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八膽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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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這孽障的七個帖子,分別刻畫了長弓、折扇、大戟、書冊、戒尺,以及茶盞和猛虎。不用想,也知是給參加賈雨村文會的七人。壓他一下,那是我和賈雨村商量好的,他要打什麽機鋒?”

    夢坡齋中,賈政撚著茶盞,抿一口茶,問江流。

    江流還是掛著討喜的笑,低頭道:“寶二爺是您的虎子,自然有獨特考量。江流不知老爺為何要壓了寶二爺,但是江流知道,寶二爺吃不得虧。”

    賈政怔了一下,放下茶盞,把這個內外管事兼於一身的,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笑道:“有趣,真個有趣。本老爺的管事,什麽時候對孽障這般好了?賈代儒是如此,你也是如此,都向著他。”

    “寶二爺可是未來的大主子,我們做奴才的,自然討好。”

    這樣的話糊弄不了賈政。寶玉總說他糊塗,但是府內府外的事情,哪件瞞得過他的眼睛?當下笑道:“行了,你也別整這些有的沒的。我知道寶玉給了你五兩銀子,但是五兩銀子,能收買了你江流?說吧,為什麽向著寶玉?說真話。”

    江流憊懶了臉兒,笑容扯了老大,拱手道:“老爺您就饒了小的吧,寶二爺的厲害,您也知道,我們當奴才的能看不出來?您說跟賈雨村商量好了,要壓寶二爺一次,這我可沒聽見,也不會跟寶二爺說。要是說了,指不定誰吃虧呢。”

    這話就有意思了,賈政琢磨一陣,一下子氣樂了。這是說讓寶玉知道了,他得吃虧呢。他吃虧?他是寶玉的親爹!

    可是想想,自己還真……一巴掌呼了江流的腦袋,惹得江流笑更狠了。與王善保不同,江流是他看著長大的,算個義子。

    搖搖頭,歎道:“賈雨村是我們的人,但不能向著我們。我思量過了,寶玉雖然文采過人,但是禮儀、弓箭之術、禦馬之術都不曾修習,趕不上開春的秀才大考。幹脆讓賈雨村壓他一次,算是表了態度,我也好瞅個空子,讓賈雨村補了官缺。”

    江流瞪大眼睛,叫道:“老爺,這我可沒聽到。您說笑了,朝政上的謀略,您怎能說給我聽?”

    賈政氣道:“還不是要警著你,不能幫寶玉太過。你一個妖將,相當於進士實力的,天天裝成個老妖算什麽事?要是你鐵了心幫那冤家,他還不傲上天了去!”

    江流叫屈道:“我可沒在這上麵幫他,隻是說,寶二爺吃不得虧。”

    “你就這麽相信他?對手可是三甲舉人,還有七個舉人,裏麵也有老三甲。”

    “我可不看這個,就是覺得,寶二爺不是個受委屈的人。這幾天呐,他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怕。”

    “有熱鬧看?”

    “肯定有。”

    “那就去。”賈政來回踱了兩步,指著江流道:“咱們一起去。你把玉柱兒、金文翔也叫上。他們都是老妖級別的,讓他們護著寶玉。要是隻有我在,外麵的會說,我這個妖將加舉人實力的欺負人。”

    這話說的,跟真要動手的時候,他會幹看著一樣。江流知道賈政抹不開麵子,就是讓人湊個巧兒,也不說話,把寶玉給的信兒藏在了心底。

    【既然老爺要去,自然不用傳遞寶二爺的消息了。要說寶二爺還真是深思熟慮,委實……謹慎的可以。他是國公府嫡子,真個把舉人降住了,那些舉人也不敢動手啊,竟然要我傳話,多少弄一個進士級別的過去。】

    【等等,進士級別的?寶二爺不會想說理不過,那就殺人滅口吧?】

    江流滿肚子小心思,抹抹冷汗,出去叫人了。

    不管如何,不能讓寶二爺吃虧。

    …

    東城王府大街,今個特別熱鬧。

    雖然是以‘王府’命名,其實早就名不副實了。幾次舊城整改,這裏變成了東城的門臉街。一路走來,都是服務於東城達官貴人的商鋪門臉,各種招牌、旗幟都是名匠打造,精致美觀,或是富麗堂皇。

    唯獨偏南的一座四層小樓,門口上方掛著大匾,匾額邊緣有點淡金,但是沒有寫字,自然也不知道做的何等生意。但是偏偏,數以百計的生員、秀才,從大街小巷蜂擁而來,圍在門口評頭論足。

    “他還要做生意?還廣邀眾人,是怕文名不夠壞?”

    “我倒是不這麽認為,寶二爺何等人物,最近實在安靜的狠。”

    “他不安靜能有什麽辦法?要說以前也就罷了,現在可是有舉人不滿意他。我聽說了,特別是錢三甲,恨不得手刃他呢。”

    “你這是以訛傳訛!”

