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節恩易忘,仇難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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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店外觀簡陋,

    但處於要道,有地利之便,當初的創立者——此地的保正地主顯然看重興起的如火如荼北方邊貿,想靠大客棧發大財,就算邊貿衰落,大商隊沒了,南來北往客人不少也能支持不至於賠,是個長久買賣,所以盡可能下了功夫。

    客棧占地很大,

    但這麽大的地整個都被石土草筋混雜製作的胚磚砌成的圍牆封了起來,高過丈,隻留有正門和一個側門進出。

    進院,迎麵主建築是座磚瓦水泥結構三層樓,占地麵積不大,但住個三五十客人應該不成問題。

    這顯然是為講究身份體麵又不差錢的商隊要員提供的舒適食宿地。

    樓前兩側靠牆是花叢和草坪,如此布置能讓鄉野簡陋的環境多些雅致情趣生機,提升點檔次。

    樓後是大片空地,被一排排長短不一的茅草房分割成一塊塊,供一家家商隊停放貨車,靠院牆有一溜騾馬棚。

    這顯然是供商隊中人數最多的普通人員住宿兼看守貨物而特意設置的。

    如今,保正店主一家已不存在了,

    許是做惡招恨在移民狂潮中被殺了,許是為人不錯,身不由己地被叛離的鄉親擁戴硬卷走了。

    霸占,或者說是在刮分盛宴中分占到這座客棧和此村大塊良田的是縣上一資深老吏目,負責打理這的是吏目的本家兄弟。

    此次災後,無主產業很多。全國各地都差不多

    有權有勢有能耐的人有太多好項目可選擇霸占,顯然看不上油水不大也沒什麽大出息的鄉野客棧。這種百年難遇的大麵積國難財,自然是統治階層團隊成員人人有份,上等人吃肉,老吏目也能喝肉湯,熟悉這一帶就占了,成了此地新大爺家族。

    此時,社會剛恢複穩定,在外仍隨時可能遇險,出外的人不多,這家客棧即使位處南北要道,生意顯然也不大好。

    趙嶽一行經過時,客棧夥計從敞開的大門早看到了,應該也識字,看到滄梁旗號眼神就是一緊,沒有熱情跑出來拉客。

    趙嶽一路吃霸王餐,住霸王住的惡名已經迅速傳開了。

    這的人也知道了,惹不起小霸王,巴不得趙嶽無視自己趕緊過去。

    千萬,千萬別進來啊。

    不然,低三下四用盡可能好的條件小心翼翼伺候著,賠錢賠工夫不說,那難受的窩囊氣也是必然少不了的。

    可,天總不隨人願。

    眼看著小霸王著雪衣騎白馬飄飄如仙過去了,迎賓夥計慶幸地鬆口氣,誰知一轉眼,小霸王又回來了,悠然自得進來了。

    夥計的臉狠狠抽了抽。

    麵對可怕的小霸王一行馬蹄得得湧進院來越走越近,他費了好大勁才鼓起勇氣,堆起笑臉挪上前來。

    “貴客,公子大爺,您來了?”

    “咳。”

    “客官,你們來小店是打尖啊,咳咳,還是住,住宿啊?”

    宿家兄弟如在世呂布一樣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居高臨下審視著這夥計,看這家夥離得老遠不敢靠前還一個勁點頭哈腰,那臉上是笑卻比哭還難看。兄弟倆知道是怎麽回事,心中好笑。

    那夥計沒得到回應,抬頭看到這兄弟倆頭上的三叉紫金冦在陽光下晃得分外刺眼,總感覺冦上的漂亮紅纓球突突亂顫似代表主人在無聲地挑釁,那紅豔豔就不是喜慶美好而是血染的血腥可怕,拉風的漂亮雉雞翎隨風飄擺也不是美,而是在示威。

    他眼神一縮,驚懼地迅速扭頭又看看小霸王。

    小霸王一身雪白,如聖僧降凡塵,能讓人心裏踏實點。

    可再一看小霸王木然的表情、漆黑幽深的眼睛仿佛能攝人魂魄,又感覺是隨時會化菩薩為索命金剛的主。

    心更驚懼了。

    趙嶽隻管策馬前行,根本不搭理他,沒說話的意思。

    夥計趕緊又扭頭看宿家兄弟,

    這次瞧清了,二人雖然沒說話,但眼神無疑都在告訴他:“今就吃你住你了。”

