭匆匆走著一邊還在小聲說笑議論著來臨的這場戰事,都不是大戰前的緊張,不是對戰爭的無知而無畏,顯然是意識裏根本不懼怕流寇大軍兵力多達十幾萬這麽多。

    他們本就是強徒中的佼佼者,又經過嚴格軍事訓練,武器裝備也好,對雜民賊有資格自信。

    一個黑壯的將士抹了把臉上的汗還小聲道:“弟兄們,這場仗咱們隊可得表現好了。不能讓大王失望看到咱們真是爛泥怎麽也扶不上牆的爛貨廢物。都是好漢子真爺們,怕死不敢戰成了懦夫,咱丟不起那人,不能丟了梁山好漢的威名臉麵。不堪用,梁山也不會要咱們。考驗呐。”

    梁山軍將士都有甲,紙甲,以硬布裱骨,再用紙筋搪塞而成,發明於唐代,至清仍在用。

    趙嶽發現紙甲比尋常鐵甲好,尤其是防箭有優勢,對刀劍的劈砍防禦效果也不遜色於鐵甲卻比鐵甲輕便多了,製造容易又便宜,修補也省事,防寒耐熱,水軍合用,缺點是不如鐵甲耐用。

    出於種種考慮,他最終為梁山軍選擇了全部裝配紙甲。

    小小梁山若是能大規模裝配部隊鐵甲,那也太不可思議了。那是國家才有的能力。

    以宋國的富裕發過,大麵積裝配鐵甲也是無力做到的,連整天和西夏打仗的西軍將士不少的也隻是木片竹片爛皮子湊合當甲梁山軍若是鐵甲一片,那等於直接嚷嚷我其實是海盜國的。

    用紙甲就正常了。這玩藝,民間稍有點家底的尋常百姓家也能製造和用得起。滄趙家族曾經那麽富裕而技術先進,梁山軍能裝配起紙甲更不算什麽事。

    紙甲都是分上半身和下半身(過膝)。

    梁山從普通將士到大隊長都是紙甲(特殊部隊和特殊大隊長不算),隻到校將才配備鐵甲。

    甲分兩色。

    水步馬三軍都是較深的灰色,執法軍為黑色。一目了然。

    為區分軍銜和身份,趙嶽模仿的是後世的模式,在甲肩簡單劃豎紅漆線。小隊長是一道紅,中隊長是兩道,大隊長三道,校將是四道,正副職都一樣紅杠越多級別越高。

    兵也分等,肩上紅圈區分,分上中下三等,也是圈越多等越高。有骨幹老兵為四圈五圈紅,這屬於兵中不是官的官。

    總之,簡單,醒目。

    給兵也劃分等級,是方便小隊這樣的基層單位在作戰中隊長正副都陣亡了時由誰接任指揮。

    趙嶽為了進一步增強紙甲防禦力和耐水耐磨性,也是增強將士的敢戰心,減少傷亡,他還因地製宜,讓將士們在平常的出泊打獵打柴收割牧草幹活、訓練或執行巡邏任務時,在林中就手用鬆脂塗到甲上並沾上細碎沙石,就象野豬長期滾蹭形成的那身刀斧難破的硬殼一樣。

    這位鼓勵奮勇作戰的將士甲肩上是一道豎長紅杠,顯然隻是個小隊長。

    他的話隱隱約約傳到馬元耳中引起了馬元的注意。

    這時,那夥人中有將士笑道:“隊長,你就放心吧。事情輕重這點事,咱還能不懂?這次咱就好好露一手,咱也證明自己不是白吃飯的”

    另一位隊員接話道:“這次的對手隻是百姓而已,暴戾凶狠人多卻不會打仗,若是連這樣弱的對手都打不過,咱以後怎麽能打得了聽說比野獸還凶猛的女真?怎麽能對付了女真野獸卷著遼蠻子和無數宋軍宋人來滅咱們?咱們還一天天這麽辛苦訓練幹什麽?還當什麽梁山軍?”

    另一個則罵罵咧咧道:“怕屁呀。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怕死就能不死?幹。”

    一個臉上有道猙獰刀疤顯得格外瘮人的家夥罵道:“老子在家鄉就是混豪強的,活的就為個有麵,痛快。麻蛋,管它是朝廷、遼蠻,還是雜碎野獸女真。誰敢拿老子不當人看,老子就豁出命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