    “我哪有……瞧,那不是錢三甲嗎?還有林舉人和趙舉人……”

    街道本來擁擠不堪,別說人,便是一根針也插不進了。可這時如雲的灰袍、素衣好像分流的河水,向著兩邊快步退開,隨後都低頭行禮,口稱錢三甲、林舉人、趙舉人不提。

    順著人流分湧,中間走出三人。都是閑庭信步,恍然漫步於山野之間。後兩人穿著舉人的製式長袍,青色錦質,當先一人雖然也穿著這個,外麵卻被戰袍包裹,肩膀覆蓋甲片,映射寒冬雪芒。

    錢三甲走到門臉的前方,抱胸而立,仿佛躺在木架上的長弓,結實,有力,卻又不如刀劍般剛直過甚。他眯著雙眼,覆蓋下巴的絡腮胡整理的極為精致,每一根毛發都捋順了,十分貼服。

    趙舉人笑道:“本以為隻有我這個好熱鬧的,沒想到林舉人、錢三甲也來了。特別是錢三甲,您怎麽也有了閑心來頑?”

    錢三甲輕聲道:“來看看,要是真個是賈三甲所說……”

    “如何?”

    “殺!”

    聲音猛然拔高,好像利箭脫弦,如同閃電劃破長空。

    趙舉人、林舉人打了個寒顫,突然後悔看這個熱鬧。他們想及錢三甲的性子——喜榮華、愛排場,但最是嫉惡如仇不過。他不是說笑,哪怕是榮國府的嫡子,要是不堪入目的,他也敢殺!

    林舉人苦笑一聲,道:“也就是您錢三甲……”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他看見遠處走來幾人,領頭的是賈政的管事江流,剩下的兩個,也是出了名的老妖。

    賈府家人之一:三爪狐玉柱兒。

    賈府家人之一:沒臉皮金文翔。

    都是狠角色。

    後麵還跟著一個同樣打扮的男子,氈帽遮住了頭臉,看不出是何許人,但是想來,不會比玉柱兒和金文翔差。

    三爪狐玉柱兒,顧名思義,就是隻有三個爪子。別看他幻化人形四肢不殘,但是有點見識的都知道,這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

    玉柱兒,擅泳。曾於西海鏖戰一十八名同等級贏魚老妖,殺五、殘四,自身斷了一爪,改諢號成三爪狐。可以說想起他了,立馬要想到賈府開國榮光。那時候開國的血戰,更為淒厲。

    沒臉皮金文翔,雖然沒有三爪狐的名號響亮,也是個不好相與的。林舉人、趙舉人沉吟片刻,往後退了兩步,而錢三甲,突然上前一步,衝江流拱了拱手。

    江流冷聲道:“敢傷我家寶二爺,我要你命。”

    錢三甲一點不怵,大笑道:“還是江管事懂我,江管事的實力……哈哈,我打不過,但你擋不住我殺人。”

    江流哼了一聲,帶人站在了門臉一側。錢三甲說的,不是假話。

    雖然他隱藏了實力,但對這錢三甲,還真個隱藏不住。去年他出門辦事,深夜遇見了這個喜歡夜裏吟詩還擺排場的,不小心撞碎了這家夥的出口成章,委實打了半個時辰。

    沒錯,他是妖將實力,相當於進士,卻和錢三甲這個舉人,打了半個時辰。

    最後錢三甲敗退,他也沒能把人留下。

    八膽舉人,五十丈文山,又有十城共舉的首版原創,其實力,遠超一般舉人。

    最可怕的是,那十城共舉的首版原創,還是三元進士的得意之作。後麵的根底,委實讓人心寒。

    …

    寶玉起了個大早。

    今天,是他請貼上標注的時間。襲人以為他要出門,早早準備好了他自製的牙刷、牙膏,還有錦紗絲巾和早膳等物。等寶玉清洗完了,又伺候了早膳,就送來雀金裘。

    “不急。”寶玉開始練字。

    字體越發有力,筆鋒騰轉處,竟然好像金鐵交擊,頗有刀劍般銳利無比,又剛直不阿的神韻出來。黛玉等的焦急,看他寫字又覺得歡喜,不知道是該喊醒他,還是讓他接著練字了。

    直到日上三竿,寶玉估摸要到的都到齊了,才叫了王善保等人,跟他出去。

    王府大街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水泄不通。寶玉幹脆讓王善保、李貴用了力氣,把人生生擠開了,讓他過去。

    穿行了人流幾步,旁邊驀然散開大片空地。眾人冷眼看他,眼中全是不屑。偶爾有幾個熱乎的,都是姻香樓的秀才、生員。

    聽過寶玉的《詠麻雀》,他們相信了寶玉,不聽路人言。

    寶玉和這些人一一行禮,到了中央,恰好從錢三甲身邊過去。三位青袍舉人,讓他好生看了幾眼。不是好奇,而是想著,傷了林黛玉的那個威壓異象,到底是誰的?

    錢三甲也冷眼看他,正色道:“且看你耍什麽機鋒。要真個是個醃臢不做人的,我必殺你。”

    寶玉指了指江流那邊,笑問道:“誰殺誰?”

    “哼,仗著賈府餘榮。讓江流來,是要給你仗勢吧。無用。”

    寶玉突然笑了,和善溫柔的那種笑,如同清風。

    他輕聲道:“錯了,讓他們來,隻是防止你們狗急跳牆罷了。”