    夥計一瞬間差點哭了,心跳驟然加速數倍,血氣上湧,滿臉通紅,臉上努力笑得更大了,卻比哭更難看了。

    沒敢再羅嗦。

    轉身哈著腰引路,沉重的腳步如上刑場。

    趙嶽冷漠地看著這夥計在前麵挪步。

    剛才一進院掃了幾眼,他已經看清判斷出了此人的根腳本性,心裏有數。

    別看這家夥這會極其溫順老實,如死了爹一樣沮喪恭敬謙卑,實際不是個東西,那生著橫肉的臉,那不經意間流露的刁鑽陰損歹毒眼神、那不經意的動作舉止中流露的習性……無不在無聲地說明此人以前是個混黑的二賴子惡棍。

    如今的大宋,各地村霸、市場霸、街霸等各類惡霸團夥及小地痞壞蛋,和以前都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凶惡有勇力的征入當地廂軍補充短缺的兵力,有的甚至當了小軍官;

    次等有心計的補了人手損失不少的各縣衙役;

    這兩類曾經是混地麵的灰幫黑社會幫派中的領袖骨幹上等惡棍,如今成了官府看重的不會在危急時刻突然造反響應海盜向守城將軍或城中官僚背後捅刀子的可靠人手,大加籠絡訓練,讓這些人搖身一變由黑變白還成了統治階層成員。

    剩下的小混混,往日都是隻能跟著惡勢力混末流小弟的二賴子潑皮,缺勇力,沒能耐,卻天性邪惡或跟著老大學壞,同樣夠狠毒,精通害人下作手段,同樣讓百姓畏懼,就成了新大戶家的爪牙或這種鄉野低級店鋪的員工,鎮場子兼小二。

    這些不成氣上不了台麵的貨色別看不能打,沒什麽戰鬥力,過往的雄強客人卻一般也不敢輕易招惹。

    因為不說店主都是在當地有官府勢力的,過路人不好惹,這些鎮場子的二賴子也都和當地捕快衙役有關係,甚至當初本就是跟著混一夥的,打了這些不成氣的就會引來縣裏府裏的官差找事,甚至會招來官兵圍捕捉拿。

    出門在外首先求的是個順利平安,是求財求生意通達。

    不是特意尋仇的不是四處行俠仗義的,過路者就算有權有勢,誰又會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在別人的主場優勢地生事多事。

    這也是新大戶喜歡雇用這類人的根本原因。

    這個客棧夥計也是當地橫著走的主,也自覺是個人物的,做惡慣了,膽小並不小,以往欺負人不知有多囂張得意,眼前這麽老實溫順了,隻是清楚趙嶽一行不是常見的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能忍就盡可能忍一忍的過路客。

    誰若不長眼生事招惹,小霸王的人不但不會忍讓,反而極可能會就事故意生事。

    就象他們這種地痞喜歡尋事坑人一樣,不但會暴力毆打,打了人還要向傷者敲詐勒索賠償。

    關鍵是小霸王帶的人特別能打。

    地主有主場優勢也幹不過,而且找當地官差官兵弟兄老大靠山出頭也沒用。

    人家有個好大哥,到東京城也照樣硬刺得很。

    隻怕知府官老爺也奈何不了小霸王,甚至根本不敢輕易招惹,怕多了事非自找麻煩。

    還有更直接更可怕的威脅——梁山好漢,更是凶橫有勢力。

    那才是山東地麵最可怕的團夥。

    強盜尋仇無非是上門行暴力報複。梁山好漢卻是能利用官方力量,行黑白兩手打擊,徹底斷絕仇家在大宋的合法立足。

    滅亡的在整個山東都赫赫有名的獨龍崗祝家莊就不說了。

    聽說想上梁山報仇的祝家子弟,帶領數萬悍匪殺上門,也叫梁山好漢搞死了,可見梁山人的勢力之可怕。

    誰敢惹這樣的主啊!

    在大宋地痞黑幫眼裏,趙嶽才是大宋最大最牛逼的惡霸,梁山人才是最凶惡難惹的團夥。

    與之相比,甚至連造反稱王的田虎,以及強橫的二龍山反賊在某種意義上也遠比不上小霸王威風可怕。

    畢竟,這些強者的威風隻能局限在一地。

    小霸王卻是走哪就能威風到哪的,威風範圍幾乎能到達大宋任何地方,隻要他願意去,簡直比尊貴大宋皇太子都牛。

    當掌櫃的老吏目兄弟看到趙嶽一行來了,那心裏隔應得要命,

    恨不能天上一個雷劈下來把趙嶽瞬間從他眼前抹去,這樣他就省錢省心了。

    可惜,天晴得很,晴天霹靂今天指定是不會有的,就算神奇有了也劈不到進了客棧的趙嶽頭上。

    他隻能和那夥計一樣掩著惡毒心思,強撐笑臉,虛偽地小心客氣招呼著。

    小霸王果然如傳聞的那樣霸道可惡。

    一進來,就有侍衛直接上樓檢查,挑選霸占了最好的上房;有侍衛進了廚房,什麽東西最好吃最貴,盯著廚子立即做上。

    根本不鳥本店人的安排布置。

    至於上水沐浴洗臉,給馬匹洗涮,用本店有的最好的料喂養馬匹,這些本店夥計應該做的忙得團團轉的事就不算什麽了。

    掌櫃的吃了死蒼蠅一樣難受,卻在侍衛虎視眈眈盯著下不得不親自帶著夥計殷勤地幹這幹那,

    看趙嶽洗漱已畢施施然在餐桌邊聖潔坐下了,盡管一直麵無表情沒說一句話,似乎也沒什麽不滿,這才敢鬆口氣,轉身去櫃台時忍不住無聲惡毒咒罵幾句。

    趙嶽進門一瞅掌櫃的,就知道這更不是個好東西。

    別看胖乎乎的笑臉很有點寬厚溫情相,讓客人通常一見就會放心不少,但已刻到骨子裏的特性卻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此人之前必定是個仗著什麽勢力在鄉間慣於放刁把賴,以欺負敲詐弱者為樂,幹了不知多少害人事的老無賴。

    再看這些年輕的夥計,也沒一個是正經東西。

    如此就好了。

    住這,若是因為出了什麽事,這些家夥被牽連倒黴了,死了,也是報應到頭了,活該。

    趙嶽也知道掌櫃的轉身走時在偷偷摸摸詛咒自己,但這次沒計較,

    裝作沒察覺,和宿家兄弟坐著慢慢喝茶,順便掃視店內。

    天快晚了。

    在店裏就餐的客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坐了好幾大桌,顯然是大大小小幾撥過路的客商,多的十幾人,少的也五六個。

    都帶著防身家夥。

    對天下聞名的滄趙家混帳二小子,滄梁小惡霸,宋人久聞大名,卻很少有人真認識。

    現在趙嶽突然降臨,店裏的客人難得遇到這機會能一睹趙二的真容,都在一邊繼續吃喝一邊悄悄看看趙嶽模樣舉止。

    趙嶽不在意這些人觀察自己當西洋鏡瞧,迅速掃視了一圈就丟到了一邊,不再留意。

    這些客人都帶武器,也未必是什麽正經商人隊伍,不少的還一臉凶惡相,但都不是暗中威脅他的存在,就是過路的。

    讓趙嶽感覺意外的是,所有客人在吃喝完了,瞧夠了他趙嶽的模樣和風采後,先後都帶著貨物迅速離開了。

    走得都幹脆利落。

    居然除了他這一行人馬外,再沒有一個客人願意在這留宿。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這家是有惡名隱隱約約傳出去的半黑店?

    宿家兄弟警惕起來。

    趙嶽想了想,向兄弟倆微微搖頭,你們不必多疑。這店家本身沒大毛病,不是威脅。

    就如同他突然決定留這的原因一樣,他轉瞬想明白了。

    讓這些客商不敢在此留宿的根本原因恰恰是客棧所處的周圍環境。

    這雖然屬於交通要道,但卻是個相對封閉地,

    周圍山丘樹林荒野多,山花爛漫,環境優美,空氣清新,讓人留戀,卻遠離前後的村鎮,此地又人煙稀少,村還離得較遠,在大路的對麵,和客棧一點不挨著。

    平常沒什麽。

    這時節社會動蕩猶存,危險仍在,冒險出門求財的行商自然不願意多冒一點險,看到此處的環境很適合夜裏發生點什麽不好的事,自然不肯在這提心吊膽過夜憑白增加行商風險和心理壓力。

    天色還亮。

    在這吃喝飽,快快猛向前趕段路,離開這片封閉荒涼地,到了人煙多處,住村莊荒廢的房舍也能湊合一宿換得安全。

    還有什麽比安全更重要的?

    出門賺大錢,更得有命花。久經商的人精得個個猴似的,出門行事都有數。

    總之,這時候出門在外,怎麽小心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